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几位昨夜借宿的客人,所有人的房间都由三人一组交替检查,还没检查完毕,就在永见鸣的行李中发现了装有□□的瓶子。
后者出离愤怒,“我根本就没见过这种东西!”
“稍安勿躁,先生。”工藤优作说,“在你的房间发现,并不等于就是你携带的,客房区没有监控,任何人都能进入。”
永见鸣被他安抚,冷静许多,“的确,为了便于打扫,我不在房间内时不会锁门。”
即使离开再久,这里也是家居卧室,不是旅馆,谁在家里会携带卧室钥匙,离开时就上锁呢。
“你有注意到,或者触碰过这个瓶子吗?”工藤优作问。
“根本没有。”永见鸣反应过来,“所以上面不会有我的指纹。”
“是的,但也可能是被擦除了。”工藤优作客观分析,“它的发现地不能作为决定性证据,但仍有一定证明力。”
永见鸣长叹一声,看向幼弟,“这个结果能让你满意吗?”
“你认为是我安排的?”永见野冷冷道,“为了得到更多财产,所以杀了父亲?”
“谁知道呢,贪心不足。”
“这种风言风语我在公司听得太多了。”永见野说,“说我杀了大姐大哥,说我排挤你,把你赶走……呵,你去英国时我才刚出生!”
他对此满腹怨气,“连父亲也怀疑过我,实话告诉你,他甚至暗中安排侦探调查过我的行踪,如果那两场车祸和我有关,我早就被他扫地出门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他交给我的事全都完成得很好,不论赶几个日夜达成他的期望,也只能得到一个点头而已。”
……只是这个程度,就足以让他高兴好几天。
永见野是四个孩子里唯一一个从小长在父亲膝下的,父子感情非同一般。
几个兄姐年幼时,父亲忙于工作,也过于严苛。前三个孩子看他的脸色长大,不自觉地讨好父亲,尤其长子长女,功利性远过于感情。
与三子断绝关系后,永见信纲或许也有过反思。
他对待刚好在三子离家时来到他身边的幼子格外不同,少有的温和。
后来接回家的孙子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他也只是自己生气,并没有其他举措,言语中屡次威胁更换遗嘱,行动上却为对方铺好了路。
而优秀的长女长子的确令永见信纲感到骄傲,因此两人死去时,给他带来的打击也前所未有的沉重。
尤其是缠绵病榻七年的长女,始终是他心中的隐痛。
今年四月份,永见清下葬后,永见信纲大病一场,身体也垮了。
作为唯一留在父亲身边的孩子,永见野非常清楚,即使父亲对忤逆的三子表现得极尽厌恶,讳莫如深,但随着他逐渐老去,接连遭受子女离去的打击,这种厌恶也变得浮于表面。
从前在庄园里无法看见任何一点永见鸣的痕迹,也没有佣人会不识趣地提起。
但不知什么时候,那张来自过去、没有‘永见野’的合照摆在了父亲的书桌上。
这个老人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无法窥见年轻时那名英武剑士的风采,失去了以往的敏锐和洞察力,变得易怒、健忘,看着那张照片发呆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永见野攥紧拳头,“你被他早早赶走,什么都不用做,你的儿子也惯会惹他生气,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想着你……”
他没有再抱怨下去,闭了闭眼,泄气般地松开了手,“我没什么好说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我现在只想找出凶手,那个让他这样不体面地离开的混蛋!”
和管家的对话后,这一次他倒没有草率地指认兄长是凶手了。
毕竟哪个凶手会将毒药的瓶子留在自己的房间内呢?
但是,即使是再拙劣的栽赃,在鸣先生的房间发现毒药是不争的事实。工藤新一想。
和管家确认了某件事以后,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凶手杀人的手法。
联系另一件事,凶手的身份也呼之欲出。然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是无法指认凶手的。
监控没有全部覆盖,无法确定所有人的行踪,从理论上来说,那种手法,庄园里能够做到的人非常多。
永见莲说得没错,被小学生杀死的概率或许很低,但不是没有。
从当时的情况看,‘工藤新一’也有投毒的机会,换言之,如果只看手法,连他也会有嫌疑。
凶手将毒药瓶放在了永见鸣的房间内,一定已经擦除了上面的指纹。这份唯一的证物不仅不能证明凶手的罪行,反而会从侧面增加永见鸣的嫌疑。
到底、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是凶手的证据!
