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可见的山林角落,长有金色竖瞳蛇眼的赤红蟒蛇用它坚韧的身躯紧紧环住地上两具新鲜尸体。赤蟒似乎有些急躁,顾不得如往常一般享受进食的乐趣,只将他们囫囵吞吃入腹。
结束进食后,赤蟒吐着猩红信子,抻着脑袋辨认方向。
一边是走下山路的姐妹俩,一边是继续翻山越岭的周隽青。武力值对比下,怎么看都是姐妹俩更易得手。然而蟒蛇摆摆尾巴,追着周隽青去了。
原因很简单。它找了许久,但永远只会躲在地底的那株怕死鬼地灵参……今天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而且就跟在周隽青身后。
…
山路崎岖不平,莽山中偏还多草木藤蔓,弯弯绕绕,很耗人耐心。
幸而周隽青这几年游历各地,别的不敢夸口,武艺和心性确比三年前好上太多。
只要没人故意作死,跑到他面前肆意冒犯他的至亲。
回想起刘三刀的污言秽语,周隽青必须承认,他当时的确生出过让对方不得好死的打算……只是恰好有姑娘家在,不能将场面弄得难看。
还有那群急着投胎的强盗。等过了莽山,定要让本地官府好好整治余孽。
罢了,现在想这些不过徒增烦扰,赶路才是要紧事,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周隽青不断拂开遮挡视线的树枝藤蔓,脚下步伐加快,心态勉强恢复平静。
莽山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邪乎,就是山路走得没尽头。
周隽青倏地停住。
不对,不对劲!路走得跟没尽头一样…?那不就是鬼打墙吗!
再看四周——不知何时,山中升起浓雾。周隽青走了一路,却浑然不觉。他屏息凝神,抽出软剑,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动静。
“这该死的瘴气偏偏这时候出来!”
“别说话!用布巾捂严实嘴,咱们赶紧先找老大……”
“你们人在哪?别走散了!见鬼,今天雾太大,我根本看不清……”
附近传来零星话声。周隽青略听几句,知晓他们俱是强盗,且此时一定相隔甚近。他放慢脚步,借着这一视同仁的浓雾,轻手轻脚地绕开各处音源。
天黑路滑兼有浓雾碍事,即便周隽青身手不凡,也不认为眼下是交手的好时机。他需得尽快脱身。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周隽青持剑往身后攻去,可那里什么也没有。风声消失,只有几片树叶被凉风吹散,飘落于地。
奇怪,方才明明听见有声音的?周隽青忽觉腰间一沉,立刻低头往下看去。
一根发光的长条白萝卜正,正用叶子拽着他的钱袋……发光的,白萝卜……那萝卜甚至还发出“嘻嘻嘻”的怪笑。
周隽青大惊失色,一蹦三步远,慌乱用手拍打萝卜,企图甩开它。然而萝卜纹丝不动,死扒不放。
“你!”周隽青气急,一剑劈向古怪萝卜。萝卜抖抖叶子,好似害怕,踩着周隽青腰间钱袋一跃,跳进树丛不见踪影。
“会飞,还会发光的萝卜?”周隽青神色迷茫,怀疑这山中迷雾是某种能够惑人心智的迷烟。反正……反正萝卜不可能会飞!不可能发光!
他尚未想清,鼻尖陡然闻得一阵夹杂血腥气的恶臭。一双冷冰冰的金眸与周隽青对上视线。
与此同时,赤红巨蟒那张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
嘭的一声,软剑和蛇首交锋。剑锋划过后,赤蟒那只泛着骇人金光的右眼流出些黑乎乎的浓稠血液,它疯狂地扭动身躯,显然是被激怒。
见这一剑下去仅仅划伤赤蟒右眼,周隽青心中暗道不妙。他当机立断侧身滚地,好险避开赤蟒的甩尾。此后周隽青几乎没有机会还手。
赤蟒穷追猛打,不是甩尾巴就是露毒牙,周隽青哪个都不想挨,只好拼命闪躲。先前对付强盗好使的软剑,现在对付起赤蟒就如同绣花针刺上金刚甲,半点用处没有。
没办法,他只能躲着。谁让他除了软剑,其他兵器全折损在前几天误入的黑店里。
周隽青在地上翻滚了少说几十个来回,一身整洁黑衣硬是滚成灰扑扑的,头肩二处皆沾满草叶。虽说失了风度,但性命要紧,周隽青哪里还管脏不脏。
好在赤蟒似乎也拿他没招,反而有点怀疑眼前的凡人是不是什么泥鳅精化形。
此处这一人一蟒的缠斗太过激烈,闹出的动静不小,引起山林中另一人注意。
…
长剑起落间斩断枯藤蔓草,细碎叶片不仅落到地上,亦落到白衣道人的肩头。
素净道袍染上枯枝败叶,谢存真并不去管,拂去头顶枯叶便作罢。
旁人见了这一幕定会觉得离奇。
谢存真瞧着年轻,至多二十出头,相貌堂堂很是不俗。但浑身冷意,一看就不好惹。
时下江南淮北多出英俊男子,其中不乏名扬天下者。不过谢存真这般相貌即便放在江南淮北也算显眼。
只有一点古怪。他虽模样年轻,却拥有如老翁一般的满头华发。白发配上白道袍,令他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气度。然而不管怎样,他仍是个年轻后生。那头白发终究过于违和。
谢存真静静聆听,他不在意衣袍如何,只在意别的。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以及西南方的打斗声。是妖物,嗜杀成性的妖物。
谢存真神色渐冷。
“伤人的妖物,必须除掉。”
冷面道人提着剑,无视脚边被他打晕的数名强盗,径自往声源处奔去。
…
“咱们无冤无仇,蛇大哥你,你……”周隽青涨红着脸喘不过气,说话费劲巴拉:“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周隽青心里直呼倒霉。以前不信莽山传闻,只当是以讹传讹过分夸大,今儿可算着了道。
先是会飞的发光萝卜,再是长满铁鳞的凶恶赤蟒,一个比一个怪。简直不讲道理地欺负他!正抱怨,周隽青视野中闯进一个白色光点,跑掉的萝卜猛然跳上他的肩膀。
“别!!”
