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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荔明最初揣着的一兜总裁办明信片,此刻已经分发完毕,他甩甩握地酸痛的手,心里一百零一遍咒骂不知所踪的老板。
说好的一起对抗风雨,为什么只有他在这发名片!?
而且,明明是假面舞会,为什么他总助的身份总被一眼看出来?
他忿忿地插一块茶歇蛋糕,一边吃一边找着自家贺董,那边舞池开场舞曲奏起,方荔明脚步一顿,往舞池反方向走。
据他所知,自家老板最讨厌人挤人且吵闹的环境,什么舞池更是别来沾。
唉,方荔明摇摇头,自己这么懂老板的秘书,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绕过静园的大小喷泉,已经远离了会场,榴花寂寞燃烧在暗处,方荔明认真找老板,转过一墙花架,隐秘的人声引起他注意,前面似乎有人,还正在争吵。
“妍妍,我真得走了。”
“不许你去!瑞言!”女声娇滴滴的。
贺瑞言?方助理一惊,嘴里的蛋糕都不香了,二少不是在和赵小姐跳开场舞吗?
方荔明脚步一转,藏在墙后,那对男女搂抱一阵后,携手离开。
妍妍?方荔明思索片刻又感慨,贺瑞言玩的真花,赵小姐真惨……那跳开场舞的是谁?
舞会人群熙攘,大家随着舞曲的切换纷纷交换舞伴,赵元鹿匆匆对下一位舞伴点头,余光里贺瑞言背过身走远,直至人群涌来,看不见他的身影。
他今天很奇怪。
可下一支曲子已奏响,她来不及想太多,就又投入到舞池中。
又跳完一曲,赵元鹿从舞池抽身,悄悄躲在会场外,手里拿一盘茶歇,插一块小蛋糕慢慢吃。全部吃干净后,赵元鹿抱着果汁缩在卡座,远处人影绰绰,她一个人也不认识,窝在角落乐得清闲。
反正最难应付的开场舞已经结束,她开始认真思考悄悄溜走不被发现的可能性。
赵元鹿放轻脚步绕过几扇门,越绕心里越奇怪。
死都联系不上的贺瑞言,居然会自己乖乖出现在会场?赵元鹿眯起眼摸出手机,再次拨给贺瑞言。
熟悉的忙音。
她温柔体贴的未婚夫从头到尾也许都没出现过,赵元鹿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二楼偏厅,放轻脚步。”来源是一串陌生号码,拨过去无人接听。
二楼东南侧确实有个偏厅,只是位置比较偏僻,贺玉英还没卸任董事长的时候,经常在偏厅里招待一些不方便露面的合作伙伴。
赵元鹿初来乍到,半信半疑地攥紧手机上楼。
热闹的舞会声渐渐消退,主楼的另一边背着夕阳,在暮色里呈现出一片深蓝。
不算长的楼梯,扶手妆点上新鲜的宫灯百合和朱丽叶玫瑰,为舞会特意搭配的空运鲜切花,昨天傍晚被运到静园时花瓣还坠着露水。
她无端想起贺瑞言求婚前说过一句话。
“我会给你安全感,即使你没那么爱我。”那天贺瑞言久违的没迟到,穿着深灰西装,认真得仿佛是赴一场商务局。
她当时在想什么呢,真的开始相信一个假说。
二楼偏厅人迹罕至,没有亮灯,她小心地没让年久失修的楼梯发出声响,于是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全部传入她的耳朵里。
“……你怎么来了。”贺瑞言的声音。
“怎么啦,贺阿姨也邀请我了呀,怎么就不能来。”另一道女声细细柔柔,话语里有情人间娇俏的抱怨。
赵元鹿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在黑暗里垂下头。
“好啦,我都没下去。”贺瑞言的生音也柔情似水,两人郎情妾意,低声互诉衷肠。
赵元鹿不需要推开门,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她以为自己会流眼泪,于是举起跳完舞后酸胀的手臂抹了抹脸。
没有泪水,只摸到一手的脂粉。
“你那个未婚妻,你真打算和她结婚啊?”
“妍妍。”
赵元鹿很茫然,离开房门口之后才后知后觉。
如果贺瑞言从始至终都并没有露面,那么自己从舞池边拉走的那个男人是谁?
