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头盔边缘流转着地狱鬼火般的幽幽紫芒,漆黑的金属甲衣即使在此时阳光明媚的正午,也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来者显然对自己鬼魅似的悄然出现毫无歉意,他只是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希绪弗斯戒备的模样,闻不可闻的向上略抬了几分下巴。
“我是天哭星·鸟妖(Harry)的巴连达因。”他这样说着,抬腿向这边逼近了几步,平淡的语气在最后有些刻意加重。
“——是冥王「哈迪斯」殿下的冥斗士。”
跟着男子的力道向后退了一些,萨莎不安的扭头看了看与自己已经踩在溪岸边、马上就要滑进水里的鞋跟,不断滋生的紧张感让她喉头干涩的几乎要命。
“先生……”她紧紧攥着希绪弗斯的手,视线下意识的穿过他胳膊间的缝隙向前方望去。
如死人般不详的苍白发丝垂在青年脸侧,格外立体凌厉的五官在他平静的面目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妖兽似的垂在身后的漆黑翅膀,与发色相近的细眉,尾角微扬的双目,以及……
浅金色的眸子缓慢转动着,随即猛的与女孩对上,包裹在内的黝黑瞳孔意味不明的向内缩了缩。
冷意如同疯长的藤蔓般顺着小腿攀了上来,萨莎穆的睁大眼,从灵魂深处滋生的莫名情感一股脑的灌入胸腔,积压着那颤抖叫嚣的肺腑,憋的她不禁想要张开嘴大口呼气。
巴连达因凝视着萨莎,突然用那种晦涩难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
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萨莎就感到希绪弗斯握着她的手明显一颤,紧接着男子宽厚的身躯便毫不犹豫的挡住了对面那道漠然的视线。
“她只是个孩子。”
希绪弗斯紧盯着面前的敌人,锋利的长眉轻轻蹙起,体内的小宇宙警告似的从他肌肤上透出些许,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阳光。
“而且,这里也不是你们冥斗士可以肆意撒野的地方。”
收回视线,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银发青年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挑衅般的直视着对方,右手在空中轻轻抬起,一团乌黑的气息从他如鸟兽指甲般尖锐的金属护甲上腾升,仿佛地府中张牙舞爪的怨灵。
“……凭你?”他咬着口中的字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与自身气质不符的张扬意味。“区区圣斗士。”
没有回应对方,希绪弗斯一直紧绷着的身子顿了顿,突然缓缓放松下来。
“萨莎。”
他忽的轻轻叫住身后不断颤抖的女孩,不动声色的向后者侧了侧脸。手中的金箱子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
“……快跑,穿过小溪对面的那座山林就是圣域,会有其他人保护你的。”
“可……”
还未等萨莎将她的抗议说完,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刺目的白光铺天盖地的从那箱子中席卷而出,狠狠的扑在她的脸上。
这光线太过于扎眼猛烈,萨莎只觉得眼前一白,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面倒去。
不要——她无措的心中大喊,却只能任由自己再次栽进那虚无的失重感中。
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轻轻圈住了女孩的腰,挡住了她下坠的身子,萨莎下意识抓着对方,过了好半晌才惊恐的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一片金黄色的微波,男子身着一袭夺目光滑的金属铠甲,毫无瑕疵的表面上流转着一轮轮银白的光泽,镌刻着那曲卷交错的神秘图案。巨大的羽翼在他身后半张着,每一片羽毛的尖端都如同神祇曲卷分明的睫毛。
希绪弗斯半敛着双目望着她,颜色幽深的虹膜被映成了澄澈的天蓝色,半长的发丝浮荡在空中,微翘的梢尖像是被阳光贯穿了般璀璨耀眼。
一抹温热感极快的从心头浮现、散去,萨莎只是呆呆的睁着眼,指尖所及明明是那毫无温度的冰冷触感,但她却几乎能感受到它亲昵的触碰和呼唤,克制不住自己身体中所迸发出的雀跃和温暖。
就像是见到了一个……沉淀百年的老友。
“生存**!”
