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娘。”闻星野朝方芷嫣道:“揭下盖头来说话吧,你应该知道我因何事来找你。”
方芷嫣心头一颤,终于还是不能躲过吗?鸳鸯成双的盖头被丢在地上,露出了方芷嫣那张略带不甘的脸。
闻星野也不说废话,拿出那条余竹抢下的沾了月见草花粉的衣裳,道:“这个是你的吧,你不必否认,你的丫鬟已经全部都说了,红霞死的那天,你就是穿着这件衣服住在南陵侯府的,后来她就不曾见你穿过,想来这上面的月见草花粉就只有那天晚上才能沾上了。是吧?”
方芷嫣咬着下唇,没有开口。
闻星野继续道:“你的丫鬟还透露了一些事。”
接着,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余竹认出那是织光锦的料子,上面还绣着一朵芷草。
方芷嫣说过,上回在公堂之上被验证的那条帕子是岳平芜的,看来这条绣了芷草的才是她的。
看到方芷嫣见到帕子后有微微的惊讶表情,闻星野道:“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烧掉了?是你的丫鬟,她舍不得这帕子,偷偷藏下来,想着以后拿出去换钱的。这是害死碧云的那方手帕吧,上面的勾丝一对比就清楚了。”
方芷嫣咬了咬牙,闻星野看透道:“你是不是觉得你的丫鬟太大胆,竟然敢昧下你的东西。但她和你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你从南陵侯府偷了多少东西,你还有数吗?”
闻星野的连番发问,震得南陵侯夫人一惊又一惊,她询问的看向南陵侯,“少卿大人刚刚说的什么意思?芷嫣她偷府里东西还杀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南陵侯沉默的摇了摇头,“证据确凿了。”
南陵侯夫人捂着嘴,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怎么会……”
闻星野上前一步,对方芷嫣道:“既然你已无话可说,就随我回大理寺吧。”
方芷嫣忽然后退一步,抬头看向岳凌云,“大公子……”
岳凌云没有回避她,出声道:“既然犯错,就该承担。”
“承担?”方芷嫣自嘲一笑,“可是今天我是你的新娘子啊!”
见岳凌云不语,方芷嫣又看向南陵侯夫人,“夫人,您也要让他们将我带走吗?”
南陵侯夫人别开眼去,“芷嫣,你怎么能……”
方芷嫣又将目光投向南陵侯,“侯爷,您与我父亲是生死之交,就不能看在我父亲的面上,为他留住最后一点血脉吗?”
南陵侯叹了口气,“同兴兄高洁一生,你怎么对得起他。”
“够了!呵呵呵!”方芷嫣嘲笑出声,“我如何对不起他了?是他对不起我!他高洁了一辈子,也清贫了一辈子!他的好都是对着外人的,苦都是我和我娘受的,名声是留给他的,我和我娘又得到了什么!”
方芷嫣笑着笑着,眼底似有泪花闪过,“他要做好官,他要接济百姓,他不求功名利禄,他简简单单一个立身为正,我娘就为他操劳了一辈子,最后活活累死的。死后都没能办一场体面的丧事,就因为他腾不出手来,所以就草草下葬了。我恨他,他不在乎我娘,也不在乎我!”
方芷嫣将自己心中的委屈都吼了出来,“明明……明明可以为我订一门好亲事的,明明侯爷都有意向结亲的,他为什么不答应下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从来没有!他死了,什么也没留下,我没有权势倚靠,没有钱财傍身……”
她的目光瞥向南陵侯,发出一声嗤笑,“……有的只是一点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有个屁用。”
余竹第一次听见从方芷嫣的口中说出这么粗俗的话,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心里藏了这么多的委屈。
对于方同兴方大人的事,她听到过一些,提起来的人都会赞叹一句方大人是个好官,方大人不容易,但好像没人注意到,同样不容易的还有他的家人。
南陵侯第一次听到这些,心中也有震动,他出声道:“你不要埋怨同兴兄,他的心中装着天下人,我不及他。”
“当然!”方芷嫣出声道:“当世有谁能及他?千百年后或许还会有人用他自比,他倒是赚了一世贤名,可谁又会记得我呢?谁会知道我受过多少苦呢?我既然无法在青史上留名,那追求更好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你不该杀人的……”余竹出声道,若是没有杀人,一切或许还可以回头吧。
“还不都是你!”方芷嫣转向余竹,“谁让你要办那个宴会的?还非要那根簪子,要不是你逼得紧,我又怎么会起杀意呢?”
