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下·冥王神话LC 第6章 004.变数（4）

「你还好吗，修斯？」

她一边把修女姐姐要求拿来的水果篮放在修道院厚重的铁门外，一边将过长的裙摆轻轻提起，脚步轻盈的跨过地上一滩滩的小水坑，几步来到那个蜷缩在石墙阴影下的黑发男人面前。

「……这些天一直都在下雨。」

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她嘟嘟囔囔道，心中对面前这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乞丐更加同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这几个雨天的，虽然看起来身形并不瘦弱，但意大利的寒气可是会害死人的。

这样想着，她蹲下身来望着那人，紫色的发梢上沾染着潮湿的水气。

「冷吗？我可以问亚伦哥哥要一条毯子的。」

那个被她叫做修斯的男人轻轻动了下身子，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双目在乌黑的碎发下有些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那挺拔的鼻梁和希腊人特有的冷峻唇形。被雨淋透了的长衫湿漉漉的垂在地上，原本珊瑚红的布料被染成了肮脏的深色。

习惯了对方的无动于衷，她歪了歪脑袋，准备一会儿去找亚伦哥哥，看看能不能把那条绣有山茶花的毛毯给拿过来，虽然天马那里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过总归会同意的吧……她想。

刚想站起身，她面前的乞丐突然有了动作。

面容消瘦的男人动作缓慢的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胳膊伸出来，苍白的肌肤下隐约可见一根根如野兽爪牙般凸起的血管。

但更令人不忍直视的，是那骨瘦如柴的手掌上贯穿着的一根长树枝，也不知是旁人的恶作剧还是意外，那干枯的枝干深深扎进他的肉里，暗红的血水已经凝固成块状。

吓了一跳，她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忙不迭的抓过男人的手腕查看起来，睫毛因恐惧而止不住的颤抖着。

「……我找人……我找人来帮你！等我一下！」

衣角忽的被拉住了，她慌张的回过头，看到那狼狈至极的黑发男人沉默的望着自己，双唇张合了几下，即使没有声音，但她能清楚的辨别出他在说——

“不能。”

萨莎紧握着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把手上的力松了点。

“……那样没有用的。”

女孩的指尖冷的像块石头，希绪弗斯没有说话，浅棕色的发丝沉默的垂在额前，在那条色泽鲜艳的发带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过了几秒钟，他抬眸直视着萨莎的双眼，放缓了语气。

“那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先生您……您都不问我原因的吗？！”

女孩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驱散了希绪弗斯心中的不安，他浅笑着摇了摇头，深棕色的睫毛微微低垂着，温和了眉眼间的几分凌厉。

“我相信你。”说完这句话，他又想了想，收敛起笑容换上了一副认真的模样，眼眸中含着一片温润的湖泊。

“萨莎。”

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脸红了，萨莎不知道她此时低着头的样子有多么怪异，她只是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几乎能把她整个人都给烤熟。

“您……您先跟我到小溪边！”她含糊不清的说着，几乎要将头埋进地下去。

青年倒是极听话的拎着箱子从地上站起身，还顺便搀扶了一下走在他前面的、差点被裙子绊倒的小姑娘。

“…………”

……太逊了……她咬紧牙关在心中呐喊着，可脚上的长皮靴实在是太不给力，一段小小的下坡竟让她走成了一步三滑，最后也只能是牢牢拉着身后男子的手掌，脸上红白交替。

到底谁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啊喂！？

不知道女孩心中的百般纠结，希绪弗斯任由她引着自己向下坡的小溪走去。

体内的小宇宙以一种说快不快的速度一点点的从伤口处流走，他闻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察觉到前方萨莎投来的视线，又很快的收敛起面部表情。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有过这种类似的情况……”

掀起眼帘，希绪弗斯看着在小溪边蹲下身的女孩，后者刚好正仰头望着他，圆润的眸子中含着无际的苍穹，清澈的水流自她身边潺潺淌过，倒映着那娇小的身形，以及胸前垂挂着的金属的十字架。

