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京都仍陷在深沉无边的夜色中,正是万籁俱寂之际。
显国公府却亮如白昼,官兵举着火把将整个府邸团团围了起来,一只蚊子也不叫飞出去的架势。
王氏与朱重德匆匆赶来,秋日晨起霜重,王氏穿得单薄,恐她着了凉惹病,石榴抱着斗篷一路跟在她身后。
方才幕僚在屋内回话没有避着人,石榴和王氏都听到了,说是可能与西大营有敌国奸细一事相关。
不过幕僚还未来得及细说,便有锦衣卫闯了进来拿人。
这阵子朱重德一直在西大营忙的便是这桩事,西大营出了内奸,将京都防御这等机密泄露了出去。
建彰帝秘密下旨,令西大营配合锦衣卫调查且尽快换新的防御部署。
朱重德与一众部下,日夜不眠在重新布防,前日递了新的部署折子上去,建彰帝昨儿批的,朱重德昨儿才缓了一口气。
东院的门大开着,守门的婆子也换成了身穿暗红色飞鱼服的锦衣卫。
凌镜背着手立在厅中,两个锦衣卫站在一旁看着地上被捆着的人,嘴里还塞着布团,眼中满是惧意。
那人正是于都尉家的小厮,昨天晚上就是他送那包衣裳来的,石榴亲自从他手上接的。
一进到正厅,石榴便飞快的扫视了四周,这厅里共四个人,其中三个她都认得。
凌镜、于都尉家的小厮、一旁矗立的两个锦衣卫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杨力。
这人捅了自己一刀,化成灰她都认得。
石榴惊疑,他怎的成了锦衣卫了?
朱重德拱手朝凌镜一礼,道:“凌指挥使,不知锦衣卫来府上查办何事?可有朱某能效劳之处?”
凌镜微微曲身还了一礼,沉着声音道:“奉皇上旨意,调查西大营内奸一事。”
王氏心下一慌,查内奸怎的查到府里来了,难不成……
“报,指挥使,东西已找到。”
这时,一个锦衣卫抱着一个包袱进来,正是昨儿个石榴收的那个。
凌镜居高临下的看了地上的小厮一眼,那小厮活像见了鬼似的,抖若筛糠。
杨力将他嘴里的布团拿了出来,问道:“可是这个包袱?”
王氏甫一进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凌镜身上了,生怕漏听了哪个字,没注意到杨力,方才一听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王氏猛的一滞,瞳孔微微放大,指着杨力道:“你……你……”
待她略过杨力的脸,看到他身上的飞鱼服,后边的话不敢继续说了,伸出的手也急忙忙收回。
杨力朝她颔首,又多看了两眼王氏身后的石榴。
那小厮抖着身子趴伏在地上,带着哭腔回答道:“是是是,就是这个叫石榴的丫头,昨天小的就是将包袱交给了她,大爷饶命啊……”
小厮指了指王氏身后的石榴,剩下的话又被堵回布团里了。
石榴突然间变成厅里的目光聚焦点,成了主角。
她整个人呆愣住了。
啊?
西大营抓内奸怎么抓到她身上了?
面具下的凌镜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吩咐道:“相关的人都带走。”
话才落音,老国公带着显国公府一众人便到了东院,正好看见锦衣卫押着朱重德和石榴出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
凌镜的轿子就停在东院门口,锦衣卫嫌弃他们将东院的门都堵住了,吼道:“锦衣卫办差,都让开!”
众人忙散到一旁,让出一条路。
凌镜目不斜视,步伐沉稳,自众人中间穿过,杨力先一步掀开轿帘,凌镜弯腰进入轿中,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锦衣卫一走远,众人一哄进入东院中,病弱的老国公反而落到了最后。
卢氏慌慌张张的大喊道:“天塌了天塌了,锦衣卫的那尊煞星怎的到咱家里来了,大嫂,大哥到底犯了何事?是不是要杀头了?”
事实上卢氏也才第一次见凌镜,却听过许多关于他的事,且锦衣卫里戴面具的就他一人。
京都里的官员见到锦衣卫都像老鼠见到猫似的。
若是锦衣卫光明正大上谁家,就证明谁家要倒霉了,但要是凌镜亲自上谁家的门,那谁家人头便是难保了。
凌镜不轻易在人前现身,一旦出现,那必定是大事,例如上一回他出现,是去抄人家九族的。
也不怪卢氏有此反应,朱重安更是连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他虽然挂的是闲职,到底也是朝廷命官,众人皆知凌镜就是皇上的刀,一但出鞘,是要带血回去复命的。
朱重安额头不停地冒着虚汗,帕子怎么擦都擦不完,嘴唇颤抖,“大嫂,这究竟是怎么了?大哥到底犯了什么事?死也要让全家人死明白吧?”
