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我。”析为在赌气,他一屁股直接坐在连玉收拾好的细软上,誓有连玉不带上他一起走他就不起了的架势。
连玉真是有股心里又甜又烦又想骂人的无语【1】感:“起来。”
“不起!”
“起来!”
“不起!连云那身手如果都出问题了,你去能肯定更危险,带上我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3、2,1!”连玉见他还不起,火气立刻上来,抄起枕头就要揍他,析为抱着连玉的细软满寝殿跑,“带我去!不给!”
一场追逐战最后以二人均跑得大喘气跑不下去为结束。析为还不肯死心:“带我去嘛。”
“你要不要脸一把骨头了还在这里耍赖!两个儿子我看都是被你带坏的。拿来!”连云实在是累了,站在原地叉着腰吸气,“你若是跟我去出事了,这大玉交给谁?你要在天上看着小寒一人操持上下还要管合庆吗,不累死他。”
“呸!出什么事,你要死了我也不独活。”
这二人没有一点长辈样,更没一点皇帝皇后样。局面僵持不下,直到门口探出个脑袋,梁丘亮背上捏着包袱:“我也要去。”
连玉一个枕头砸过去,正正好砸在析为和梁丘亮中间。连玉不想管了:“去去去,都去,要死一起死,行了吧。这天下百姓真是倒霉了遇见你们两个脑不好的。”
这事且就这么定了,一夜间,大玉连跑三人。
......
朝东。
代容面色很差,六节站在下面等待宣判。
“你当真不把那女子交出来?”
六节一愣:“她不是母后差人绑走的?”
南雁不见了,他发现南雁不见起就来寻母后,结果现在却是母后在向他要人。那还有谁会绑了南雁,难道是南雁自己走了。六节登时就没了底,要出去找。代容看着他走,声音含气:“站住!你贵为一国皇子,怎可如此放肆。六节!”
六节只匆匆留下句:“母后,她对我真的很重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给代容气得够呛。代峰走出见自家妹妹气成这样,换了话头:“你收到了舞儡的来信?”
代容点了点头。
“要去吗?”
“不去,我同他又无什么交情。”
“也好,免得多生事端。”
“那女子你见过?”
代峰还是想劝一句:“六节毕竟不是孩童了,他。”代容却不听他说,代容问,“长什么样?”
代峰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妹妹。
......
给暮西的舞姬排舞的不知第几天,扶寻冬总觉得不对,少了些什么。眼前的东西都太陈旧,她想搞出些新的来。只是在纸上勾画了几日,又划掉,连带着相熟的舞姬都同她聊过了,还是没有好想法。有人劝她,不出错就好了,按着原来的别折腾了。
有些遗憾,但时间在即,也不能完全不动,只好又练起了以前那些舞。从大玉来的舞姬也要练,本就是打着宣大玉舞姿促几方学习交流的旗号来的,她们自然也要登台。于是两拨人就在狄家院子里开练了,长了眼睛的人从背后路过都能发现,右边的简直比左边灵动多了。石榴跳着跳着偶然看了一眼旁边都忍不住要嘀咕暮西这帮舞姬真的是活人吗。
各自练了好一阵,今日操练结束时,狄妙芙和颜悦色满是期待地走过来:“寻冬,我想上街做些新衣裳,舞姬们也该定新的舞衫了。你陪我一同去可好?”
石榴有些怕地在背后扯了扯扶寻冬的衣裳,眼下没有拒绝的道理,扶寻冬点头道:“好。”
就这么出来了,从狄家一路去了衣裳铺。
狄妙芙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解释道:“暮西毕竟和大玉朝东不一样。你在大玉和朝东的舞衫歌扇都是供给宫里专用有人专门送来的吧,寻冬你今天和我出门会觉得不开心吗?”她问得有些心虚。
扶寻冬确实不明白一个人为何短时间内会忽然变成这样,但她还是轻声答了,怕自己常态的语气显得冷淡还略微笑了笑:“不会。”
又是这幅如获大赦的表情,扶寻冬看着狄妙芙这副样子,轻声问她:“是怎么了吗?为什么一直担心我不舒服呢?”她最近话多了些,人也勇敢了些。这样的勇敢与敢赤手空拳挡在众人面前的勇敢不一样,这样的勇敢是有些话她敢问了。不能说与那日同析问寒一番坦白没有关系,那日之后好像丢掉了一些重袱,又收获了一些。
狄妙芙听完她的更慌了,她摇头,怯懦道:“没有的,没有的。”扶寻冬也就不便再问。
