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五日前,几个村子遭遇野猪群袭击,死伤不少人,山野偏僻且孤立,距驯北都城遥远,村民无马车,纷纷徒步越山,身为藩属国百姓,逃向较近的大恒京郊避难。
咯吱,殿门突然被打开,陆丰凛面色阴沉朝兄弟俩走来。
“公子,七日后周将军兵马会在郊外驻营等候入城!”莫八立刻挺直腰板回禀。
“野猪群?”这三字让少年后背发凉,他并未关切周峰回京时辰,反而重复着莫八方才的话。
“是……是,说是咬死数十人,这些东西很少出现,即便有也都是在都城附近,毕竟草肥人多,那几个小村子说是归属驯北,但多年前原是恒国地界,不过颇为贫瘠,少有人往,只要翻过一座山就能来京郊,他们当然会来此避难了。”
陆丰凛尤记得他的父王就是遭遇那些畜生突袭,他曾怀疑过并非是意外,但碍于时间太久,线索中断无从追查。
同理,这件灾祸也甚是荒谬,位置,时辰,都像有人在刻意布局。
“公……公子!”莫九见陆丰凛若有所思转身离开,磕磕巴巴地召唤出声,但被其无视。
兄弟俩一头雾水,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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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府在梁庶妃产女,王妃晕厥后仿佛陷入死水之态,一连四日门可罗雀,六王爷不曾回府,世子虽依旧躺在榻上叫骂,但碍于王妃卧病,下人们纷纷避开,倒让他饿到无力躁狂,哼哼唧唧,反反复复,最后干脆蒙头大睡。
许侧妃与郑庶妃守在后院,一位照顾那六月大的婴儿,一位照顾梁女。
按常理六月婴孩几乎不可能存活,鼻子眼睛嘴巴都糊成一片,即便华佗在世也难保得住。
但是郑庶妃不知从何处寻来位民间跛脚大夫,用了土炕绕童的法子,在女婴几度闭气时,硬是将人从鬼门关夺了回来,惊险万分。
“睡着了。”许侧妃轻手轻脚走出内殿,额头布满细汗,她一直守着婴孩寸步不离,却也不知能保她多久。
郑庶妃将茶杯递到她的手边:“梁庶妃状态有所好转,只不过大夫说她今后再也不能生育,且失血太多大伤元气,半年一载都下不了床。”
“哎。”许侧妃叹了口气,“世子这副样子,和离也离不得,生育与否又有什么指靠,她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
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许侧妃突然抬眸愣神道:“怎么,现在不恼我了?”
郑庶妃与先世子妃为闺阁密友,在先世子妃离世后,她一直认为是许莹从中做了手脚,意图上位,因此处处与她为难。
可眼下……
郑庶妃面色严肃,凑近并压低声音道:“你可有信得过的大夫,不能是太医。”
“什么大夫?”许侧妃唇角笑意泛僵,“你……还要我再寻人来帮衬医治小女君?”
郑庶妃缓缓摇头,踌躇片刻握住了她的手腕:“若有,让他为你把脉,或许,与太医每月的脉诊有所不同。”
许莹目瞪口呆,全然不解对方意思。
六王府女眷每月都会由宫中太医过府号脉,她的风寒如今也好了,还把脉做什么?
夜里,许侧妃左思右想,终归睡不踏实,联想到郑庶妃神色愈发不安心,吩咐侍女明日就去找外祖家熟悉的大夫过府。
她悬着一颗心等到天亮,忙不迭起身更衣,直到那大夫搭上她的脉……
砰!
许侧妃险些撞上门框,慌慌张张跑进郑庶妃的内殿,脸色青白,眼眶通红。
“你知道了是不是……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她半张着嘴,死死攥住郑庶妃的手。
万万不敢相信,那大夫居然说她已无生育能力,这怎么可能!