赶上来的老国公也想问,无奈气短还没缓上来,只好去看王氏。
王氏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哪里还能听得进二房夫妻的问话。
锦衣卫、通敌内奸……
老爷绝不可能是内奸!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秦嬷嬷,快,叫人备车,去定国公府!”
风管家也慌慌张张来报,“老太爷,老爷,太太们,府外的官兵还未撤去,不许任何人出入,府里的采买们已经叫拦了回来。”
显国公府登时陷入一片恐慌中。
*
太乾殿中,建彰帝坐在龙椅上,刑部尚书、都察院掌院、大理寺卿三人并排立于殿中。
冯全唤小黄门抬来一张案几,将凌镜带回来的包袱搁在上头。
建彰帝摆摆手,示意冯全继续往下,冯全便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衣裳来。
几个大人都紧盯着他的动作。
冯全顺手拿起一件衣裳,摸了摸左右两只袖口,确与旁的触感不同。
伸手接过小黄门递过来的剪刀,一剪子剪开,袖口处果真都缝着银票!
冯全将两张银票抽出来,待看清面额后,惊愕地抬眼去看建彰帝,“皇上,这……一张十万两……”
建彰帝紧紧握拳,指节泛白,咬着牙关道:“继续”。
冯全依言继续动作,加快手速,利索的从衣裳的袖口中抽出一张又一张的银票。
一共二十张,二百万两。
连铁疙瘩一般的凌镜都忍不住侧目,即使他知道内情,心中早有预算,也被这数额惊到了。
朱重德值二百万两银票。
建彰帝心中气愤更甚。
单一个萧家,为了将局做得更令人信服,眨眨眼便能拿出两百万两银票来,一方面建彰帝是佩服萧家的魄力,另一方面则是嫉妒,他作为一国之君,拿出两百万两不说去半条命,至少也得伤筋动骨。
更多的是忌惮,传言说萧王崔谢四大家族加起来能与大梁国力一比。
建彰帝想到去年三州受灾,收上来的收成不过六十万两。
若非知道朱重德确实清白无辜,冲这笔银子,建彰帝怕是都要信了他通敌了。
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交好,若是户部尚书知道户部又要进一笔肥银,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
他打定主意今晚便提一壶好酒去跟户部老头唠嗑,私下透露一二,届时再同户部老头提一下刑部大牢的修缮费。
一时间,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良久,建彰帝摸着手中的银票,徐徐叹道:“好大的手笔,只需要假装不知情,便能得到这么些,莫说朱重德了,便是朕也难保不动心。”
这话没人敢接,都缩脖子,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证物你们也亲眼看到了,照规矩办吧,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刑部尚书、都察院掌院、大理寺卿齐跪安退下。
“臣等告退。”
冯全将三人送出殿外,关上殿门后自个儿也站在殿外守着。
凌镜仍站在原地未动。
建彰帝再也无法忍耐,愤怒的拿起茶盏摔倒地上,瓷片犹如他的怒气般,散落了一地。
“两百万两就想买朕的西大营都督之位,难道朕的安危便只值两百万两吗?”
凌镜躬身一礼,“皇上息怒。”
他惯不会做这般安慰人的事,语气有些冷硬,反倒是更激起建彰帝的怒火。
“息怒?朕如何息怒?这是朕的江山,齐家的江山!不是他们萧家的,更不是他们陈家的崔家的王家的谢家的!是朕,是朕的江山!”
建彰帝一双眼犹如寒冰所凝成,盯着凌镜一字一句问道:“若是这些贼子给你两百万两,不,五百万两甚至一千万两,叫你杀了朕,你当如何?”
凌镜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惯的漠然,坦然自若的直视建彰帝道:“臣只听命于皇上。”
建彰帝话题一转,问道“凌镜,你想要什么?”
*
锦衣卫的天牢号称固若金汤,外边的人轻易进不来,一但进来了再别想出去。
石榴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吃牢饭,还觉得挺好吃。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特殊照顾了,她吃的是陆川的份例。
住的还是最干净的一间,被褥等一应俱有,遂她感觉这待遇还不错。
但又觉得倒霉,因为接了一包莫名其妙的衣裳,就被抓起来关着了。
玉馐楼正到最后的紧要关头呢,自己被关,准是要停摆的,眼看着就要挣上钱了,准备要做富婆了,怎么就开始倒霉了呢?
也不知道太太怎么样了……
若是阿嬷知道自己被抓了,要急死了吧?
还真是亲祖孙俩,大牢都轮着进。
闲来无事,石榴只能乱七八糟的想着打发时间。
看牢房的牢头时不时来看一下她,一个丫鬟,没看出她哪里不同也没有美到人神共愤,怎么就能得到陆大爷的特殊照顾和新来的杨小子的看顾呢?
要知道西大营都督兼归宁侯的朱重德都老老实实关着没有给任何特例呢!
祝世界和平,我的读者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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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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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