工藤新一思考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心花园。
山茶花树上落了不少雪,乍一看几乎分不清花与雪堆,绿叶蒙了一层灰翳。
“冬天种白山茶,下雪后跟没有开花一样。”他嘀咕。
“因为爷爷身体不好,”声音从侧方响起,“管家选了比较喜庆的颜色。”
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工藤新一愣神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哥哥,你有看过永见老爷爷的睡莲吗?”
“我对花不感兴趣。”
“这样啊。”工藤新一自言自语,“好像不是这个角度……”
“什么?”
“哥哥蹲下来一点。”
“?”
永见莲思索了一会,但还是依言蹲下。
堆雪山茶的白花绿叶因此抵在绀色西服肩头,花片几乎与衬衫衣领间的脖颈同色。
工藤新一按着他的肩膀,又把人往下压了一点,然后礼貌地说了一句‘冒犯了’,抬起对方的脸。
随着他的动作,阳光直照在青年冷白清雅的面容上,深蓝瞳眸清透明亮。
一大一小穿着同色西服,都是漆黑碎发,蓝色系眼睛。
从远处看,立在花丛边的小少年,与他身前蹲下,被捧着侧脸仰头注视他的青年,竟然微妙的相似。
“是这个角度。”他笃定地说。
“?”
工藤新一问,“鸣先生和野先生看起来都很伤心,哥哥好像没有很难过?”
“只有一点。”对方回答他,“我和他交流的时候很少。”
他摘了朵花,“喜庆的白色……现在像送行一样。”
在工藤新一的印象里,这个人始终挂着漠不关心的冷淡表情,即使面对祖父的尸体,也没有分毫波动,唯独此刻,他看向手中茶花时,流露出一丝郁色。
也许那句‘只有一点’,并不是真话。
永见莲直起身,将那朵花丢下,“不过冻成这样,他估计不会要了。”
工藤新一赞同。
永见信纲先生似乎对任何事的要求都很高,即使摆放的花也要最漂亮的。
等等。
几乎是同一时刻,永见莲也皱起眉,“说起来,爷爷书房里那一束花,为什么……”
作为与他一同观察过现场的人,工藤新一也想到了这点,他猛地转过身,在行动之前,意识到自己并不认路,看向青年,“有一个东西或许能证明鸣先生的清白!”
“什么?”永见莲没反应过来。
他干脆一把揪住眼前垂下的领带下拉,让对方弯下腰,在耳边说了什么。
安排了认识路的人去找证物后,工藤新一赶回客房区,正好碰见管家、工藤优作一行人在搜查佣人的房间。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在对面诧异的目光中开口,“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管家看向工藤优作,“工藤先生。”
“我家的孩子很喜欢看侦探小说,也喜欢推理。”工藤优作歉疚地说,“不介意的话,请听听看吧。”
管家点头。
面对着一群大人的目光,个头只到他们身前的工藤新一毫无惧意,条理清晰地开始分析。
“永见信纲先生的死因是□□中毒。毒物来源不是食物或者茶水,我的父亲与永见先生共进早餐,食用后并无不适,茶水是否有毒,可以从茶杯碎片中检测,而奥山阿姨对此并不担心,反而期盼检测能够证明清白。”
“而真正的毒物来源,永见先生在死前已经意识到,他留下‘ハ’的刻痕,后面可能是ス或者ナ,但不论他想提醒的是莲花还是花,都没有关系。”
管家已经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所以,之前你才会问我,先生是否有翻页时沾唾沫的习惯……”
“没错。”工藤新一说,“书角有翻卷,但我不能确认是怎么造成的,正常翻页也会有这种结果。”
“只要将□□喷洒在书房半开的鲜花上,永见先生会依照习惯自己拨开花瓣,手指在那时沾到了毒药,翻页时进入口中……以他的身体情况,很小的剂量也会造成严重结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无法确认凶手的。”永见野跟着他的陈述思考,微微眯眼,“花房在白天并不上锁,门口也没有监控,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只要去得够早就好。”
“父亲对哪些花有偏爱,只要进过他的书房就能知道,即使不确定,也大可以大面积喷洒……”
“那样的话,就可能误伤其他人了。”
工藤新一说,“这位凶手或许不会这样做。当然,在没有假定凶手的情况下,如果不能确定佣人具体会为永见先生挑哪些花,选取睡莲一定不会有问题,永见先生对此偏爱,并不是秘密。”
只要所有睡莲都沾上毒药,无论佣人选取哪朵,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样的话,依然无法确定凶手。”管家思考,“我可以询问所有人的行踪,调取已纪录的监控分析,看有谁在早晨九点以前进入过花房。”
“不,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工藤新一看向他的身后,伸手指认,声音清亮,“凶手就是你,北条昊利先生!”
