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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用早餐时,贺玉英没提舞会的事,赵元鹿暗送一口气,切开煎蛋又听见贺玉英提起另一件事。
“王宇峰你认得吗?”贺玉英问。
赵元鹿摇头。
“也是,隔着辈分,王庭置业的董事,你父亲应该认识。”贺玉英柔声说,“他的小女儿王妍马上二十岁生日,瑞言和我抽不开身,得拜托你了。”贺玉英推来礼盒。
“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合作少,也算认识十几年了。”贺玉英感慨着望向远处,“王妍是个好孩子,以前含章不在的时候还来看望我。”
赵元鹿松一口气,只要不提舞会就行,弄错未婚夫什么的糗事可不能让婆婆知道。
这个王庭置业她倒是听说过,早先靠着灰色产业起的家,现在据说洗白成功,做的有声有色。
到了王妍生日那天,赵元鹿带着礼物赴宴。
王家早在2000年初时风生水起,赶上房地产经济的第一波浪潮,本来只是个包工头的王宇峰跻身上流圈子,从此扎根立业。只是经济逐渐发展,房地产一点一点没落,王庭置业的资产随着房地产的萎缩缩水不少,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沪宁市勉勉强强算个门第,不至于跌到太低处。
听说王宇峰最近也在思考转型,借此机会大办女儿的生日宴,大手一挥包下滨江的五星级酒店,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合作可以捞一捞。
夜晚,酒店门口被层出不穷的豪车堵到水泄不通,赵元鹿看着要误点,一手提裙摆一手拎礼物,踩着细高跟从江边往酒店走。
这次王家三小姐生日,排场拉的足足的,纵深三十米的厅堂只为迎客,推开厚重的礼堂门,碎金般的灯光一点点洒下,乐队演奏着音乐,已有不少人端着酒杯四处攀谈。
赵元鹿无心应酬,找到王妍后上前打个招呼,递过手上的礼盒。
王妍生一张圆脸杏眼,头发被作玫瑰辫攒着纯金蝴蝶。
“王小姐生日快乐呀。”赵元鹿对着王妍浅浅一笑。
王妍上下打量赵元鹿几眼,眼神似乎有些异样,赵元鹿一愣,却看见王妍嘻嘻笑起来,亲热地拉过她的手臂换着,身上甜香熏人。
“是元鹿姐姐呀,瑞言哥哥常提起你呢。”一副甜甜的嗓子细细地绕着赵元鹿。“那天舞会早就想和元鹿姐姐聊天了,可惜我戴着面具,转了一圈没找到你。”
王妍吐了吐舌头。
赵元鹿压下心里淡淡的不适感,她不习惯被不熟悉的人贴着,可那王妍似乎来了劲似的,挽着赵元鹿绝口不提离开,反而拉着她到处介绍。
她是寿星,宾客围着她祝她生日快乐,赵元鹿僵硬地被挽着,心里的疑惑一点点浮起来。
王妍的声音她怎么有点耳熟呢……
正出神,听见耳边王妍陡地提高嗓门,甜美的声音尖锐起来。
“话说回来,听说元鹿姐姐可是个大舞蹈家呢。”王妍掐住赵元鹿手腕,赵元鹿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被王妍拉到不知到哪的社交圈,陌生的面孔表情各异,无一不在打量着她。
音乐在这个节骨眼上切换,劲爆的电音舞曲响彻大厅。
“元鹿姐姐。”王妍微微垂着头,眉头压住眼睛,赵元鹿只能看见一片红金色的夸张眼影,“妍妍想看你跳舞呢。”
赵元鹿垂下眼,一把拉掉胳膊上王妍的手,夸张的美甲狠狠划过赵元鹿的胳膊,留下几条白痕。她这下可以确定,王妍确是冲着她来的。
周围人窃窃私语,声音却丝毫不避讳。
“赵家那个女儿,赵家不都快破产了么……”
“啊,那她来干嘛……”
“赵家不是和贺二订婚了嘛,估计又是个卖女求荣的……”
赵元鹿只当没听见,王妍看她没反应,眯起眼微微抬起下巴,“怎么,舞蹈家是嫌我们王家舞台不够大?”
“今天是妍妍的生日,跳个舞怎么了。”又人附和。
“对啊,不就是跳个舞,难不成还清高上了?”
“装什么啊,指不定怎么榜上贺二少的呢。”王妍听着周围人的附和声,似乎吃定了赵元鹿。
赵元鹿深呼吸一口气,缭乱的人群中心,她连发丝都没乱,拎起自己的手包,对着王妍浅笑。
“不好意思,二级舞蹈演员表演门票200一张,想看去沪宁剧院,下个月我正好又一场独舞,届时一定好好招待大家。”赵元鹿微笑明媚大方。
王妍直接沉下脸色,“就是今天不跳呗。”她抱起胳膊,面色阴沉。
“不就是跳个舞,赵小姐装的落落大方,怕不是私底下跳了不少场才上了二少的床吧。”话语刺耳,赵元鹿捏紧拳头。
“要我跳就乖乖去买票,我在这跳成什么了,你们取乐的对象?”赵元鹿反讽道。“还是说,王小姐觉得贺家人不配被尊重?你们王家瞧不上我们贺家?”
