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小婢 第35章 第 35 章

该是天大亮的时辰，天边却陡然间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乌云滚滚而来，惊起一声闷雷，似要将京都劈成两半，吓得小儿啼哭不止，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到屋顶上叭叭作响。

地上的雨水裹着泥浆，叫马儿一踩便陷了进去，挡住了马儿的步伐，却没挡住青山观脚下信徒们的脚步。

如此暴雨，连前路都看不清，仍有不少人三拜九叩的一路往山上去。

雨幕中，凌镜抬眸望着山顶上模糊的道观。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么？

若是有，又一定是普度众生的善仙吗？

陆川不知他心中所想，打马上前两步，扯开嗓子道:“主公，于畚的确是往这个方向逃了，不过周遭都搜了两遍了，没找到他，至于青山观……”

于畚便是朱重德心腹部下之一，任西大营都尉一职。

于家乃川西州名门望族，早年拥护太祖建立大齐，又有从龙之功，一直是坚定的中立保皇派，从不站队，对皇帝的忠心日月可鉴。

是以于畚不过是于家一庶子，能在二十有六的年纪坐稳西大营正四品都尉一职，除了确有几分真本事外，更因他身后的于家深受皇帝信任。

于畚为人憨厚老实，不善于与人交际，素日里勤勤恳恳做事，几乎吃住都在西大营，家里的娇妻美妾盼都盼不回他。

西大营出了内奸，首要查的定是能接触到京都布防图的人，于畚等人自是第一批被调查的，旁人背地里都有这样那样的小污点，而他身上却干干净净的，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结果内奸却是他。

太干净了反而不干净。

要命的是他给大梁做内奸，于家大本营又在川西州，谁人不知川西乃大齐防住大梁的第一关隘。

趁着前段时间朝廷内外都将目光锁在南边之际，于畚安排了嫡妻和一双儿子回老家探亲，这原是常有的事，外人便是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

谁知探亲是假，提前送走妻儿避祸是真，如今锦衣卫仍在追查其妻儿的行踪。

昨日于畚派人将新的布防图给送出去，被紧盯着的锦衣卫捉个正着，顺藤摸瓜摸到了于畚身上，于畚早一步得知事情败露，与朱重德一行人吃完酒后便匆匆家去收拾细软逃出城了。

锦衣卫在其家中搜出了一些信件往来，其中就有提到朱重德是知情的，被他们用银票收买了。

朱重德昨日被人家当成乞丐般施舍，满腔的屈辱还无处发泄，哪能想得到这是个坑，会跟内奸扯上关系，就是诸葛亮来了也要赞一声厉害。

于畚没有如此心机，他背后布局之人才是可怕，如此会见缝插针。

锦衣卫一路追，想是有人接应又提早备下逃跑计划，于畚像只泥鳅般总能从眼皮子底下滑溜走。

如今追到青山观脚下，将附近都翻了个遍，也无于畚半点踪迹，若不是躲进青山观中，那便是凭空消失了。

世人都将远山道长当作神仙来看，宫中陈太后更是将其奉为座上宾，就是建彰帝遇到他也会恭敬有加。

青山观二百年来从不参与世事争端，就是太祖改朝换代建立大齐青山观也未曾受任何影响，他们只行善事，信徒众多，轻易冒犯不得。

凭远山道长的本事，莫说是大齐，就是大梁皇位也能要得。

理智告诉凌镜，青山观没有理由去包庇于畚，但他始终觉得青山观诡异得很。

不像仙观，更像一座吃人的妖观。

无论是之前追查昊儿的下落还是如今于畚的下落，一沾上青山观便都无果而终。

是黑是白，总有见天之日。

凌镜下马，徒步朝青山观而去。

陆川等一众下属紧跟着下马，走在凌镜身后。

暗红色的飞鱼服在雾白的雨幕中尤为显眼，落在晨起没大睡醒的信眼中，一行锦衣卫如鬼魅般。

锦衣卫，三岁的黄口小儿都知道他们杀人如麻，是恶鬼般的存在。

当凌镜一行人出现在青山观时，信徒们虽然害怕，但也大着胆子拦着他们不让进，唯恐他们身上太脏冲撞了神仙。

青山观如今的观主重阳匆匆而来，他是远山道长最小的关门弟子，如今已有九十岁高龄，却仍是精神矍铄、健步如飞。

“凌施主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

重阳道长常去宫中做法事，认得常伴在建彰帝左右的凌镜。

凌镜拱手行了一个子午诀礼，“慈悲，某路过青山观，便想来一拜，多有打扰。”

重阳道长一愣，他们青山观声名远扬，信徒众多，但也有人是半点不信道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便是其中之一，信与不信，一看便知。

不过人家既来拜，重阳道长也不会拦着，笑道:“施主请。”

进观不得带兵器，凌镜摘下腰间佩剑递给陆川，吩咐道:“你们到山下等候。”