进了衣裳铺,店老板一眼便看到了狄妙芙这个大主顾,热情洋溢地迎上来:“狄小姐!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上次瞧中的那批料子我们给赶出来了。”老板挑出一件红衣,正红色收腰罗裙边线上缀了珍珠,明眼人一眼便知很衬狄妙芙。
狄妙芙却不敢接,她讨好地看向扶寻冬:“寻冬,你喜欢这件吗,你拿去穿吧。”
老板不明所以,但他见狄家小姐对这人恭敬有加,又听闻今日有贵客从大玉来,立刻又对扶寻冬热情道:“是是是,我见这小姐与这衣裳也相配得很呢。”说完自认为颇有眼力见地将衣裳放进扶寻冬的怀里。老板对自己的衣裳颇为满意,看了几眼扶寻冬不忘夸道:“这正红色配人最好,我见姑娘虽生得小巧玲珑,但肤白胜雪,配上这衣裳,姑娘若是起舞,定是风华万千的舞千岁。”
“狄小姐?”扶寻冬带着探寻的目光去看狄妙芙,刚刚那一瞬她很是明显地感觉到了狄妙芙身上爆发出的情绪,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了的表情。狄妙芙伸出一只手死死拽着那衣裳,分明是一点都不愿让。
店家见狄妙芙那副表情也是吓坏了,他小心叫道:“狄小姐?这衣服再扯可就要坏了。我几个工匠赶了一个月才绣好的。”店家意识倒是自己说错话了,怎么敢在这狄家小女面前夸赞别人舞好,他换了句话,“瞧我这记性,衣服就是衣服,再怎么美还能越过人去不成。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再一睹狄小姐的舞姿,可真是令我们仰慕啊。”
狄妙芙这才神色好了些,扶寻冬定定地看向她,直视着狄妙芙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端倪,对上扶寻冬的脸她立刻又缩回去了,狄妙芙摆手道:“你的,你的,这是你的衣裳。归你了归你了。”说罢连看都不敢看扶寻冬一眼。
老板觉得异样,小心开口道:“那我就让人包起来了?”
“包,给她,”狄妙芙轻声道,“给她。”
“好嘞。”店家转过身,走开,忍不住嘀咕今日这狄家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满暮西谁人不知凡是她看上的东西断是没有给别人的道理的。
扶寻冬贴近了狄妙芙些,她温声引导她:“狄小姐,你看着我。”
狄妙芙很是不情愿看着她,但身体仿佛收到了不可抗拒的指令。她说要看着她,她竟然真就乖乖看着她。
扶寻冬慢慢引诱道:“是不是有人说,你要让我开心。”
“怎么,”狄妙芙克制呢,“会呢。”
狄妙芙深吸了一口气:“扶小姐,今日外面天色甚好,不如你先在外面赏一会天光,这边我随便选几件马上就好。”
扶寻冬看了她几眼,点头,出去了。狄妙芙的情况似乎比之前几次都好了些,现在起码能说连贯的话了,说话也有逻辑,不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眼下只能祈祷她自己能恢复。
街上,扶寻冬并未走远,就在衣裳铺外几步。天上忽然飞下来一只蹴鞠,一群孩童追过来,站定在扶寻冬面前不敢上前。扶寻冬看向他们:“是你们的蹴鞠吗?”
她提了过去,小孩们拿着蹴鞠又玩了起来。玩得实在是客气,看的扶寻冬皱眉,半大的孩子在踢蹴鞠这样动起来的时刻真会做得如此兄友弟恭让来让去吗。她站在原地,想起自己当初在大玉街上遇到的欺负小东的那一批孩童,欺负人不对,但那批孩童每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样子,眼前这群孩童简直是一个人翻版出了一群人。
她看着他们,想着,走着神。忽地,扶寻冬发现不对。
鞋!这帮孩童穿的鞋一模一样!
扶寻冬猛然想通了,她转过去验证,走了几步回去,看着在铺子内的狄妙芙,狄妙芙已经好些时日都是这双鞋了。狄妙芙不是节省的人,她在大玉时每日的衣服都不一样,那时虽没注意看过她的鞋,但狄妙芙怎会是一只鞋连着穿了这么多日的性子。
这双鞋一定有古怪。
扶寻冬快步走进店里,眼见她付了银钱,不由分说不顾狄妙芙在背后一声寻冬一声扶小姐地叫她,拉着她往狄府的方向走。她要回到一个至少有人可以帮她按着狄妙芙的地方。
回到狄府,扶寻冬叫来了海石榴等人,连带着薄简也来了。
狄妙芙面上是有些怕意的,她可怜地问道:“寻冬,你要做什么?”
