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煞身份不言而喻,显然是那来历不明的乔莹。谢存真有心想探其底细,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踪影。府内厨子说,就在谢存真来的前一会儿,乔莹忽然匆匆离开。
真如周隽青所言,打草惊蛇了。谢存真暗暗后悔,没再白费力气去其他地方,直接检查起厨房。
几个厨子面面相觑,想不通贵人们怎么都爱跑来满是油腥味的地方。乔小姐尚可说是兴趣所至,这道士又是为了什么?
谢存真没理他们的疑惑表情,注意力全分给散发出浓重阴气的厨房。难怪府中阴气重,原来碰上惯使阴险手段的半寿鬼。
他围着厨房走过一圈,迈了多少步便贴了多少符。
瞧见日日待着的熟悉厨房成为一间怪模怪样的“符屋”,厨子们很想问问原因,却又有些踌躇,怕惹恼了这位被表少爷请来的高人。
“不要碰这些符篆,也不要让它们沾上水,两天后撕下来。”谢存真说罢,写下一张药方:“照方子抓药熬粥,一天一碗,府上所有人都要吃。”
“吃粥?这是为何……”
“可以去除你们体内残留的阴气。”
阴气!厨子们听得冷汗直冒,连连应是。
厨房已无必要再待,谢存真转身欲走,却听见一声犯疑地嘀咕:“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呢?不干活了?快来个人,把蜜饯送到大小姐院里,表公子催得急……”
谢存真刚转过的身体又转回去,几步走到那下人面前,从他手里抢过盛着蜜饯的银盘。
“给我吧,我正好要去找隽青。”
“这,这不合适啊!道长是贵客,怎么能做这种事……”下人听他直呼表少爷名讳,误以为他二人关系很好,心下愈发恭敬,不敢失了礼数。
“我以前住客栈时经常洗碗上菜,做得很熟练,不会摔碎盘子。”
话音刚落,谢存真脚下一动,身影已远。众人拦不住,更想不明白这年头怎么有人愿意上赶着抢活。
…
再见周隽青时,他坐在石桌旁,正专心致志地给一个小姑娘系狐裘。
正月里的雪花飘得快,落了不少在他肩头,使得那件鲜红华贵的披风上多出一个小小雪堆。
他并不在乎。抬头冲小姑娘扬起笑脸,为驱散卢月臻的无精打采,讲了些话。
蛮惹眼的笑容,谢存真下意识屏息敛声,缓缓靠近,想要好好地看看他。
自从多了嗜睡毛病,卢月臻整个人安静许多,不复往日的活泼开朗,近日以来笑得少,亦不肯出门。
此时她脸色苍白,哪怕拢着狐裘,身形亦显单薄。好似被风轻轻一吹就要飘走不见。但她不愿见表哥为自己忧心,也牵起笑容,故作轻松道:
“别担心啦,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爹爹他们到处给我寻名医呢,新的药方马上就到。还有表哥你,你不也帮我请来了道士吗?”
卢月臻伸手捏了捏表哥的脸,说起俏皮话逗他:“要是再啰唆,就不是我那位全大景第一俊的表哥了。”
她素来嘴甜,倒真让周隽青减去几分忧虑,笑道:“又打趣我。坐久了挨寒风,真不想进屋吗?”
“不嘛。”卢月臻撒起娇来,试图以正当理由驳回他的好心提议:“我要的蜜饯还没送来呢,再等等吧,真的不想回屋……屋里全是汤药味,我都快被熏成药罐子了!”
“那我让人再去催催。”
“不用,我已经拿来了。”看了许久的谢存真终于走到他们面前,把那盘蜜饯摆上石桌。
“这种事不应该劳烦谢道长,府里下人很多。”周隽青露出微微吃惊的神色。
谢存真退开半步,走到他身后拍掉了小小雪堆。闻言很不解,反问:“顺路且顺手的事情也能算是劳烦吗?”
“……好像确实不算,多谢。”周隽青停顿一下,从善如流地道谢。
虽然不算,但很不合世家大族的规矩礼数。周隽青觉得,小姑如果知道了,可能会有点不高兴,小姑一不高兴,府里的下人就容易遭殃。可谢存真并未做错什么,下人们更没有,不过是拦不住他。
罢了罢了,小姑若是生气,自己多劝几句就是。
卢月臻安安静静啃着蜜饯,佯装出神许久。她不是瞎子,自然看见谢存真方才的关怀动作,这不稀奇,许多人打破脑袋都要向周世子献殷勤。难得在于,自家表哥一没训斥二没避开,似是并不厌恶?她眼珠一转,倏然笑出声来:“你就是我表哥请来的帮手?”
“月儿。”周隽青无奈地看她一眼,提醒她别太放肆。
“我就是问问嘛。他看起来不像道士,反倒像是表哥你的……”
“月儿。”周隽青又叫了一声。
卢月臻了解他的脾气,知他不喜欢这类过分打趣的话,再讲下去恐要生气。于是乖乖住口,毕竟她是一位多么善解人意的妹妹啊!当然要宠着自家表哥。
“麻烦道长看看我表妹情况如何。”
周隽青说着,笑意已经不在。谢存真略看卢月臻几眼便翻起丹药,因急于让周隽青展颜,他没察觉出对方语气中带上的轻微疏离。周隽青有意保持距离,不太想继续被小表妹调侃。
“每日辰时午时各服一粒,可以去除鬼煞所留的阴气,至多三天就能好转。”谢存真翻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同时焦急地观察起周隽青神色。
周隽青尚未开口,卢月臻先欢欣雀跃地拍起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肯定会好起来的!”
