在不同人的眼里,哪怕是同一件事,也总有不同的叙事。
就比如此时此刻,闻人得愿和符玄的单独谈话。
在符玄看来,是支持他在姑姑直面生死二选一的雷劫下的时候自己依旧能够维持正常社交活动的必不可少的精神支柱,他不在意甚至根本不知晓自己和闻人得愿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需要闻人得愿陪着他一起熬过这阵子罢了;
在闻人得愿看来,则是为“因为不得不离开玉京去往魔界而吃醋发疯”的道侣收拾烂摊子,外加上陪伴并给与快要支撑不下去的小辈以必要的安抚。
然而,在归厌看来,却是促膝长谈、相谈甚欢(哪怕他们俩人中间隔了三丈长——因为符玄制药要炼丹)。
而人,总是活在自己的叙事里的。
他们看不到其他人的叙事,而就算有那些掌握全貌,聪明到足以换位思考的人……
Enmm,至少归厌是不愿意看到这些叙事的。
他根本不想体谅符玄极有可能就此失去至亲而即将崩溃的情绪,也根本不想知道闻人得愿到底有多么充分的理由,离开他给他准备好的小窝,去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一!起!促!膝!长!谈!
他只知道,闻人得愿现在整个人都快熟了,汁水淋漓,热到眼尾都红透了,泪光闪闪,可他居然还陪在其他人的身边,在安抚他!
很好!
真的很好!
闻人得愿本事挺大的。
符玄毫不知情,闻人得愿自己不当回事,归厌却快被这两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给折腾疯了。
不,并不是归厌不能接受户外、露……好吧,现在的他就是不能接受他人看到闻人得愿特殊时期的样子。
他有独占欲。
从前世到今生、不断没有缓解,反而因为被充分满足而变得愈发严重的独占欲。
——御无尘会愿意让闻人得愿带着旁人看不到,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自己印下的印记外出,但如今的归厌却接受不能。
他每每看到那些印痕不觉得愉悦,反而觉得刺眼得很。
或许是因为那些并非出自他手,也或许是因为实力的问题——没有充足到“圣眷在我”和“谁也无法将其夺走”的底气,他对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他人目睹和窥伺的态度变为“极其芥蒂”;但毫无疑问,归厌厌恶,且极度厌恶,旁人有丝毫窥探到他的所有物的可能性。
该死!
理智告诉归厌,现在的闻人得愿是只护崽仔的母猫,他不可能放任符玄不管,而符玄——
该死该死该死!
归厌一点也不想要放过谢秋月,她做这个玉京的守护者和代理人做得一点也不好,她根本就看不住闻人得愿,她甚至根本就没有发现那个西贝货,教人家乘虚而入,她……
但,她一日不活着出来,或者传出死讯,闻人得愿就真敢一日守着符玄,陪着他等。
而如若谢秋月死在这里,闻人得愿一定会将符玄给捡回窝里养上一段时间——就像当初的玉玄!
该死!
归厌骂了疾驰到闻人得愿身边的这一路上的第一千零七十三遍,不得不再一次重新修正了自己原定的计划,彻底放了谢秋月一条生路。
甚至是直接将她从那唯一的生门给硬生生地推了出去。
——旁人无法插手他人的晋升,但旁人能干扰他人的晋升,不限于闯入雷劫、破坏灵氛环境、设置阻隔灵气区域、引来魔物妖兽等负面干扰;以及之前归厌有提到过的空投灵药灵石,提升灵氛浓度等正面干扰。
——而谢秋月,在玉京,在归厌的地盘,在归厌亲手炼制而成的玉京里突破。
雨霁天晴,彩光烁烁,符玄弃了丹炉直奔第七楼而去,而归厌也正巧赶到了俩人谈天的所在。
闻人得愿被拥在白花花一片毛绒里,眼尾红到淌水,落泪时,却释然而愉悦地展露了隐忍到现在的第一个笑颜。
——他赢了。
——如他所料,他救下了他的小秋月。
归厌一滞,瞬间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在闻人得愿看来,“御无尘”回来后被迫离开玉京前往魔界,却留下了后手,其一是解筮瓛,其二则是谢秋月,其三则是他体内灵息的突兀失控。
解筮瓛的事情是否暴露,到底有没有暴露的疑云,是为了让他无暇注意到谢秋月的情况(远程引线点燃后等待引爆的时间很长,存在被提前发现的风险),其后谢秋月危在旦夕,灵息失控则是为了阻止他去救谢秋月。
而她在玉京突破,生死在“御无尘”一念之间。
——不,谢秋月最终还是选择在玉京第七楼突破或许就已经有闻人得愿的授意了,他算的就是这“一念之间”。
灵息失控而已,多新鲜?