石榴为难地看了看狄家小姐,又看向扶寻冬:“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扶寻冬点点头,示意石榴压住狄妙芙,她开口的同时单膝跪下:“冒犯了,狄小姐。”说罢扶寻冬伸手去拔狄妙芙的鞋。
狄妙芙脚上的鞋同那群孩童的不一样,这是一双云丝绣鞋,本应该是软底,扶寻冬上手那一刻就知不对,居然是硬底。她第一下还拔得动,狄妙芙不知是吃痛还是如何如何癫狂起来,眼看石榴一个人就要按不住了,剩下的所有舞姬一拥而上抱住了她。
薄简见公西丽雅海石榴丁兰一同压住了狄妙芙,他喊着:“快呀。”
“来帮我,”扶寻冬挤出这一句话来,她实在是拔不动,这鞋仿佛和狄妙芙的脚站在了一起。
薄简半捂着眼,狄妙芙的衣服有些散了,他转过身:“我,我如何帮你,她是女子啊,男女有别,我怎么能看她的足。”
扶寻冬便不再说话,公西丽雅从嘴里挤出一句死古板来骂他。
场面混乱不堪。
终于,在狄妙芙一声短促的尖叫中,扶寻冬拔下了一只鞋。众人都看过去,石榴吸了一口气,薄简背对着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转过来:“怎么了怎么了?”看见那双鞋的那一刻也忍不住重重吸了一口气。
很普通的一双绣鞋,朝着内的那一面上却钉着三根瓷针,眼下强拔下来一只,狄妙芙便有一只脚在滴血。扶寻冬见狄妙芙忽然就安静了,整个人好似陷入了一种虚无的状态当即做了决定。
“按住她,我要拔另外一只鞋。”
众人又扑上去,一阵折腾后,终是拔下了狄妙芙两只鞋,她的脚底渗血,人渐渐清醒了些。几人话都不敢说,等着狄妙芙的反应。
扶寻冬拿着两只鞋:“狄小姐?”
狄妙芙已然是醒了,环视了一圈众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半跪着的扶寻冬,冷声傲然对所有人施压道:“今日之事,若是有人传出去,格杀勿论。”
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几人倒也没太意外。薄简举着自己非礼勿视的手又转过去了,转过去不过片刻便被人转了回来。
多俊总是来得及时,他看了一眼:“你这颠婆,刚醒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
“有你何事?”狄妙芙不愿与他多言,忍下脚底之疼与心里隐秘的酸涩,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还不忘示意扶寻冬把鞋给她。人未走到门口便被多俊拦住了去路。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鞋是谁给你穿上的。”
狄妙芙心下一疼,面上还是无异:“与你何干?”
“自是与我无关,只是眼下你已是狄家家主,若是月余后成了暮西城主,总与大家都有关。若我是你,总要继续装疯卖傻一番直到知晓这幕后歹毒心肠之人究竟要做什么。”
狄妙芙被歹毒心肠这四字激到,更是生硬地怼了一句:“你不是我。”到底人是清醒了,指示薄简,“你,去看看这院子里有没有别人,支走。”
薄简手都要举酸了,从手里露出一张脸,有些犹豫:“我?”
狄妙芙不满地扫过去,他只好出去了。临了,公西丽雅与扶寻冬对视,公西丽雅拉上丁兰与石榴:“我们也去吧。”几人就出去了,屋里只剩多俊同扶寻冬,扶寻冬想了想,最后一个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屋内,狄妙芙与多俊再无言。
良久的沉默后,狄妙芙看着那双绣鞋底的陶针,她轻声喃喃道:“若你是我。”
多俊叹出一口气:“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人。”
狄妙芙怎么会不知道这鞋是谁强给她穿上的呢,六根陶针强入足底之疼,想忘了也难。
她是最骄傲最卓越最有天资最努力的舞者,只怕眼下这六根陶针留下的伤要养好一阵了。
多俊留下一句:“若是再发现得晚一些,难说你日后是否还能起舞了。对人家的态度好一些,外面没人了,你走吧。”
狄妙芙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她绝不容许自己展露出一丝不如人之处。狄妙芙藏起那双鞋,赤脚走了出去,一步一血印。
背后多俊唤人来清理现场。
走到外院,众人见狄妙芙出来了,都不敢也不想与她有眼神对视,纷纷转了过去。只有扶寻冬反应慢些,直直地看向她。狄妙芙还是那副死样,路过扶寻冬时也无一句道谢,走过扶寻冬的身旁,又走出去几步,她忽然站住,转身:
“若有一天你站到了我现在的高度,我要同你堂堂正正地比一场。”
这话是对着扶寻冬说的,众人偷偷看过来,扶寻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见她点头后,狄妙芙便走了。
多俊从内间出来,看着狄妙芙走远的背影:“对这颠婆来说,这句算是道谢了。”
薄简甩了甩举太久的手:“真的有人这么道谢吗?”
谁知道呢。
石榴:“到底是谁会给人下这么狠的招数啊,图什么呢。狄家小姐那脚伤成那样,要是再拖几日,以后说不定跳舞脚会疼死的。”
......
眼下还不能把所有暮西舞姬的鞋都脱了,但又忧心众人被陶针扎久了经脉堵塞脚会坏,扶寻冬略有些烦恼地站在院子的一角出神的想着解决方法,出神的瞬间她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危险,人还没闪开,就被六节按住了手臂。
六节目光阴沉:“你见过南雁吗?”
【1】俺知道无语这个词太现代了,但是我个人此处实在是想不到比无语更贴切的词了,先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