肩头猝不及防一沉,周隽青登时身形不稳,毫无防备地往地上摔去。须臾之间的出错,赤蟒的血盆大口已经追至跟前。
要死……周隽青放弃逃跑,果断横过左臂,打算冒着变成残废的风险硬扛过去这一下。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
一张闪闪发光的小巧金丝网笼罩在赤蟒周身。网小,起先根本罩不严实,但赤蟒每挣扎一分,金丝网也跟着扩大并收紧一分。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赤蟒的硕大身躯就被割出数道鲜血淋漓的伤痕。
“嘶……!!”赤蟒发出愤怒嘶鸣。
性命攸关之际,赤蟒不再有所保留。它不顾伤痕累累的躯体,摆动起尾巴,拼死用尖牙咬断金丝网。蛇尾极重,尾上鳞片十分地硬,若是挨上一下,恐怕五脏六腑都要碎个干净,顷刻魂归地府。
周隽青离得近,那蛇尾巴甩过来时,他因闪躲不及而惊慌失措。
电光石火间,周隽青的肩膀上多出一股力道,他被人拎起来拽走。
鲜血迸发溅落在地,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长剑刺进赤蟒躯壳,剑锋极快地没入七寸,又沿着七寸斩下蛇首。
一切在片刻中发生,快得让周隽青心有余悸。
没了脑袋的赤蟒垂死挣扎一番,逐渐失去生机,不再动弹。它的身躯垂落在地,死得不能更透。
谢存真俯身看了几眼被赤蟒咬出一个大洞的捉妖网,深深叹气。
看来是用不了了。他放弃回收利用的想法,拿起长剑,利落地将赤蟒尸体,连同蛇腹中未消化干净的几具强盗尸体一同剁成几段,打算就地掩埋。
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没少干类似事情。
谢道长出手迅速,直到剁完才想起来,自己这行径……是不是有点凶暴残忍?貌似身后还有个差点命丧蛇口的可怜凡人来着。
希望没有和以前一样又吓到人。
…
天色昏暗也掩不住来人的满头白发。周隽青瞧见时短暂一愣,并未多问,只是利落起身,拍掉粘在灰扑扑衣裳上的草叶,扬起笑夸赞道:“好剑!好身手!”
天无绝人之路!生死关头得遇救星,周隽青心头漫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脸上笑意是十足的真诚。
山中天色已然昏暗,周隽青看不大清,只能瞧出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穿的是一袭白色道袍。而袍子上的纹样……似是拂云观的千浪万云纹。
那这头白发或许是道行高的证明!不奇怪不奇怪。
康国公府一大家子有一多半都崇道,□□皇后亦在其中。周隽青耳濡目染,对道士算是相当恭敬。
他走到对方跟前拱手道谢,笑吟吟的,语气好得不得了:“多亏道长相救,不然我今天还真是难逃一劫。”
一语过后却不见对方给出反应。周隽青等了片刻,疑惑抬头,发现救命恩人正直愣愣地看他。
诶?这算发呆还是入定?
…
武夷山拂云观的老观主是个通透人,修道多年,常把“万物皆有灵,缘法自玄妙”挂在嘴边。论降妖除魔的本事,谢存真在老观主的众弟子中算得上名列前茅;但若论悟性,谢存真只能排到垫底。他从来不明白此话何意。
然而今时今刻一回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尘缘竟找上门来。
恭喜谢道长达成第1次英雄救美成绩? 成功推进至本单元he进度10%(话说真的有到10吗)(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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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怪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