此话掷地有声,一出,周围窃窃私语的人都噤了声。
王妍脸涨的通红,赵元鹿却不准备停下,拿出手机作势要拨电话。
“你……你要干什么!”王妍愤恨地捏紧脆弱的蕾丝裙摆,精美的压纱蕾丝花纹已经成了一团咸菜。
“打个大哥,问问他王家是不是一向如此。”赵元鹿淡淡出声,视线转向手机,没看王妍一眼。
“贺大哥?!”王妍本来被怼地有些自乱阵脚,又被赵元鹿口中一套一套的贺家吓住,此刻忽然想起什么,神色莫测,勾起一边唇角,贺含章最讨厌他那个二弟,又怎么会和她赵元鹿有牵扯。
何况……她赵元鹿只是订了婚,离结婚还远的很呢。
想起那个贺家实际掌权人,众人神色渐渐转变,打给二少还好说,打给贺先生……
贺先生连亲弟弟都能不闻不问十几年,更别说赵元鹿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未过门的弟媳了。
虽说如此,王家渐渐式微,更遑论贺家这种超级资本,王家回到零几年也惹不起。贺家的名头一出,有些心里拎的清的人已经悄悄离开,在场许多人都和望潮资本有合作,仰仗着大哥吃点饭。
王妍却是一点不怕,她想起那个男人和自己说过的事情,愈发觉得势在必行。
“打吧,千万要打啊。”她冷笑,阴阳怪气道,“真以为定了个婚就成了贺家的人呢?”
王妍的态势让赵元鹿懵了,她怀疑甚至订婚之后贺家瞒着她快破产了,怎么这个王妍现在还带硬刚的……
不过,王妍说对了一点,赵元鹿和贺含章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自那个试衣服的闷热午后之后,她和他仿佛一下子成了玩具上两个短暂接近又永久擦肩的塑料小人。
“你打呀,怎么不打了。不会连贺董的电话都没存吧~”王妍呵呵冷笑,看见赵元鹿神色迟疑,愈发嚣张。
赵元鹿心里暗暗后悔,完了,吹过头了,贺含章应该不会再搭理自己了。
她闭了闭眼,按下拨号键,不管了!打不通再说!
反正赵元鹿已经准备好被看笑话了,手机举在耳边半天都是无人接听,王妍靠的近,虎视眈眈地瞪着屏幕,像是要把屏幕看破,赵元鹿假装接通给自己留点面子的计策也失效了。
被这么盯着,赵元鹿心里也起了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其中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凭什么她要被这一家人作践,贺瑞言就算了,贺含章呢?
他说过的,不是吗?
‘只要你确信,魔法就会降临。’
——
下午两点十七分的马赛沐浴在午后的日光里,轻暖的熏风浮动港口里停泊的船帆,砖红色别墅临港而立,三楼的飘窗飘出白色窗帘,背后的男人刚结束一上午的电话会议。
叽喳的法语说快了像打仗,贺含章揉下额角,阖上笔记本电脑。
盛夏的南法明媚妍丽,游人如织,贺含章开始嚼一支烟。
太温暖明媚的地方不利于戒断与克制。
窗外风太旖旎,树也婀娜,他不喜欢。
门口来敲门声,法国分部安排的助理推来午餐,贺含章嚼着烟挥挥手,示意拿走。
助理没敢吭气,放轻手脚推餐车,生怕餐车滚轮声太大,他听说贺董这次临时决定出差到目前,已经雷厉风行处理了不少人。
从前带着整个分部和总部唱反调,仗着自己是业务骨干的一把手已经卷铺盖滚回了家,可……
助理小心地瞥过去,贺董这脸色可不像心情好。
贺含章嚼着烟头,手机响了。
助理在心里给电话那头的人哀悼,又是个触霉头的倒霉蛋,手机振动声嗡嗡,贺含章面色不明,助理心里一颤,赶紧推车离开。
贺含章任由手机不停振动,没有理会。
他吹着眼,手肘支在黑桃木桌面,手机就在他两肘之间,他却扭过头看着窗外。
一双燕子正好掠过港口,撩动碧蓝的水波,啁啾着追逐嬉戏。
贺含章神色不明,扭过头,按下通话键,马赛的日光恰巧此时偏移一寸,照亮贺含章垂下的眼底。
“喂。”贺含章声音低醇。
魔法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