其实男人的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赵元鹿扯下项链和沉得发痛的耳坠,贺母打来电话,舞会接近尾声,贺玉英寻找的对象、未来舞会的女主人却打定主意不再配合。
收拾好的行李箱立在一边,衣裙胡乱地扔在地板上,盛夏的夜晚并未带来凉爽,赵元鹿盘腿望着窗外的蓝花楹。
她想,自己太过于天真。利益换的婚姻关系,是她自作主张地认为,日子即使这么寡淡,两人也相安无事相敬如宾。
她的二十几年一大半的日子都是忍着过的,习惯了也觉得没什么,她擅长面对别人的幸福无动于衷,可是贺瑞言一贯游走在各种桃色场合与边缘,让他放弃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换几十年如一日的白开水,他怎么可能答应,装几天已经是难得的配合,也算给她赵元鹿脸,估计还要在心里嗤笑她不识抬举。
真是蠢货,赵元鹿面无表情,心里那股气却弥漫上来,之都止不住。
她不爱贺瑞言,贺瑞言用那副温柔的样子对她,她恐怕能吐出来。
可是凭什么,贺瑞言,贺含章,贺玉英,整个贺家,偌大的静园一切都顺顺当当,只有她被压得喘不过气。他们呼吸自如,演地得心应手,赵元鹿却像个异类,久久无法适应,乱了大家的节奏。
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远处舞会渐渐散场,五花八门的车子潮水一般又离开,静园逐渐恢复宁静。
赵元鹿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樱桃,不知道谁洗好放在屋内,啤酒开了一半,想想还是放下没喝,最近酒精摄入频繁,不利于健康。
就这么放空着,漆黑的窗外突然亮起两盏车灯,照亮门前草地。
赵元鹿瞥了一眼,想看看是谁这个点还没走,也想和贺家结亲?
那个身形与贺瑞言很像的男人直直站着,背对赵元鹿,转着车钥匙圈和周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这人和周雷挺熟的啊……不对,周雷?
赵元鹿目瞪口呆,看着周雷满脸堆笑,送那人上车,嘴边的樱桃没拿稳,直往地上掉。
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侧过身朝这边投来一眼。
赵元鹿头发竖起,抱着碗想也没想直接蹲下,也不敢抬头,就这么蹲着,直到耳边传来引擎轰鸣声,才敢稍微探出头去。
她心里有了一个惊悚的猜想。
舞池边的那个男人,不会是贺瑞言他大哥吧……
想着自己熟稔的动作,顺手牵羊似的就牵走了大哥,还在舞池里说些有的没的,赵元鹿心凉了半截,又祈祷不可能,手抬起又放下,犹豫半天,焦虑地吃完一大盆樱桃之后,还是拨出了电话。
电话被接起,那头的人却不是贺含章。
“您好。”
“你好,请问贺……贺董有空吗?”
那头,方荔明听着赵元鹿磕磕巴巴的提问心里叹息,老公都要跟人跑了,打贺董电话也来不及了。
方荔明抬头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老板,闭着眼靠在后座,没有要接电话却也没让他挂断。
方荔明第一次有点读不懂老大,想了想还是决定委婉一点:“贺董不太方便。”
“哦哦。”赵元鹿扣着窗棂,“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方,您可以叫我方助理。”
“方助理,贺夫人想让我问问您,下午的舞会举办的如何?有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很不错,特别是橙子布丁,甜度刚刚好。”方荔明微笑着回应,老板他亲娘,肯定得奉承几句。
挂断电话,方荔明把电话递回给老板,上车后一言不发的老板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接。
“干了五六年了,还被套话。”说完又闭上眼,没管方荔明什么表情,“今晚飞法国。”
方荔明应下后心里暗自咂舌,上次出差在美国呆了整整两年,方荔明敢怒不敢言,航线审批已经来不及,方荔明一边和董事办协调行程一边让司机开车去机场,法国分公司的总经理最近小动作频频,按理说这点小事贺含章一向是懒得管,不知道那个黄头发的总经理哪里得罪了贺含章,方荔明默默为他点一根蜡。
夜已经很深。
贺含章闭着眼,手心仿佛还有女孩手指敲打掌心的触感。
一下、一下。
她的声音一样,像一阵风一样轻,让人不敢用力,害怕下一秒她从指缝里溜走。贺含章猛地捏紧手心,打开电脑开始看邮件。
她跳完那支舞之后就离开了,贺玉英之后也没再找到她,贺含章明明打定主意不再关注她。
他沉迷一项爱好以致于耽误工作时,宛如刻在dna里的生理反应,他会强迫自己扔开无关紧要的爱好,投入当下最要紧的工作里,这项本能反应帮助他戒掉许多虚度光阴的事。
例如滑雪、电子游戏和一段时间的烟瘾。
他相信这一次也能同样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