冷冰冰的嗓音从前方厉声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嚎混着凌风在萨莎耳边轰然炸起,她甚至连转头都时间都没有,只能感受到发丝和衣裙突然疯了似的向后猎猎鼓动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杀意如巨鸟般向着这边飞驰而来——
心中低咒了一句,希绪弗斯侧身将女孩护在怀中,抬臂硬生生挡住了那团直冲过来的乌黑狰狞的攻击。
巨大的力量狠狠的撞击着他的圣衣外甲,青年心口一窒,被惯性一下子推入了小溪中,额前的碎发向后外翻,露出那条色泽鲜艳的红色发带。
几乎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右手上的伤口裂开了,希绪弗斯紧紧咬着牙,借着痛意想要将面前这股阴冷的攻击给撞开。
体内已经恢复了的小宇宙随着他突然挥开的胳膊向外喷发,那只凝成巨鸟模样的黑气“轰”的砸在一旁的矮树林中,几棵碗口粗的树木被拦腰折断,白色的木屑在空中卷起一层小小的旋风。
一步跃过两米宽的小溪,希绪弗斯将萨莎放下,随即再次转身、牢牢的挡在她身前。
“快走。”他用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音向女孩说着,而后者明显愣了愣,苍绿色的眸子向上抬起凝视着他的背影。
“……我……”
双腿不由自主的向后面退去了一点,萨莎无措的半张着嘴,视线下意识的落在一旁被摧毁的一塌糊涂的矮木林,这分明的画面刺的她面色苍白,恐惧合着耳边的心跳声不断滋生。
——我会死的。
这句话直直的冲进她的脑海,萨莎想要转身逃跑,但双腿却像是被钉住了般纹丝不动,只能呆愣的站在原地,望着眼前那双金色的、微微张开的羽翼。
可是希绪弗斯……希绪弗斯先生他……
“没事的。”
穆的,一声轻缓的低喃从前方洒下,青年如往常那般说着,像是猜透了女孩那小小的心思,语气温和的简直是在哄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
“我不会有事的,萨莎。”
“我只要你平安无事。”
鬼使神差的,一股滚烫的温度涌上眼眶,萨莎喉头发紧,呜咽声被口腔内不断泛起的酸意堵住,发不出声来。
快离开。
她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双唇,小手在身侧紧紧攥成拳,像是在面临着一种对她来说极为艰巨的抉择。
不要成为累赘。
——相信他。
伴随着最后一次狠狠的闭眼,女孩扭过身子向着不远处的稀矮木林快步奔去。
轻轻松了口气,希绪弗斯收回放在萨莎身上的注意力,正了正色望着与他隔河相望的那人。
漠然的注视着两人的一番举动,巴连达因缓缓眯起眼,视线落在后方跌跌撞撞跑开的小姑娘身上。
“她是意大利人吗?”他冷淡的开口问到,眸光微闪了些。“听说你们那个消失了十年的懦弱女神也降生在那里……”
“够了!”咬牙打断他,棕发青年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握,一把金色的长弓便被他抓在手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细密的痛意从握弓的掌心传来,他闻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抬臂将金弓平举在身前,拔高音量同对面那人对话。
“我是希绪弗斯,射手座(Sagittarius)的黄金圣斗士,接下来由我来同你战斗!”
