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栀死死地盯着她。
昏暗的房间中,两个人正在进行无声的对峙,空气中并无硝烟弥漫,但彼此眉目皆如刀锋利刃,在此之中,烛焰都不敢乱动。
“我,不是你的。”鬼栀的语气在“不是”两个字上加重。
我不是你的。短短五个字让清翎的心海翻起浪花。世上任何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可为什么会成为他人附属品呢?自愿,无奈,更多的是掠夺和强占。而在这里,只有站在顶端,与苍穹比肩的人才会有资格获得一切。清翎正是这个人。
清翎一哂,像是在嘲讽鬼栀:“你是不是我的?先不要这么早下定论。毕竟,这件事,谁也说不准。”随后起身,居高临下地说:“就算不是我的,我也能抢过来。”又看着鬼栀摇摇头,惋惜道:“毁了,真是太可惜了。”
“你……!”
清翎打断了鬼栀的话:“我有别的事还要跟你说。”
鬼栀暂时闭嘴,心想着,听听又不亏。
“我想立你为后。”
“!?”鬼栀一时没转过来,“疯子!你不要名声了吗?”鬼栀看着清翎满脸认真,顿时感觉脑子要炸了,“你立我为后,那群大臣能同意吗?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你?你这些都不在乎吗?”
清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说:“我立皇后与他们无关。”无关?怎么会无关呢!鬼栀刚想说这与他们有多么重要,又听见清翎说了一句:“反正,他们就是一群不会变通的老顽固。”
清翎弯腰,食指点在鬼栀的鼻尖,瞳孔中,似有无数情感交织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休息?鬼栀现在哪有心思休息!
“清翎!你给我回来!!”
轻轻的掩门声响起,短暂出现又消失。
完了。鬼栀生无可恋了。
屋顶,阿若披着月光已经等待许久了,黑色的夜行服让她完全融入黑夜。刚刚的话,阿若趴着听的一清二楚,脸上红通通,表情很不可思议。在清翎离开后,阿若从窗户进来。
“我来了,鬼栀。”阿若蹑手蹑脚地来到鬼栀身边,细心为她松绑。
鬼栀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问道:“阿若,你怎么来了?”
“你没有按约定到达城郊,我猜你遇到了不测,就来找你了。”阿若说。
鬼栀叹了口气,捏捏阿若的脸,苦笑道:“你还真猜对了。”
阿若讪讪笑一下。“咱走吧。”阿若提议。
鬼栀哼一声,说:“恐怕还不行。”
“?”阿若思考片刻后才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想:“她,给你,下毒了?”
鬼栀没有否认,说:“我要找到解药。”
“你怎么确定这毒有解药?她告诉你了?万一没有呢?你不就白白浪费时间了?”阿若一连问了好几个,“皇宫戒备森严,我好不容易才进来找到你,你不走,而是留在这里找解药。找得到那自然最好,可找不到,你不就留在这里成了她的皇后了吗?”
皇后,鬼栀才不想成为皇后。她从床上跳下来:“好吧,你说的有理,那不找了,反正这个毒也没什么的。抓紧走吧。”
阿若颔首。
此时,另一边。
清翎以一种较为慵懒的姿势悠闲地坐在龙椅上,一手拿着今日的奏折翻阅。
今晚的皇宫阴飕飕的,一点人的踪迹都见不到。厚厚的云层遮住月亮,星不见,风不起,寂静的让人心慌。鬼栀越往前走,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仿佛有一张网罩在自己身上。
不行。鬼栀停下。
身后的脚步停了,阿若的脚步也停了。
“怎么了?”
“不对劲,或许我们逃不掉?”
“怎么会呢?”阿若小跑过去抓住鬼栀的手,“现在这都没人,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会逃不掉?”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不可能没人。
突然响起鼓掌声。
二人循着声音看去——清翎,还有青川,下一秒,周围被麒麟军包围。
清翎注视着鬼栀,开口:“不愧是朕的阿栀,还知道逃不掉。”紧接着,视线转移到阿若身上,冷冷开口:“在朕的印象里,你现在应该是一块碑。”
“哼。”阿若高傲地昂起头。
在众人眼中,这算挑衅。
清翎动动两跟手指,随即,两个强壮的麒麟军上前摁住阿若。阿若被他们押到清翎面前。
清翎抬起阿若的下巴,细细端详起来——五官精致小巧,宛若玉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瞪着她,真是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就跟清翎欠了她钱似的。即使忽略这一点,她的模样跟鬼栀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点。
清翎逼近,眼眸阴沉,威胁道:“再瞪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做成菜逼你吃下去。”
疯子。阿若在心里骂一声。
鬼栀说:“清翎,把她放了。”
“凭什么?她都要带走朕的皇后了。”清翎说。同时,手使劲捏着阿若的下巴。
“疯子。”阿若骂出来,“她根本就不是你的皇后。”
“啪——”清脆的一巴掌落在阿若脸上,“信不信朕把你舌头割掉?”清翎掐着阿若的脖子,力道用的刚好,既让阿若感到了即将窒息的痛苦,又不会致死。
鬼栀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清翎!”