只是小姑娘显然被刚才的那场变故折腾的不轻，小脸上粘了好几道污渍，修女服上满是草屑和褶皱，雪青色的发丝也乱蓬蓬的垂在耳后。

我不会……也很脏吧？一个念头极快的从他脑中划过。

“……先生？”

收回视线，他屈膝俯下身，犹豫了一下将受伤的右手伸了出来，只见那原本半掌长的枝条此时已长成了一掌长，娇嫩的枝叶开始逐渐加粗加深，纯白的花朵愈开愈大，金黄色的花蕊如同一张毛绒绒的诡异人脸。

倒吸了一口冷气，萨莎赶忙拉过希绪弗斯的手，但又怕碰着他的伤口，所以只好无措的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的用指尖攥住他腕处的衣角。

“……我……”她下意识的喃喃道，却不知道说什么，双目极快的望了眼那人，澄澈的眸子不知为何变得格外湿润。

从那支箭射进马车内的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脱离萨莎所能接受的范围了：致死的毒箭、神秘的木精灵、吸血的植物，还有男子那不同于常人的力量。

这些东西，都在一点一点的啃噬着萨莎的内心，她没有胆量更没有时间去倾诉，只能将其深埋在心底。一次次的将恐惧压下，一遍遍的安慰自己，这没事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这些怪异，自心底所萌生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就像是这株不知名的植物般疯长起来。

双手几乎是无意识的颤抖了一下，萨莎忽的低下头，想要将手收回来，但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僵在那里。

——不能再耽误了。

她盯着那深可见骨的口子，红褐色的根茎像是直接从肉里长出来的，殷红的血珠挂在坚硬的皮干上，仿佛一张不可捉摸的画布。

——先生……希绪弗斯已经不能再等了。

敏感的察觉到女孩一瞬间的僵硬，希绪弗斯暂时收回散开的思绪，凝视着前者不停颤动的深灰睫毛，他刚想开口，却发现对方已经有了动作。

“……修斯他这样教过我，需要用水。”

萨莎轻声说着，小手慢慢的在溪里舀起一些水来，然后小心的将其浇在希绪弗斯的伤口上。

痛意瞬间从掌心窜进大脑，希绪弗斯闷哼了一声，长眉狠狠的皱起。

缓了会儿，他半眯着眼瞧着那血水滴在溪边微潮的草地上。伴随着刚才一瞬间的疼痛，那株枝条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颤抖着，椭圆形的叶片诡异的蜷缩起来。

“太好了 ……”

没有错过萨莎语气中的庆幸，希绪弗斯看了她一眼，放低音量问到。“你不知道会怎样吗？”

“啊？”愣了愣，萨莎急急忙忙的解释起来。“不是的不是的！修斯他是被一根枯死的橄榄枝给刺伤的，和您的情况不太一样，我怕最后的效果不同才……”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不跟您说的！我实在是……”

轻轻拉住女孩无处安放的手，希绪弗斯朝她安抚的笑了笑，眉眼微弯。

“没关系。”

男子的嗓音醇厚温和，萨莎呆呆的望着他颜色深邃的眸子，发誓在这片藏青的潭水中窥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缓慢的张了张嘴，心中却忽的荡起一股柔柔的气息，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也捂暖了她早已被冻僵了的肺腑。

眨眨眼，萨莎错开他的视线，低下头默不作声的舀了一些水，藏在发丝间的耳朵悄然染上些许薄红。

血水顺着指尖一点点滴落，原本猩红的颜色逐渐变浅，仿佛游鱼闪着银光的鳞衣。

扎根于血肉的枝条发了疯似的扭动着它的身子，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凋落，金黄的蕊心轻飘飘的消失在空中，散去一片亮晶晶的颗粒。

