昒晰——天将明而未明之时。
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坐在一楼靠窗的长L型悬浮写字台前。这是日前江潋景新置的。
眼前的园子,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黯淡。
洋槐树顶端的叶子迷蒙地撑着,素洁的槐花随一阵风儿荡漾开来。
倏尔间,窗外和房里陷入黔色的混沌之中,久难昭然。
记得第一次见江潋景时,并不愉快,甚至说还有些后怕。
那是个寻常的清晨。小凝悱却不寻常地想去江家园落中看玫瑰,亦或是蔷薇。她迈小步,沿鹅卵石小道走着。
待立在一棵大石硖龙眼树下时,凝悱挪不开步子。只见一人从别墅左侧的白色窗户跳将出来。一身黑色休闲服,戴一个黑同色棒球帽。
四目相对,是一双凛冽又稍显稚气的眼睛,如水般澄澈却又带了些水的忧愁。
一时世界沉静,暗香沁人心腑。顷刻,那人无视她的出现,向远处走去。
凝悱抑不住小声抽泣。后知后觉地想,他应是一个小偷?或许是吧。
小女孩依然石立着,脚边是几粒从树上坠落下的黄龙眼,有些露出了汁肉。她痴望着前面的身影,因为身体的自然耸动致使那背影也晃了起来。
他短暂地停了脚步,利落短发贴着白皙的颈项。凝悱小步挪了一下。正要抬脚逃跑,他却再次动身,向前走了。
他向碧梧桥走去,背影逐渐小去。
一阵风激落道边红玫瑰花瓣上透明的露珠,珠儿无声地滚落开。
最后,凝悱眼见,他毅然跳进桥衔接处的两排嶙峋石壁所构成的“沟谷”内。
颜其找到凝悱的时候。这小丫头坐在草地上,眼圈红红的,面颊上还带着细长的泪痕。
“爸爸~,有小偷从那窗户跳出来了”,凝悱嗫嚅地说到。
父亲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扇白窗,说: “凝悱看错了,那是只猫。”
“不是的,是一个人,我看见的。他还跳进了谷里,他会不会是小偷?”凝悱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颜其,急切地等待着爸爸的回答。
“凝悱不怕,那只是只猫”,得到的却是父亲这样的答复。
此后经年,凝悱一直认为,这是传说中龙眼树上最小的“鬼眼”所造就的一场幻梦。
是的,只是梦罢了。
可二零一一年冬季,八岁的她没有想到会有幸再次见到这只“小黑猫”。
凝悱将小小的身子隐在颜其身后,不时偷眼向对面的人看去。
少年着白色短款羽绒服,领子边缘的小茸毛有一些耷拉在了他白净的脖颈处。
他长着一张圆润的小脸,一双眼眸淡然、无喜无悲。
颜其的衣角被凝悱扯了扯,显出几道皱褶。“爸爸”,凝绯轻声叫出声。颜其回身低头看了她一眼。可她半晌才忸怩细声说出下一句话:“那不是猫,是他”。
然而下一秒,她被颜其牵到了身前。“凝悱,快叫潋景少爷”,颜其说到。
江昉脸上溢着笑意说着:“老颜,都是孩子,不必如此”。遂而,他对身边的江潋景说到:“潋景,这是你颜叔的女儿,也是你的妹妹”。
凝悱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少年居然十分乖巧地带了笑对她说到:“你好,凝悱妹妹”。
而却在大人不经意的下一刻,流露出了一种冷冽之意。
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凝悱却发现江潋景并不像初见时那么神秘可怕。
少年容止可观,神情清朗,风光霁月。密云般乌黑的秀发下凝然的双眸让人感到一丝轻寒,却也让人不禁生出怜惜之心。
于是,小凝悱心里有了要跟他打好交道的想法。毕竟,以前在这座大大的宅院里,她只能自己逗着自己玩。
现在一个年纪相仿的人的出现,对凝悱来说,可算是觅得了一个好玩伴。
而小姑娘却实在不懂怎样去讨好一个人。
于是,她只是,笨拙地跟着他。
东隅之时,碧梧桥上,少年漠然,不知在看哪处的景色。不远处,小凝悱立在郁金黄侧边,眨巴着眼偷偷望着。许久,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存在,视线随即向她的方向探来。小姑娘慌慌忙忙,企图匿身于树后。但不巧结实地撞到大树,只好忍下了痛抱着头藏匿着。
可是,她不知道,树不太粗,她淡粉色的衣襟被无情暴露在了外面。
少年对此宛然浅笑。笑意温暖了冬色。
江潋景多数时候是在别墅内安静看书。这种时候,凝悱只得在门外小池边,透过大落地窗看他的身影。嘴里还不时嘀咕,自言自语道:“笨蛋,妈妈说了,书看久了眼睛是会受伤的”。过一会儿,小嘴角又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叹声说:“他也不出来玩”。
然而,稚气的小姑娘转眼就忘了这一茬,真算得上没心没肺。
她半蹲在小池边,将捡到的深褐色树叶置于水中,又拿了一片比之稍大一些的叶子鼓风,以使那片水中的叶子像只小船一样与池中锦鲤比赛。
庭阶前,斜阳光影斑驳,树影婆娑。
隔着一层象牙白薄纱窗帘,少年侧身而立,见一束光影散在小姑娘的发丝上,棉融融的。她看似玩得累了,红了颜,但笑意肆意而单纯,呼出的气体化为一股潜隐于形的雪白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