陆川如炮仗般跳脚，急道:“主公不可，万一……”

“回去多领五十鞭。”

锦衣卫赏罚分明，一堆锦衣卫抓不到一个人，让人家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就是放在最不善抓犯人的督察院都得是重大失责。

陆川吃一顿鞭子是在所难免。

凌镜不想听他聒噪，扔下一句话给他便和重阳道长一道进了观。

吃鞭子是小事，陆川急也要急死了，主公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啊？

凌镜不是第一次进青山观，却是第一回独身一人来这观里。

他穿着锦衣卫的衣裳，又戴着面具，在一众穿着朴素的香客信徒中格外的惹眼，不可避免的遭到人家议论。

“这年头鬼也来拜神仙吗？岂不是乱套了？”

＊

“对不住石姑娘，当初杨某并非有意伤你性命。”

隔着地牢铁门，杨力朝石榴深深一拜。

当初杨力被林大太太的人带回国公府后，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撬开杨力的嘴，没问清楚，又不能将人轻易杀了，恐留后患。

林大太太无论怎么猜都猜不到杨力为什么要刺杀她。

若不是有次对杨力用了重刑，他昏过去了，在昏迷中低喃了如梦的名字，此事恐怕还不知要到几时才能解开谜团。

林大太太从如梦处下手，调查清楚来龙去脉后又提着如梦去与杨力对质。

郎有情妾无意，知道真相的杨力整个人的信念都崩塌了。

原来如梦是自愿想攀高枝的，他的满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他一度寻死，林大太太处理完如梦却不想再造杀孽，便把人交给衙门去处置。

杨力这般忠心无二，宁死不屈的性子让潜在定国公府中的锦衣卫暗探起了惜才之心，招揽他入锦衣卫。

如此才有今天的杨力，他通过了锦衣卫的层层考验，正式成为了锦衣卫的一员。

福祸相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杨力最愧疚的便是曾经误伤的石榴，若是当初真真要了石榴的性命，怕是他这辈子都要愧疚死。

石榴听完事情的始末，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都是天意弄人啊。”

杨力郑重其事道:“日后姑娘若有什么差遣，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榴心中微动，试探道:“可否让人给我家中去信？就说我一切安好。”

杨力一想，这好像没有违背规矩，当是无碍的，应声道:“某即刻去办。”

杨力一走，牢房又安静了下来，石榴百般无聊，昨天冷静下来后，她知道自己一定会没事，便安然自若的在牢房里呆着。

其一，朱重德不是内奸，他手握西大营多年，绝不是泛泛之辈，又深得皇上信任，不会坐以待毙。

其二，显国公府姻亲众多，宫头里又有惠妃娘娘和朱小仪，通敌是诛九族的大罪，众人不会坐视不管。

其三，当初凌镜允诺她一个人情，说的是只要不是造反和滥杀他人，其他的都行。

石榴请他帮忙查阿嬷那事，凌镜说不算，因为那事归到源头还是因为他斩草没除根所致，故而人情还在。

这事既然是由锦衣卫来查，自己要是动用这个人情，也不过分，只求他查清楚事实便可，反正朱重德不是内奸。

牢头今日又去提了陆川的份例，厨房的老师傅不由得奇怪，陆大人的份例怎么由天牢的小子们来提了。

随即拦住人问道:“哎地牢的小子，陆大人的份例怎的换成你来提了，难不成你调到陆大人身边当差了？”

牢头贱兮兮一笑，跟厨房的人八卦道:“如今我们天牢里关着一个姑娘，陆大人亲自吩咐下来的，每日里给人家吃他的份例。”

老师傅立时来了兴致，“呦，难不成是陆大人的相好？长什么模样？可标志？多大岁数了？哪家的姑娘？犯了什么事叫关到你们那鬼地方去了？”

牢头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起了逗弄人的心思，悄声道:“保密。”

气得老师傅想一锅铲甩死他。

“臭小子！就会吊人胃口！”

在地牢当差日常多是无味的，牢头好容易逮到戏耍人的机会，只觉得全身愉悦，哼着小曲回去了。

在外人眼里，锦衣卫是凶神恶鬼般的存在，可锦衣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食人间烟火。

故而在卫所里，锦衣卫们脱掉对外披的假面，私下也活泼生动得可爱。

关于地牢里关着陆川相好的事，下午便由着老师傅的大嘴巴在锦衣卫们间传开了。

特别是平日里饱受陆川摧残的下属们，找了五花八门的由头去地牢里看看是哪路神仙能降服锦衣卫里可怕程度仅次于指挥使的陆同知。

让石榴有种错觉，自己进的不是大牢而是动物园。

要不然一下午怎么那么多人像看猴儿似的来看她。

难不成是外头出什么事了？

石榴也算歪打正着了，流年不利，外头确实是又出事了。

祝世界和平，我的读者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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