灵息失控也证明了“御无尘”正在远程关注他,自然也不会漏掉他在灵息失控时没有闭关,而是守着符玄的事情……
归厌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不得不为闻人得愿的豪赌所折服,他也就是仗着“御无尘”在魔界离得远不能当场教训他。
可惜,
他归厌就在这里,
不,在,别,处。
“师尊,”慌慌张张的徒弟见到人,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收住力道,一头栽进闻人得愿怀里,撞了个满怀,“找到你了。”
“玉、琰。”闻人得愿瞬间就不笑了。
“师尊和我回去吧。”归厌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的时候也没什么笑意,沉着脸,认真而又冷淡。
“师尊一点风险意识也没有呢。”
他冷着脸训斥道,“是被御无尘保护得太好了吗?还是玉京的大家都被规训得太好了?都没有一个会像我这样趁人之危的?”
“您还真是放心!就这么信得过御无尘吗?”
闻人得愿伸手顺了顺他的发顶,顺着发带一路捋下去,而后问:“为什么不呢?”
“难道他就不会有疏漏的地方吗?”归厌将手往他怀里伸。
闻人得愿笑着摇了摇头。
“您难道要说没——有?”归厌顺着绵长的衣袍快要摸到了头。
如果没有的话,那现在御无尘又在哪里呢?
他怎么不出来制止呢?
闻人得愿在他摸到肌肤之前将他不安分的手给扯了出来:“我不会让他有疏漏。”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破境期的仙尊。”
闻人得愿无奈地拍了拍小孩子的手,“首先,我自保的法门和仙器比你见过的星星还要多,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用那些东西来对付自家的孩子,其次,”
他拍了拍手,“有偿。”
此时本该在坐镇佛国,传言在闭关的言有偿双手合十,凭空出现:“阿弥陀佛。”
归厌彻底傻眼了:好你个玉染青!背刺我是吧?
——没有玉染青的吩咐,言有偿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收徒大典后)离开佛国的,且还是真身离开。
——言有偿是个半路佛陀,入佛国前修的是因果,如佛国后修的则是自在身。自在身有唤必出,但他相对正统自在身佛修修行尚浅,有唤能必出便变相证明了他真身不远。
在闻人得愿喊人之前归厌都没能发现言有偿来了,那他便不在玉京,这是跑希兰去蹲着了?
裴公明也在希兰,他们没打起来?
“好你个假和尚敢偷跑——啊!”说曹操曹操到,裴公明下一秒便从言有偿刚刚出现的空洞里闪现出来,见到眼前形势更是怒不可遏,“好啊,你居然还往师叔这儿跑!显着你了哈。”
言有偿不解释,只继续念:“阿弥陀佛。”
“公明,是我有事找他。”闻人得愿没料想买一赠一,裴公明也捎带着来了。
“什么事师叔您也找找我呗!”裴公明直接凑了上来,“我什么都能干,保准比这假和尚强!”
然而紧接着玉京的警报声便自发响了起来,限裴公明在三秒内离开玉京。
裴公明嘁了一声,悻悻地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来:“谢师妹能在玉京住着我不计较,可凭什么就连这假和尚也能上玉京来,就唯独我……”
他硬挤出几滴猫尿来。
——在玉京讨过生活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几手似乎是应有之仪,但这场面,若是教闻人许看到了,只怕会大惊失色吧。
人家有偿是自在身,闻人得愿都没眼看这些睁眼说瞎话的,只好承诺:“等无尘回来了,我会和他一起回希兰住一阵子的。”
裴公明一顿,倒吓得真挤出一滴泪来,他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如今的希兰怎么配得上您呢?起码也得一统南部再论吧!”
裴公明说得倒也不是借口,他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曾经闻人冶打算给闻人得愿接手希兰国的时候希兰国正处于鼎盛时期。
而众所周知,希兰国的鼎盛时期,和现下的希兰,简直就是两个希兰。
天壤、云泥之别。
这一会儿功夫,三秒到了,玉京自动将超出了实力的小辈驱逐出境。
裴公明没拒绝,深深地行了个道别礼,还是诚惶诚恐的,生怕闻人得愿真起了心,打算事后带着御无尘去希兰住下来。
那可不是住,那是带了个活阎王大丰收去了!
“阿弥陀佛,贫道去解决一下……小麻烦。”闻人得愿没别的事,再加上他的自在身有唤必应,言有偿也一并行了礼,退下了。
闻人得愿:盯——
被他盯着的归厌:……所以您觉得我也应该就此退下?
归厌:我!偏!不!
他精准地、风驰电掣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向前一个探身,白嫩嫩的一只手一把探了进去,抓住了朱果,揉了揉,几乎就是下一个千分之一秒——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