闻星野出声道:“明明是你害怕私窃库房的事被抖落出来,为何非要将缘由安在别人身上?”
方芷嫣忽然苦笑一声,对着余竹道:“你命真好呀,不管怎样,都有人护着,不像我……”
她的目光瞥过岳凌云,而后垂下眼帘,低声道:“……只能靠自己,真叫人嫉妒啊。”
南陵侯夫人带着惋惜出声道:“芷嫣,你有难处为何不与我说?你早些与我说了,就不必窃库房,也不必杀、杀……”
“和你说?”方芷嫣的声音忽然就尖利了起来,“让那些丫鬟婆子再多一个嘲笑我的理由吗!”
“孤女一个,没有家人依靠,没有钱财傍身,却靠着父亲的一点交情,妄想嫁给侯府尊贵的大公子!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笑我的?”方芷嫣凄凉一笑,“再说了,你能给我多少?府邸的修缮、下人的月钱、出席宴会维持体面的装扮,还有,为了讨好你们一家,知晓你们的喜好,我还要打点下人,真是捉襟见肘啊。”
“我不知道你……过得……”南陵侯夫人艰难的寻找着形容词,不想再伤害方芷嫣。
方芷嫣打断了她,难得的大度一回,“我知道你不知。你被保护的很好,没见过落魄家族的艰难,况且我也不愿让旁人知晓我的难堪,我没怨你,希望、你也不要怨我!”
话音落,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方芷嫣拔下自己头上的珠钗,狠狠抵在了身旁岳平芜的脖子上。
本来是为了新婚而定制的凤冠砸落在地上,上头的明珠也被灰尘沾染,不复光华。
“啊!”岳平芜尖叫出声:“芷、芷嫣姐姐,你做什么?”
“阿芜妹妹,对不起了。”方芷嫣一手抓着岳平芜一手握着发钗,“你待我很好,那就再帮我一次吧。”
“方芷嫣!”闻星野厉声道:“不要一错再错!”
方芷嫣不屑一笑,“错不错的不是都要死吗?我不想死,总要试试看。”
她将目光转向南陵侯,道:“侯爷,你与我父亲不一样的吧?你是在乎女儿的吧?你不想看到阿芜妹妹死吧?”
“不……”南陵侯夫人拽着帕子,带着哭腔,“芷嫣,你不要做傻事,你放了阿芜,我、我来交换。”
方芷嫣忽然笑了,“做母亲都不愿儿女受苦,那侯爷,你呢?”
眼角余光瞥见想要动手的岳石丹,方芷嫣转向他,“三公子小心啊,我也不想伤害阿芜妹妹的,但若是吓到我,我手一抖,那就不能保证了。”
说着,方芷嫣手中的珠钗被用力往下按了几分,刺出了一个小小的血珠,岳平芜吃痛的嘤咛了一声。
“爹、娘,救我!”岳平芜哭出声来。
南陵侯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给我一匹快马,还有足够的金银细软。”
“你竟然会骑马?”岳凌云下意识出声。
方芷嫣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大公子,你还真是一点都没了解过我呢,我的马球可是打的极好的。”
南陵侯出声吩咐道:“老二,去准备东西。”
“等等。”方芷嫣的目光从在场人中一一瞥过后,道:“我要三公子准备的。”
南陵侯点头,岳石丹立即去找马找银子,闻星野皱眉看着方芷嫣,道:“何必做无谓的挣扎,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方芷嫣扯了扯嘴角,无所谓道:“我最好能跑掉吧,不然,那就只好让阿芜妹妹陪我一起了。”
不一会儿,岳石丹就回来了,“马备好了,在门口,你快放了我妹妹!”
方芷嫣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放人,她带着岳平芜一路走到前门。
看着她翻身上马后,南陵侯厉声道:“可以放了小女了吧!”
方芷嫣笑笑没有说话,反而将岳平芜一同拉上了马背,她轻声对着岳平芜道:“再陪我一程吧,阿芜妹妹。驾——”
她扯紧了缰绳,但青天白日的,街面上的行人不少,马儿跑的不快,闻星野正想要追上去,就看见街的另一头,黄跃与王达带着一队的衙差正迎着方芷嫣的面而来。
方芷嫣一身喜服本就惹眼,再加上被挟持的岳平芜双眼含泪,竟然对着衙差大喊救命。顿时,衙差们纷纷拔刀相向。
“糟了。”闻星野暗道一声,果然方芷嫣以为是故意埋伏,回身怒视众人,“看来你们是真的不在乎岳平芜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