凝视着这株逐渐步入死亡的植物，希绪弗斯在它终于僵化的那一刻眼疾手快的将其扯了出来，而这不知名的异物在离开伤口的下一秒瞬间化作粉末，在空中汇聚成一团乌黑的雾气，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Thank the gods.（感谢诸神）”小声念着修女姐姐教的祈祷词，萨莎长呼了一口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紧绷的肌肉猛的松弛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胳膊早已酸痛的不成样子。

“先生您没事吧？”她看向希绪弗斯。

“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团黑雾消失的地方，希绪弗斯试着调动体内的小宇宙，发现没什么其他问题后松了口气，朝萨莎笑了笑。

“我很好的。”

说着，他继而举起自己的右手在空中活动了几下，那血肉外翻的口子已经几乎不再流血，只能感受到酥麻的痛意持续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微微皱起眉，希绪弗斯记得自己的兄长曾对自己说过，水是万物之生命，但那植物不仅以血肉为生，且遇水后又极快的死亡，这就说明……那东西没有生命。

如果没有生命的话……心中的不安几乎就要膨胀出来，他直觉真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此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答案——

冥界（Inferis）。

“萨莎。”他突然开口。“你知道你的那位朋友……是什么人吗？”

“您是说修斯吗？”萨莎歪了歪头，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回答。

“他是一个乞丐，还不会说话，修斯这个名字还是我在他衣服上看见的。听别人说他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行乞了，很可怜。”

她这样说着说着，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就不知不觉的打开了话头。

“因为他总是窝在那里没有干劲，我怕他抢不过其他乞丐被饿死，就拉着他去了修道院那里，虽然还是在乞讨，但修女姐姐们都会照顾一下的，我有时候也会给他拿点吃的什么的。”萨莎说到这儿，又伸手在空中比划了比划。“而且先生您知道吗？修斯有一头很黑很黑的头发，肤色也很白！”

“是吗……”眉间的阴影更深了些，希绪弗斯沉默着没再说什么。

应该只是巧合吧？他这样想着，突然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当看到女孩面容上明晃晃的担忧后愣了愣，心中随之流入一些暖意。

“哈哈……”他笑了笑，由衷的说到。“你果然很善良，萨莎。”

“我——！”一下子被噎住了，萨莎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不好意思的将双手绞在一起，花环上柔软的百里香轻轻触碰着她的手腕。她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被如此直白的夸过。

“好了，也该出发了。”棕发青年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视线落在矮树林那边微微隆起的山峰上，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轻快。“翻过那片山林，就是圣域了。”

应了一声，萨莎也跟着站起来，随即一眼便看到了水面上倒映的那个乱糟糟的紫发小女孩。

愣住了，她萨莎虽然并不像那些富家小姐一样在意自己的外表，但此时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还真是让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她赶忙拍掉粘在黑色裙摆上的草屑，又抬手将自己皱巴成一团的披肩压平，一想到自己刚才就是这个样子在希绪弗斯面前，萨莎脸上的表情几乎都要绷不住了。

“请等一下……”她小声说到，用胳膊抹了抹脸，加快了整理的速度。

风四下而起，吹动着脚下层层叠叠的杂草，悄无声息。

枝头的乌鸫鸟长鸣一声，扇动着漆黑的翅膀隐入山林，只留下那根枝条在空中上下跳动了一番，落下一轮静悄悄的叶片。

手被猛地握住了，萨莎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便被男子牢牢的挡在身后。她茫然的望着他宽厚的后背，视线向下，落在他那只紧紧抓着箱子背带的右手上，些许模糊的液体顺着他微微颤抖的频率从伤口滴落，溅在那雕刻的人马图案的沟壑中。

“……竟会有黄金圣斗士在此，当真是疏漏。”

一道男声轻飘飘的自前方洒下，并没有刻意拔高音量，却字字分明。

萨莎听不懂这个语言，但却能清楚的听出这低沉嗓音下所含着的几分讶然，和一片毫无波澜的淡漠。

政委线在下一章就基本结束了，感谢大家支持（跪）

同时高举我希萨大旗！！偶真的好爱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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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4.变数（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