北条昊利一愣,“我虽然负责装点先生的书房,但正如武田先生所说,任何人都可能进入花房下毒。”
“今天早晨八点,我在花房见过您。”
工藤新一直视他,“在得知我触碰过睡莲后,北条先生立刻带我去洗手。您当时动了恻隐之心,不愿意这场谋杀波及他人,但已经犯下的罪行,是无法因此被宽恕的。”
恰恰是这份不忍心,让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凶手的身份。
北条昊利叹气,“小朋友,你可能不知道,花朵喷洒杀菌剂、杀虫剂,是非常寻常的事,我只是怕你沾到没有干透的杀菌水。”
“但是,”工藤新一说,“我已经找到证据了。”
和他认真目光对视的男人瞳孔一缩。
“即使在温室内,冬季的睡莲能勉强开放,但也逐渐凋零,花瓣发皱泛黑。”
工藤新一说,“永见先生能够容忍这一点瑕疵,但如果明显腐坏,他一定不会接受,更别提触碰,大概会让人更换。”
“而□□,是具有腐蚀性的。”
他看向北条昊利,“我想,在第一次使用时,北条先生就意识到了不对,所以临时起意,使用了花房的杀菌剂喷瓶,这样才能小心均匀地铺撒,不至于造成严重腐蚀,足以伪装成轻微的自然腐坏。”
“所以,喷洒了毒药后,你才不得已中途离开,去丢弃那只已经被腐蚀的喷瓶。”
这也是为什么他初到花房时,没有看见其他人,不久后北条昊利才到来。
如管家所言,永见信纲书房的装点有优先权,即使北条昊利走后,其他佣人前来取花,也不会对睡莲动手。
无需担心处理好的花被自己以外的人剪下,但假如被其他人撞见,腐蚀的喷瓶很容易引发怀疑。
所以凶手决定优先处理喷瓶,而在那个时候,正好有一个绝佳的、让它消失的方式。
北条昊利不语。
“那只喷瓶上的指纹痕迹,你未必来得及全部擦除,因为你知道,庄园的垃圾车一早就会准时离开,每天都是如此。”
而根据昨天夜里,他听到的管家与永见鸣的对话……
管家抬眼,看向匆匆赶来,拿着一只透明袋,似乎装了什么的永见莲,出声补充。
“昨夜暴雪,担心车辆打滑出现意外,我禁止了庄园的车辆外出。”
如果没有那场雪,停在原地的垃圾车会准时开往山下,等它再次返回时,那只被丢弃的喷瓶将永远消失。
工藤新一其实并不能确认凶手是否擦除痕迹,只是试探性地诈他。
北条昊利长长呼出一口气,疲惫地说,“没想到,会被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识破。”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认罪。
永见野死死盯着他,“为什么?!”
