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便宜表妹在大白天里照不出影子,在晚上又露出一副骷髅相,偏偏总装得温顺无害,骗过了全府上下。谢道长进府前还是做些掩饰为好,以免打草惊蛇。”
“无妨。鬼煞常留定是有所目的,即便逃走也不会轻易罢休。若她逃掉,我就在府内外布下阵法,等她自投罗网。”
听起来相当费时间啊,就不能速战速决吗?毕竟人待久了,少不得低头不见抬头见,谢存真估计不觉得有什么,周隽青却不太乐意。他仍觉得应该给谢存真换身不那么惹眼的装束,如果能一击必杀,自然最好。
道袍尚且好说,换掉便是。让他真正感到头疼的是谢存真那引人注目的白发,根本找不到办法遮掩。怪的是,谢存真本人丝毫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坦然且自然地牵过周隽青的手往太守府走去,光明正大得很。
如果我现在把他的手挥开,他会不会掉头就走,不帮我的忙?周隽青陷入深深纠结。
“不可以吗?”
见他神色有异,谢存真积攒起的信心登时垮掉,但不管心中多么不安,手上依旧牵得死紧。周公子已将定情信物送了出来,或许只是害羞……况且,他并未开口拒绝。
“你……呃……”周隽青欲言又止,纠结过后仍是忍不住蹙眉,道:“能松开手吗?你弄疼我了。”
“抱歉!”谢存真忙松开。下意识去看周隽青左手,手背上果然被捏出几道红印子。
“谢道长,你我之间可能有所误会,还是说清为好,不要误了正事。”周隽青抬臂甩了几下发麻的左手,无奈叹气,决定与谢存真言说明白。
“因‘愧疚’而‘负责’毫无意义。我从未怪过你,从未对你起过什么风月情思。你若执着于此,会令我非常,非常地困扰,还会很不高兴。我可能会躲着你,严重些的话,我会讨厌你。你方才不是说‘降妖除魔乃拂云观分内之责’吗?眼下我的亲人遇到危险,急需道长相助啊。”
“我们各退一步如何?若你不再在乎此事,我倒很愿意同你交个朋友。”
先讲道理再求办事,周隽青自认将话说得万分得体,只可惜他说的这些,加起来也抵不过开头一句“从未对你起过什么风月情思”给谢存真带来的冲击大。
攥着香囊当定情信物的谢道长如同被凉水浇过一遭,心比正月里的簌簌冷风更冷。颤颤巍巍张开嘴,险些连舌头都捋不直:“但是,但你,周公子,你离开客栈前曾赠我香囊……莫非不是作为定情信物吗?”
“香囊?误会了误会了!我就说你我之间有所误会吧!”周隽青一口气从怀里翻出七八个不同颜色的香囊,面上尴尬地笑笑,心里为自己的轻率后悔不已。
“香囊我有许多,全是拿来应付……我给许许多多的人送过香囊,只是随手给出的玩意,并非定情信物。”
“我明白了。”
周隽青大喜,以为终于将事情说清,谁知谢存真紧接着道:
“原来周公子是花心之人。不要紧,日久生情,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会让周公子改掉这个习惯。”
这人究竟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周隽青一双明眸尽染怒气,什么礼数得体,通通被他丢到脑后。
“我可以买上千千万万个香囊,送人也好,丢掉也好,不过是为了打发人,打发时间。我根本不在乎香囊的用处!而你,你,除开救命之恩,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不同。我只将你当作恩人,非是什么情人知己!也不可能做成情人知己!”
“不如把香囊丢了,把以前发生的意外忘了。这样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
周世子到今岁方才及冠,这样轻的年纪,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很难掩饰其真实情绪。诚然,他的心性与城府要比少时厉害许多,可还不够,他的阅历远远不够。至少在活了几十年的谢存真面前远远不够看。
眼中怒气与语中焦急一般,绝非刻意而为的假装。谢存真心中明白,他对自己无意。不论情意还是其他,或许连个把月前救命之恩带来的好感都已被消磨殆尽。谢存真没法再装作听不懂。
“是我惹你不快,抱歉,我会改的。但你有一点说得不对。”
“哪一点?”
“我不单单是因为‘愧疚’才要对你‘负责’。如果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想与你偕老,你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吗?”
