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发生争执且砸伤了表哥,险些被阿母赶出门,闹得不欢而散,他们居然还大摇大摆前来拜访?
周喜稔坐直腰板:“找茬的?”
“不……不是。”小月绕过桌子,用手比划着,“带着这么多的贺礼,瞧着是来道喜呢。”
道喜?少女不屑冷笑,舅舅舅母殷勤备至,大抵是因京中流传,她即将为四皇子侧妃的缘故。
扒高踩低,一贯如此。
“女君去瞧瞧吗?”
“沈德庆可同来了?”
小月皱眉思量,而后摇摇头:“没来,是二公子陪同沈公沈夫人来的。”
看样子,沈德庆要被沈家夫妻放弃了。
“不去,他们有何心思猜都懒得猜,必然是来巴结阿母的,你偷偷溜去,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周喜稔不愿挪步,她本就烦闷,被念叨那些奉承之言还不如躲在房里看箭。
“哎!”小月点头应是,一溜烟向蕙兰堂跑去。
据闻沈夫人进门就连连说着自己的不是,一顶顶高帽扣在周夫人头上,但见对方不咸不淡难免尴尬。
周夫人未顺着兄嫂之意寒暄,反倒主动问及沈德庆是否去探望了他的世子主子,沈公老脸憋得通红,唯有称德庆卧病在府静养,又暗暗撇清六王府关系。
满桌堆放的贺礼刺得周夫人眼睛疼,直言皇上重病,大张旗鼓送礼不合规矩。待到沈公反应过来,她已命周府下人将贺礼搬回马车。
犯上不敬的名头,谁都吃不消。
小月绘声绘色描述沈公与沈夫人灰溜溜离开的模样,周喜稔则杵着下巴听热闹。
如今形势有变,看来沈家打算提拔第二个儿子,风水轮流转,当真不知明日是何光景。
午膳时分,周夫人告知女儿,周将军的兵马即将抵京,在入皇宫前需提前一夜驻扎在郊外,等候圣旨入城。
因陛下卧病,需待四皇子发号指令。
每每提到四皇子,周喜稔总会觉得心中不舒坦,却也不明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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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奉楼内。
六王妃正在与“四王”诉苦。
“外头情况就是这般,幸好六王爷成日在宫中,妾身才能趁乱出来。”六王妃轻叹续道,“二皇子毒害陛下被囚禁,贵妃家族已不成事,世子的仇总算得报。”
男子背对六王妃,手中把玩青绿色折扇,低声开口:“四皇子监国……”
“是呢,蒋御史对四皇子极其称赞,恭维四皇子乃贤王。”
“那老头子有什么用。”男子格外不屑,“不过这回还要多亏那生乱之人,先让皇上断了半条命,为本王辟路。”
“王爷是说二皇子?”
男子笑声怪异,并未回应六王妃的疑问,反而问道:“你去联络本王的旧部成效如何,驯北王的信可有送到?”
“王爷放心,驯北已回信,说明白您的意思,这几日就会行动,只不过……”六王妃犹豫不决,“周峰那里失策,四皇子不知从何奇人处得知解药,让他逃过一劫,这几日大军就要抵京,若他进了皇城怕是不好对付。”
六王妃亦有私心,她恨不得让周喜稔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毕竟都是她克了自己的儿子。
“怎么,不想让他活着?”
“是王爷您上次说的,不要让周峰坏了计划,妾身也是担忧他为护驾做出什么不利之举,毁了您的大业。”
“这有何难,先送他上西天就是。”
六王妃的心思逃不过男子的眼睛,可他并未拆穿,而是颇为配合。
“多谢王爷。”六王妃暗自窃喜,思量片刻又试探开口,“世子他最近好多了,不过太医的意思尚需时日调养。世子有位怀孕妾室,只要平安诞下血脉,必定能承继王爷大业,助您功成。”
男子轻笑:“他是本王的儿子,本王又岂会亏待他,你放心,本王对你们母子有最好的安排。”
六王妃抿唇点头,多日来她甚少露出笑意。
当天傍晚,六王府世子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侍女慌乱间摔了手中的瓷碗,忙向王妃院奔去。
“梁庶妃流血了,怕是要生了!”
女子被困在寝殿床榻上,腹部如盆倒扣,四肢却枯瘦如柴,她的褥下颇为粘腻,双腿冰冰凉,整个人因疼痛不断抽搐着,就连绑着双手双腿,防止她胡乱动的白色布条都险些被挣脱开来。
“痛……”
额头尽然冷汗,拼命想要缩住身体缓痛未果,一阵脚步声临近,她双眼已模糊不清,只能闻到浓浓的苦药气味,让人不住地作呕。
“快,含住参片吊着,准备为庶妃接产!”
六个月!