冷哼一声,银发男子虽然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样子,但萦绕在他身边的气息却因此明显变的更加尖锐了些。
“是吗……?”他幽幽的说着,语中带刺。
“——可惜今天谁都走不了。”
轻薄的黑气在巴连达因身旁聚集,伴随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一个接一个的凝固起来,拼凑出一只只浑身漆黑的兽类。
这形似大鸟的生物长着鹰禽似的利爪,乌鸦般漆黑的羽毛密密麻麻的缀在它宽大的双翅上,但最为诡异的,是它们脑袋上那张如出一辙的女子面容,以及前胸那被绒羽所覆盖的□□。
“这是……”
看清了那似人生物的模样,希绪弗斯面上极快的划过一抹凝重。
他在古书上见过这种生物,妇人的脸和身躯、鹰的翅膀和一对青铜鸟爪,是「堤丰」和「厄喀德娜」所生的那贪婪成性的女儿——鹰身女妖「哈尔皮埃」。
这次战斗可能会……很艰难。
还有手上的伤……
掩盖下多余的情绪,他一边在心中告诫自己不用多想,一边紧皱着眉宇,左手指尖在空中微动了一下,抓住了一根金色长箭。
搭上箭矢,他猛的将弓弦向后拉做出备战的姿态,金属碰撞的脆响荡起一圈圈极有穿透力的余波。
请保佑我。
希绪弗斯无声的呢喃着,小宇宙汇聚成汪洋的巨浪、拍击着他的血肉。
“「哈尔皮埃」。”
念出那从冥界召唤而来的长发女妖的名字,巴连达因轻轻抬起一只手,视线越过自己正对着的男子,投向不远处那片稀稀落落的树林。
“……杀了她。”
//////
恐惧。
是的,只有萨莎自己清楚她的小腿已经颤抖成了什么样子。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中如潮汐般一波接一波的刺痛,感受到自己干涩到几乎发出不声的喉咙。
——她很害怕。
眼前的树木一棵棵从视线中掠过,萨莎快步向前跑着,腔肺被大口吸进的空气冲击的格外疼痛,入秋的凉风在此时像是一把刀子,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片微咸的腥味。
希绪弗斯怎么办……?
再一次的在心中想着,那片被轻而易举折断的树木紧接着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萨莎大口喘着气,眼眶发酸。
如果他受伤了……如果他死了……!我……
转身回去的念头几乎占据了萨莎所有的想法,她止不住的想要停下来,想要在下一次抬腿时结束自己的行为,但是自始至终、她都还是被恐惧驱使着,拼命的向前奔跑。
尽管双腿已经累的抬不起来,尽管胳膊已经酸痛到僵硬,但不能停下。
因为就连她的身体都知道,如果在此时停下或者回去的话,她一定会死。
十字架随着她的步伐沉重的在胸前晃荡着,萨莎刚刚抬手想要握住它,却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嚎叫从身后炸开。
下意识向旁边侧了一下,紧接着一个重物狠狠的撞向她的右腿,类似于羽毛的触感如石头般从后面击向她脊背。
女孩一下子跌了出去,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嘴唇发麻,仿佛就连骨头都因着这次撞击而颤动了起来。
惊恐的扭头向后看去,萨莎看到了一只张着人脸的黑色大鸟正勉强扇动着翅膀悬在空中,但它看起来不知为何极为狼狈,那温婉的妇人面容上满是伤痕和血污,羽翼上裸露着粉红色的皮肉,一条腿正扭曲的向下垂着,显然是已经断了。
察觉到女孩的视线,它咧开红润的唇瓣大叫了一声。
被这凄怨的哀嚎吓的一阵寒颤,眼看着它又要向这边袭来,萨莎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山林深处跑,身后愤怒的吼声让她的步子迈的更急促了些。
双脚软的不行,每一次与地面的接触都会引来一个踉跄,萨莎咬着牙向前方跑着,身后愈来愈近的声音让她心中一片冰冷,口中的喘气声变的更加频繁和沉重。
跑快一点啊,萨莎!
她在心中大喊着,沙哑的呜咽声浑着哭腔从喉间溢出。
突然,女孩的脚一滑,差点从低坡上摔下去,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哈尔皮埃收紧翅膀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
它向着摇摇晃晃站稳的女孩俯冲下去,青铜的利爪下意识想要在空中张开,但它忘记了它那已经被折断了的右腿和残破的翅膀,等察觉到不对劲时身体就已经偏离了目标,惨叫着扑腾着翅膀向地上砸去。
萨莎被那只女妖狠狠的撞上了后背,坚硬的头颅像木棍似的打向她的腰椎。
她痛的大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从低坡上滚下去,余光在慌乱间瞥见盘踞在下面的一块巨大的岩石。
穆的睁大双眼,萨莎一口气噎在胸口。
不……绝对不能撞上去……!