郑庶妃眼神示意侍女出殿守好门,她则在一切妥当后反握下许侧妃的手,盯着她低声道:“难产的世子妃,失足小产又失宠的郭庶妃,六月被催产的梁庶妃。”
“什……什么意思。”许侧妃肩膀不住地抖,抬眸满眼浑泪。
“你与我同样,都早早没了生育的机会。”
“啊——”许侧妃急呼怔住。
“六王妃寿宴那日,梁庶妃被他兄长算计企图冤枉周家女君,那女君事后寻我聊过,她觉得府内尚存一只黑手,在阻拦世子诞育后嗣,我原本半信半疑,可现下……却不得不……”
许侧妃花容失色:“她是说,有人早早盯上了咱们?所以当年世子妃难产并不是意外……坏了,小女君!”
“别忙,她无事!”郑庶妃一把拦住要去探的许侧妃,摇头道,“我安排了人,何况她是个女婴,并不会对爵位造成威胁,如今保命都难,幕后人不会冒险动手的。”
“对对对……”许侧妃连连点头,目光空洞,哐当一下坐在椅上,手死死攥紧椅扶,强忍泪意,“这丧尽天良的东西,作孽,真是作孽!”
世子的后嗣,都莫名其妙被铲除,难道会是他那些庶出弟弟,妄图承袭爵位,方才铤而走险?
许侧妃将怀疑说出口,郑庶妃却断然否定:“几位公子毫无势力,其母地位低下,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一手遮天。”
“那……那难道?”
六王妃?
这不可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世子能诞下后嗣。
“其实……”许侧妃支支吾吾,四下瞧了瞧无人将郑庶妃拉近,告知那日曾在六王妃窗外听到她与云霄的密谈……
“周将军?”郑庶妃圆眸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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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比预计早一日抵京,于郊外驻扎。营帐内,周将军正在与何副将商议入城要务。
见何副将愁眉苦脸,周峰拍了下他的肩膀:“娃没事儿,还苦着一张脸作甚!”
何副将幼子被遭劫,幸得傅祺章破案相救,他重叹一声咬牙道:“不知是哪个狗胆子,居然对孩子下手。”
专挑出征之际,让他无暇分身。
周峰知悉经过,并不认为这是单纯意外,但不愿何副将窝火,也唯有咽下怀疑,待回京再说。
“这回,还是多亏四皇子的药方,否则弟兄们怕是大难临头,这份恩德难以为报。”何副将也中了毒,幸而及时服用汤药无大碍,等同于欠了四皇子一命。
不仅如此,此番出征兵将大多对四皇子感恩戴德。
周峰颔首,并道:“话说回来,这次所谓的邺国流兵……”
“将军觉得有不妥?”
“哼。”周峰不屑冷笑一声,“流兵,那就是些逃兵,为何要逃,贪生怕死之辈,他们哪里来的胆子与寨匪同盟,骚扰我朝边境,何况当地营中出了奸细,又是怎么被驯化的,毒药从何而来。”
何副将闻言缓缓点头,分析道:“下剧毒的手段阴险毒辣,他们若有这本事就不必占地为王,想当初,还是驯北发生过类似事件,中毒者非死即伤,浑身溃烂,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又再次出现。”
“驯北?”周峰挑眉,“你是指如今的驯北王,曾对他部混毒灭族之事?”
“是啊!”何副将一拍大腿,“将军可还记得,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敌部,吞并其土地财宝,当时惨状并不亚于此次士兵中毒之况。”
“两个可能。”周峰右手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是那群贼寇效仿,从何处寻来同类毒物,第二……”
何副将眉头一皱:“故技重施?”
那些人,或许根本不是所谓的邺国人!
“吁——”
周峰思绪被马鸣声打断,他迅速起身至营外,何副将紧随其后。
“将军!”
“怎么回事?”
士兵抱拳回道:“有难民夜行,惊了一匹马。”
“难民?”