……
“轰!隆——”天空闪现几道白色的裂缝,伴随着野兽般震耳欲聋的嘶吼,从远处蔓延至她们头顶。不久,雨滴落下,在地上聚集到一起。血液顺着它们流向墙角。
没有尽头的宫廊,前后都是深渊。
鬼栀把阿若抱在怀中,微微颤抖的手替她揩去落在脸上的雨珠。清翎在一旁漠然注视着一切。鬼栀看着最后一丝生机从阿若身上褪去,感受着她的体温一点一点散失,直至冰冷,眼泪才终于夺眶而出,像是从地底迸涌出的喷泉,不受控制。
她把阿若当亲人。
早在她来之前就和阿若商量好了,如果可以,两个人就离开清国,去寻一块偏僻幽静的地方,搭一个小屋,养一些牲畜和家禽,开垦土地,种上爱吃的蔬菜。两个人相互依靠,过那种平平淡淡的日子。
“回去吧。”
“……”
清翎拿过伞朝鬼栀走来,却被她大声遏制住:“不需要。”
清翎停下,攥紧伞柄,都快把它折断了。她说:“相信朕,阿栀,朕不会让你难过的。”
“呵。”鬼栀讥笑一声。
苍白无力的语言令她可笑。如果说,阿若的出现是一个意外,那么今夜就算是清翎编织的一个圈套,两个很傻很傻的人,自以为是的往里跳。
“我该怎么相信你?我现在只恨你。”鬼栀语气愈发平静,察觉不到一点滔天的恨意,“我现在的痛苦都是你给的。”
“……”清翎不语,似乎是默认了。
蓦然,鬼栀爆发出来:“你给的!知道吗!你给的啊!”接着又低头,似乎在对自己说:“你为什么喜欢我?我哪里值得?”她抬起头,眼中的恨意已经把清翎的心灼伤了,“你的喜欢很恶心,真的很恶心……”鬼栀倒在阿若身上。
还是噬心散。
周围的人傻傻听了半天,明白过来,有个人的表情已经扭曲起来了。什么鬼?他们今夜还真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难怪前不久里大人想为陛下说亲却被拒之门外。那段时间,空中有不少人还怀疑起了青川,想来多少是有些无中生有了。
“来人,把她送回去。”
……众人还在沉默。
清翎提高音量:“来人!把她送回去。”
这才有两个人上前,小心扶起鬼栀把她送回去。
众人散去。
清翎心事忡忡地回到寝宫。她让青川跟着。
在寝宫。
半晦不明的房间里,清翎倚着宝椅,眼睛轻闭,一副假寐的模样。青川在一旁等着,头微微垂落,等待清翎发话。
“青川,你觉得刚才朕刺的深吗?”
“不深,不至死。”
“朕也觉得不深,怎么就死了呢?”清翎眼睛睁开,冰冷的寒气中掺杂疑惑。这一句话,她似在问青川又似扪心自问。
“……”
清翎手一摆,道:“罢了,死了便死了,反正不是好人。”
“那她的……”
“扔出去。”
……青川退出寝宫。
四日后。
清翎没有把鬼栀绑起来,把她安排进了皇后居住的凤来宫,派人看着她,自己却不常来了,或许是政务繁忙,也可能是因那晚的事内心产生了愧疚,不好意思再来。在这四日里,鬼栀不闹不吵,脸色越来越憔悴,安静的待着,如同一朵等待冬天的花,期待着凋零的那一天。
两天前,阿若醒来了。但日子没好到哪去。她被人锁在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有人定时给她投喂一些剩菜剩饭。
今天,阿若被人从地窖里带出来。
“我们,我们这是要去哪?”阿若看着这条路越来越熟悉,整个人不禁发起抖来。它通往的是地狱,通往的是深渊,通往的是阿若的曾经,是她的噩梦。
“主上要见你。”
阿若连连后退,眼中惶恐,说:“不,不,我不要,我不要!”说罢,转身就往后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阿若想,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清翎解决我算了。
树林里,男人的声音回荡:“你想跑?任务没有完成……”
“我没有!我没有!”阿若捂住耳朵,大喊:“是清翎,是清翎,她喜欢女人,她要强迫鬼栀,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她就是个疯子,是个变态!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把她带出来的。”
“哦?”
阿若觉得声音在逼近,他就像是夺命的镰刀,自己危在旦夕。“不要,不要。”忽然,阿若脚底打滑,滚下山坡。
山坡上,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用一种不争气的目光瞄了阿若一眼。
“主上?”
“不用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