求生欲如火焰般在心脏中燃烧,她凭借着本能将和自己一起摔下来的鹰身女妖挡在身前,双手紧紧抓着疯狂挣扎的对方不让它离开。
“嗤。”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萨莎被大力甩在哈尔皮埃泛着些许腥臭的身躯上,她几乎被这剧烈的冲击给咳出了血来,眼前霎时漆黑一片,嗡鸣声在耳边连成一条刺耳的单线。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啜泣着,这声音愈来愈大,夹杂着女人的啼哭和男人的怒吼,最后变成了那她无数次在梦中听到的那种,噪杂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悲伤汇聚成液体,一滴一滴的溅落在漆黑的暗夜中。
火苗自下窜起,将泪水燃尽,染红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视野。
熟悉的怒火在心中激荡着、咆哮着,带着时间的沧桑和凄凉,如困兽般在她体内哀嚎。
「只有一次机会。」
那个人轻轻呢喃着,不大的声音头一次没有被那众多的悲鸣所淹没,平和且沉稳,仿佛辗转自世间的尽头。
「醒过来吧。」
「Athenae.(雅典娜)」
//////
猛的睁开眼,萨莎大口喘着气,无措的盯着上方被树木枝叶所遮挡着的天空,身体上的钝痛感一下下的刺激着她的神经。
液体滴落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萨莎后知后觉扫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她此时正仰面躺在地上,那只人首鸟身的女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倚靠在巨石上,温婉的妇人面容此时狰狞如厉鬼,猩红的血液从它凸出的眼球中流出来,顺着脸颊的弧度从尖尖的下巴上落下,溅在她胸前的红宝石上——
眨了一下眼,萨莎勉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虽然痛意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她还是坚持着眯着双眼、凝视着那被自己拿在手中的十字架。
鹰身女妖的血并没有将十字架弄脏,它依旧是那副银灰色的模样,坚硬的金属表皮上泛着冷冷的光泽。
我还以为刚才看到了红宝石……
将这个小插曲暂时放在一边,萨莎撑着身子一点点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扶着石头向前走了几步。
——还不能停。
希绪弗斯先生……我要到圣域,让人去救他。
“快点……”
女孩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圆润的绿眼睛中此时满是潮湿的液体。
“……不能再晚了。”
手心里满是粘稠的刺痛,萨莎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拖着沉重到几乎有些麻木的双腿向前走着。
树林中还是那般寂静又吵闹的样子,在枝叶间探出头的棕毛松鼠、时不时自石缝间跳出的蟋蟀,还有几只浑身漆黑的乌鸫鸟。它们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用那玻璃珠似的眼睛注视着身着黑色修女服的小女孩。
走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几分钟,萨莎终于在前面的一小片空地处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
他们的身形修长,一个穿着看上去很保暖的深色齐膝风衣,一个仅仅套着件深蓝的双排扣马甲、和一条浅色的马裤,面对面站在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但吸引萨莎的不是他们的外表,而是他们背上背着的那个——金色的箱子。
酸意一瞬间在眼眶中喷发了出来,萨莎再也止不住自己那滚烫的眼泪,她低低的呜咽着,挣扎着向那边跌跌撞撞的走去。
“……这次是几天的行程啊?我可不想坐上几个星期的马车……”
“……不是马车,我们可以坐船去……”
“……我应该说过我晕船……”
“……等等,马尼戈特你看——”
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那个人的深蓝马甲,萨莎徒劳的想要压下自己沙哑的哭声,但那种从灵魂深处所腾升出的感情将她的一切都击的分崩离析。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无措的扬着头,看着那人因配合她而微微俯下的身子、略含讶然的面容,以及那双澄澈而又深邃、极为矛盾的木槿紫的眸子。
“希绪……希绪弗斯……”
女孩低声念着青年的名字,每个字音的间隙中都填满了令人心酸的哭腔。
“求您……救救他。”
笑不活了,因为我以前打字是都是按“xxfs”这样打希绪弗斯的名字,所以我以前一直以为希绪弗(fu)斯是叫希绪弗(fei)斯,前几天用别人手机打字,突然发现这个bug……
太罪过了。太罪过了。
我对不起政委,请收下我诚挚的歉意。(跪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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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5.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