周峰与何副将向远处看去,确有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百姓,背上大包小裹,更有老伯拄着木棍颤颤巍巍走过。
“从哪儿来的难民?”周峰边向他们走去,边侧头问话。
士兵三言两语将传闻相告。
“哎呦!”周峰眼疾手快,在一位老妇踩到石头,扭脚跌伤前伸手一扶。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大娘,怎么赶夜路啊?”周峰粗声粗气,但一身戎装,满脸正气,倒让人心生敬意。
老妇抹了一把泪:“将军啊,小的是驯北伽部的人,村子被那黑猪踏了,整村六十多老老小小死了十多个,只能翻山逃难,免得再被那群畜生祸害。”
“野猪?”何副将颇感茫然,“哪儿来的野猪啊?”
他从军四十几年也未在见过那东西。
老妇哽咽:“不晓得,多年来咱们也没见过,几个村子都被糟蹋了,鼻子长得吓人呦,一双眼比那牛眼还要亮,会咬人,还能咬死人,哪天又来折腾,咱们都想着翻过山路,就追不上了。”
“哇……”大娘怀中抱着粗布婴孩,左不过一两岁,哭得可怜。
周峰皱眉,伸手轻扯了下布边,转头吩咐士兵去拿干粮与水。
“大娘,营中没什么旁的,但还有些馒头干粮,想必你们赶了不少路,垫垫再走。”
“多谢将军,将军真是活菩萨!”老妇与周围几位村民纷纷叩头道谢,周峰不忍,拉扯他们起身,打量一圈,瞧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无奈叹气。
“可是将军啊,咱们是驯北人,不配吃您的粮食,将军的好意咱们心领了。”老妇掩面而泣。
“哎!”周峰气不打一处来,“见不得你们这帮人动不动说些没用的话,孩子饿了就吃,都是普通老百姓,管是哪里的人,快些拿着!”
老妇身后躲着个男童,周峰从士兵手中接过馒头递给他:“吃吧。”
男童瞧见两眼放光,犹犹豫豫接了过来,边咽吐沫边小声道:“谢谢伯伯。”
周峰脸色松泛,摸了摸男童脑袋瓜:“你这娃娃倒不认生,几岁了?”
“五岁。”
“五岁了,你爹呢?”
老妇闻言止不住流泪,哽咽说这孩子的爹娘都被野猪咬死了,村中年轻人不多,纷纷拿起棒子与野猪对抗,奈何无用。
而侥幸逃离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有的还在路上没了。
周峰叉腰:“你们驯北的兵呢,这时候应该为百姓出头啊,都哪里去了!”
老妇摇头:“地方偏僻,许多壮年早就被抓去做工,都没多少人了,离着城远得很,没得兵来。”
驯北大部草原靠大恒北部,都城偏靠西侧,隔着群山,南边有些小村子,与其说是驯北部落,不如说距大恒颇近,但苦于贫穷,人烟稀少。
周峰了然,唯有轻叹不言。
十几个人接了馒头与水,感恩戴德,相互搀扶着继续向前头走去。
周峰与何副将刚打算回营,但突然目光一聚。
远处又走来二三十人,几乎都是青壮年男丁,且不携老幼,方才离开的老妇称,村落男子早早被抓去做劳工,留下的也遇野猪群袭击,缺胳膊断腿,而这些人除了穿着似村民,怎得连伤都没有?
周峰本能地握紧了腰间佩刀,低声吩咐何副将去问问,看看都是做什么的。
何副将颔首,抬手带上几个士兵向来人靠近。
“停下!”
那群人中有个领头的男子,约莫三四十岁,留着两撇小胡子,头上裹布,凄声道他们是难民,从驯北遇袭的村子逃来的,几日水米未进,想讨些吃食。
何副将半信半疑,让他们到对面大树下等候,待士兵回营地取水和干粮,他阔步走到周将军身旁低声道:“有古怪,这些人的眼神与难民相差甚远,而且双臂都有力量,不像是刨地庄稼汉子。”
“……”
“将军,要不要先抓起来审审?”
周峰眼眸微眯,心生警惕,就在他打算亲自瞧瞧时……
“不好!走水了!”
一声怒吼从营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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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对决·营地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