“你,你在说笑吧。”周隽青一怔,想不到谢存真会在听过拒绝后,再度说出表露心意的话语。
谢存真神色认真,摇头否道:“我从不说假话。”
周隽青不言,心说那你的真话还怪吓人。
“抱歉,是我过于着急,你别生气。我……”
“在门外站太久,要被下人笑话的。我们进去吧。”
周隽青不置一词,进门时侧首对谢存真投去目光,怀带几分好奇。亲姐常告诫于他,非亲非故之人的‘真心’不过是花言巧语,有所图谋,不可当真,更不可相信。
姐姐所说不会有错,周隽青对此深信不疑,只是每每听见有人向他表露真心,总忍不住生出好奇。
话本里的生死鸳侣数也数不清,那么世上会不会存在这样一颗完完全全,甘愿为他生为他死,绝不掺杂任何图谋的真心呢?
周世子年纪轻,天真虽已磨灭,但总归留有好奇心。他露出一点狡黠笑意,耍赖做了个不算承诺的承诺:“如果你能帮我解决这桩麻烦,我会很高兴。我这人呢,在高兴的时候很好说话。”
斩杀一只鬼煞就能换来周公子的好说话,谢道长觉得这实在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至于那只鬼煞究竟好不好对付,倒并不在谢存真考量范围中。
他想得简单,将那鬼煞杀了就万事大吉。倘若真是倒霉中的倒霉,自己实力不济不是对手……那也只好在周公子面前丢脸一回,立即请来师兄师姐相助。谢存真下定决心,不论如何都要让周公子丢掉烦心,笑上一笑。
…
二人进到府邸,周隽青张望一番,未见卢夫人身影,正思忖该不该主动去寻。在他身旁,谢存真面露惊诧,卢太守府中种种无不讲究,与他从前所见的县令府比起来,有如云泥之别。
不说沿途的亭台楼阁与名贵花木,单是下人们穿着的衣裳,就已胜过谢存真许多。
谢存真乃是个过惯清苦日子的穷道士,平日衣食住行上全捡着朴素的来,见此情形先惊后窘,不由得自卑自愧起来。赶紧将心里惦记的聘礼一事压下去,不敢再提,唯恐自己的寒酸惹来周公子嫌弃。
“姑父应当还在衙门里,不知小姑现在何处,如果乔莹与小姑同在一室……”
他的未尽之言谢存真自然明白。若两人同在一处,那鬼煞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危及卢夫人性命。
“这样如何,谢道长在此暂候,让我去探探情况,如果她们同在,我就想法子……”
“想什么法子,又要捉弄人吗?一大早不见人影,真叫我们担心。咦,这位是?”
令周隽青忧心的卢夫人来到他们面前,运气极好,乔莹并不在她身旁。周隽青正欲开口,却见卢夫人打量谢存真几眼,恍然大悟似的,急急将自家侄子拉走。
卢夫人凑到周隽青耳边小声道:“既然背着你姑父请道士过来,怎不提前告知与我?我年年都去苏州各道观添香油钱,认识不少高人……你找的这个不靠谱。面相年轻就算了,头发还白着,定是学艺不精的半吊子。那词儿怎么说来着?走火入魔!”
“小姑误会了,这位谢道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别看他长得年轻,修道快有一甲子了,本事极厉害。至于白发,听说是意外所致。”
卢夫人‘啊’了声,神情讶然。她原以为这年轻道士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一头白发全因本事不济修行出错,不曾想此人竟是修道数年还能容颜不改的高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还是隽青好,比你姑父聪明多了!快,趁你姑父没回来,带这位高人去见见月儿!”
“小姑别急,您知道乔莹如今在哪里吗?”
“阿莹?半炷香前才去厨房,现在应该还在。”
周隽青扭头对谢存真使眼色,唤来府中下人,“带谢道长到厨房去看看。”
“小心些。”谢存真离开前担忧叮嘱道。
周隽青点点头应了声,屏退下人,向卢夫人讲起来龙去脉。
“什么?她竟敢暗害月儿?!”听过周隽青所言,卢夫人眼中尽是不忿与自责:“怪我一时大意,没有看出她的别有用心,才让月儿受了苦。”
“这谢道长当真有你说得那般神通广大?还是稳妥些,再请几位高人过来吧。”
“好,我都听小姑的。”周隽青一路送卢夫人回屋,陪在她身边看她匆忙提笔写信,适时宽慰:“月儿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等您把信写完,谢道长正好带着好消息回来。”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唉!我只求月儿平安!”
第一单元从此章开始重写,1~13章全是很早前写的存稿,没怎么修过就直接发出来了,现在回头看感觉写的很差
只能请小宝们暂时忍忍稀烂剧情,等我写完整篇古耽再来重写第一单元前半部分
(还是求评论,本人特别特别爱看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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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半个承诺(重要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