她腹中孩儿不过六个月,即便生下来又怎能活着。
女子刚想要出声,却被婆子掰开口,将参片大力按了进去,即便她呜咽着摇头,拼命捶打床板,都无人理会,双目欲裂,心如刀割。
外殿,六王妃正在来回踱步,双手合十念叨着菩萨保佑。
许侧妃左顾右盼,想要瞧瞧情况却又进不去内殿,而郑庶妃则低眸沉默,神色略有失落。
“王妃您别着急,梁氏一定能平安产子。”云霄碎步跟从,双掌交握,不断地安抚。
六王妃只盼是个儿子,待到将来王爷夺了大位,便可直接封世子为太子,再由皇孙继位。
“阿弥陀佛,求菩萨保佑,世子的后嗣为男孩,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郑庶妃抬眸刚好对上许侧妃的目光,两人都听到了王妃的念叨声,相视不言。
“云霄,你告诉太医,要时刻来回禀!”
“哎!”
云霄不敢耽搁主子吩咐,快步走向内殿门口喊话,然而内里却什么回声都没有。
直至一炷香后,木门从内打开,太医大汗淋漓,弓着腰小跑到外殿,扑咚一下跪倒:
“王妃,不成啊,这孩子胎位不正,倘若接生嬷嬷伸手,怕是会影响大人性命,您看这……”
“无论如何,本妃的孙儿必须要保住,否则饶不过你们!”
“王妃!”许侧妃红着眼嗓音颤抖,即便肩膀哆嗦着依旧壮起胆子阻拦,“梁妹妹可是一条人命啊,这孩子……这孩子难不成比人命更重要吗?”
她素来寡言憨厚,甚少言辞激烈,六王妃一时怔住大感吃惊,但回神后厉声斥道:“胡说八道的东西,世子后嗣为重!”
六王妃当即扬手示意太医进殿,一双眼寒冰般射向许侧妃,若不是梁氏情况危急,恐怕要将人拉到院子里掌嘴。
许侧妃咬紧下唇不断流泪,梁庶妃瞥了一眼,指尖攥得泛白。
半个时辰后,殿内终于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
云霄率先听到,兴奋唤着:“王妃!王妃有声音了!”
六王妃身形一歪,连忙扶着云霄向内殿走去……
“王妃,恭喜王妃,梁庶妃诞下一位女君!”产婆拉开门,双手捧着比拳头大一些的奶娃娃,连忙向主子献宝。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六王妃险些晕了过去。
女孩儿,竟是个女孩儿?
她满心期盼的皇孙,她满心惦念着能够用这个孩子保住世子将来的太子之位,居然活生生断了。
完了。
全完了……
六王妃仰头闭上双目,胸腔起伏剧烈,双膝发软站得歪扭,那模样吓坏了云霄,忙将太医喊了出来。
产婆捧着小女君目瞪口呆,梁庶妃眼疾手快,一把将孩子夺了过来,然而她见状也脊背发凉,这孩子……当真活得下来吗?
“快!快将王妃送回院子!”云霄手忙脚乱指挥着,侍女婆子一股脑簇拥主子回院,太医随之暗自摇头,作孽啊。
“太医!”梁庶妃一把拉住人,“你就这么走了,这儿怎么办,不能不管了啊,这孩子哭声这样弱,尚且没有长成,这……这不能放在这儿啊!”
小女君逐渐没了声音,一团发紫,许侧妃焦急接过孩子哄了起来。
太医愁眉苦脸:“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郑庶妃空出手轻松不少,怒火中烧咬牙道:“那梁庶妃呢,也不管了?”
“哎。”太医回头瞧了一眼殿内,“梁庶妃身子受损严重,但性命无虞,需好生调理,下官还要去看王妃,着实分不开身啊,下官先行告退。”
“你——”郑庶妃扑了个空,太医仓皇逃离,她追到门口拼命跺脚。
“快去,快进去瞧瞧梁妹妹!”许侧妃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女,她则继续哄着怀中豆大点儿的婴孩。
两个产婆跪在地上不作声,许侧妃深呼一口气,“你们都辛苦了,稍候会有赏钱送到,先下去吧。”
“多谢侧妃。”产婆并不理会王府内发生了什么,有银钱便足矣,纷纷起身退下。
郑庶妃看着眼前这幕,心头犹如一万只蚂蚁在爬,又恨又恼,沉默向内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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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莫九小心翼翼趴在窗沿向殿内探,被路过的哥哥一掌拍到后脑。
“没规矩!”莫八皱眉训斥。
莫九伸手胡乱搅了下空气,压低嗓子道:“什么规矩不规矩,公子若再跑该怎么办,好不容易回来的,不得看严些!”
兄弟俩经历过主子莫名失踪的情况,不由得多长了几分心眼,生怕再将人放跑。
莫九蹑手蹑脚凑到哥哥身边,将人拽到一旁:“主子回来后没与我说过话……”
“他倒是吩咐过我。”莫八摸了摸下巴,“让我打听上京出征西北的兵马何日回城。”
“公子关心这事做什么?”
莫八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在打听周将军班师时听到些旁的讯息,咱们驯北最南头,有个距上京最近的小村子遇了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