似乎谢存真的话总能令人信服。周隽青笑望着表妹,神色轻快不少。
见他展颜,谢存真脸上也露出笑,可惜嘴里说的话很煞风景:
“周公子,我想请你将卢姑娘的生辰八字写与我。”
姑娘家的生辰八字极其重要,除非相看姻缘大事,否则绝不外泄。周隽青自是听得不太顺耳,眼看就要蹙眉——好在谢存真记得时刻看他神色,怕他误会,赶忙解释:“只是起卦算一下吉凶,看看那只半寿鬼是否想要卢姑娘的肉身。绝无其他意思!”
一向不通红尘事的谢道长竟还知道红尘中的诸多规矩,这倒让周隽青感到惊讶。他没有生气亦或怀疑,只是思忖着,此事自己无法做主,须找小姑拿主意。
“你所说的半寿鬼是……?”
周隽青想得入神,未听见卢月臻说话,偏偏谢存真是迟钝之人,闻言直接道:“乔莹是半寿鬼。或者说,是意图借你肉身来还阳的鬼煞。”
“什么?!”卢月臻唰地从凳上站起,满脸不可置信。
“外边风大,月儿你早点回屋。谢道长跟我来吧。”周隽青无奈极了,仓促糊弄几句,着急地拽走谢存真。
…
“隽青。我是否有哪里说得不对,惹卢姑娘生气了?”
“你不该提乔莹……等等,你叫我什么?”
周隽青神色不豫,显然对谢存真自作主张改了亲密称呼的行为很不满意。
“我听见你的小姑这样叫你。我不能吗?”
“当然不能。”尽管谢存真语气诚恳,但周隽青依旧有些恼,态度是坚决不允许:“小姑是我的亲人,你又不是,不可以这么叫我。我叫你谢道长,你就还叫我周公子。这样才算有来有往不违礼数。”
“我们能不能做个交换?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很早就将名字告诉你,我叫谢存真。”谢道长自以为提出了一个非常公平的交换,没讨着一点好。周世子冷冷道:
“我不想,更不乐意。如果你非要这样,我只好收回先前的话。因为我讨厌得寸进尺的人。”
“抱歉。”
似乎从遇见周隽青以来,谢存真总在进行道歉。可他是打心底认为自己做得不对,做得不够好。否则怎会惹周隽青生气呢。
周隽青回以一声冷哼,算是不再计较。他实在好哄。虽然有着周家人一脉相承的坏脾气,但太容易心软,也不是真正喜欢刁难人。
等到周隽青肯搭理谢存真时,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看不见卢月臻的院子。周隽青这时才道:“我表妹性子天真,年纪又小,乔莹这事儿事情还是避着她罢。我怕她心烦。”
“女儿家的生辰八字实在重要,得去问问我小姑肯不肯给你。”周隽青多少觉得有些难办,发起愁来:“但我小姑的脾气不太好……”
话未讲完,前方已传来卢夫人的愤怒责骂:“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快把乔莹给我找回来,掘地三尺去找!”
“小姑?”
内堂里跪了一地的下人,乍见周隽青带着谢存真过来,宛如见到救星。卢夫人看重面子,不会在外人面前发火。
“都下去。”卢夫人果真收敛怒火。她疲惫地捏捏眉心,看到谢存真时眼前一亮,语气激动。
“谢道长已经见过月儿了?她还好吗?那该死的乔莹逃得太快,我找不出她的下落……”
“您先缓缓气,慢慢说。谢道长给月儿拿了丹药,会没事的。”周隽青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冲谢存真摇头,示意先别开口。
待卢夫人稍稍平静后,周隽青才提起谢存真说过的讨要生辰八字之事。
“倒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卢夫人并不清楚谢存真有几斤几两。给了丹药而已,又没露过什么真本事。倘若没有真本事,就不值得过问自家宝贝女儿的生辰八字。
但隽青看起来着实信任他。卢夫人犹豫不决时,忽听一阵说话声由远及近,管家难掩喜色,小跑几步走到卢夫人跟前,讲道:“夫人,那几位高人都到了!灵泉观的胡老观主,三心观的通玄道长,还有金花观的贺高人!”
“太好了!”卢夫人一把抓过周隽青双手,半拽着他往外走,要去迎接这几位高人。走出几步后想起来谢存真,回头道:“听隽青说,谢道长本事很高。正巧来了几位高人,不如谢道长一块过来瞧瞧?或许有你认识的朋友。”
原来周隽青曾在长辈面前夸赞自己?谢存真受宠若惊,目光望过去,但周隽青只是一个劲地低头,不看他。
大概是害羞了。谢存真如此想,心中生出欣喜,顿觉大有希望让周隽青兑现承诺。
小姑力气怎么这么大,非得硬拖着我往外走吗……周隽青趔趄几步,差点左脚绊右脚摔倒,忙低头看路,生怕踩到卢夫人。他压根没注意到谢存真丰富且离谱的内心想法。
好消息是这次终于轮到榜单(^o^)
坏消息是写得很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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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大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