“和您交好,并不是为了谋害您,但清小姐和鹤先生的死,的确是我动了手。”北条昊利干脆承认了全部罪行。
“很抱歉使您陷入谋杀兄姐的舆论和怀疑中,这不是我的本意。”
工藤优作看着两双对视的眼睛,一双充斥愤怒,另一双写满悲伤,但无比相像。
北条昊利没有再和他说什么,看向管家,“武田先生,请把我交给警察吧,我认罪。”
“认罪……”永见野重复这句话,忽地发笑,眼中含泪,“我信任的朋友,杀了我的父亲,我还向你倾诉我的烦恼,告诉你我被他怀疑杀死大哥大姐时的痛苦……”
他感激对方的关心,愿意分享自己的真实想法,被父亲夸奖时的喜悦、发现父亲始终在怀念兄姐的失落。
然而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凶手,其实就在他身边。
“我只是嫉妒他。”北条昊利不忍看他落泪,移开视线,低声说,“我的儿子不满周岁就被强盗抢走,我和妻子找了他二十年……辞去了工作,跑遍了半个国家,所有的钱都拿来复印寻人启事,不论风雨暴晒,即使流浪街头,也要找到我们的孩子。”
“从青年找到到中年,一无所获,我的妻子病死了,临死前还在念孩子的名字,而我永远地失去了他二十年。”
“永见信纲,那种无情地把亲生儿子赶走的人,却能有你这样的好孩子陪在身边,看着长大……”
他闭上眼,哽咽道,“我背叛了你的信任,只能用自己的命偿还你父亲的命。”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
永见清、永见鹤已经死亡,如果永见信纲此前真的没有立下遗嘱,从法定继承的规则看,永见莲作为孙辈无法与叔叔竞争。
一旦永见鸣被确认谋杀永见信纲,他会失去继承权,这样一来,永见野将成为唯一合法继承人。
这真的算“背叛”吗?而且……
他正要说什么,却被工藤优作拉住,父亲朝他摇了摇头。
正午时分,在阳光下,昨夜的积雪被铲雪车顺利铲除,警车呼啸着驶入山庄。
为免伤及无辜,北条昊利只对准备送到书房的花下毒,其余都没有碰。工藤新一得到管家允许后,戴上手套从花房摘了一枝睡莲。
他将这朵完全开放的花送给了以此为名的青年,“帮忙完成推理的谢礼。”
永见莲伸手接过,垂眸观赏。
手中的睡莲色彩华丽,外瓣边缘泛紫,闭合时,从侧面看似乎是蓝紫色。
然而当它盛开后,俯视之下,鹅黄的花心外,瓣片层层舒展,呈现出的却是明丽的深蓝。
工藤新一双手插兜,双眸仰视对方,以成人般的姿态酷酷地说,“你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也是这个颜色哦。”
他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背对着青年,右手抬起,不留恋地挥了挥,作为告别。
永见莲的肩膀被拍了拍,他回过头,对上了父亲的视线。
“小工藤君很像你,对吧。”永见鸣感叹,“你以前还说过,也许有一天管家会领回一个缩小版少爷,没想到是真的。”
“只是衣服像而已。”他看着父亲与自己相似的眼睛,忽然怔住。
“怎么了?”
“……没什么。”
他只是突然明白了送这朵花的人,真正要告诉他的秘密。
也许爷爷在俯视盛开的睡莲时,看见的并不是初见时已经长成少年的‘永见莲’,而是不同于冰冷相片的……
——那个仰着头期待又畏怯地看着他,曾经只有八岁的幼子。
0.柯学的□□,印象里有几集都是沾到一点就GG。
1.
评论区有读者猜对了,永见信纲说自己与剑圣上泉信纲的其他相似点,指的就是他也救下过被强盗抢走的孩子,也就是后来找不到父母、被他收养的永见野。
2.
老头很倔,决裂的话说出口,就绝不会主动低头认回儿子,该给他的部分全给孙子莲了。
鸣对父亲的爱还是有期待的,父亲病重返回,收起名片,顾忌老头的身体不顶嘴。
但他没有检查书房,没看到倒扣在桌面的相框下是什么,也不知道老头喜欢睡莲的原因。
老头都GG了,小明就没打算告诉父亲,让他徒增烦恼。
2.
北条昊利确实是永见野的亲生父亲,所以蓄着大胡子不让人知道他的长相。
他以为永见信纲亲生儿子跑路,所以“买”了一个。
不是串通管家故意把鸣叫回来背锅,而是他看见鸣回来了临时起意,所以药用喷瓶都没准备。
当然这个老登也不是好人,自诩不伤无辜,手上却有9条人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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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永见庄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