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 第6章 恐惧

徐暮站在浴室里清洗穿过的衣物，想起刚刚他不由纠结，时不时地往外探头看向沙发上安静坐着的人。

徐前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向徐暮，徐暮不自然地低头继续洗衣服。

将衣服晾好，终于下定决心般，徐暮才向徐前开口道:“取名只是为了方便，要是你不想要这个名字，可以改，我……”

“没事，就这个了。”徐前打断他说道。

徐暮这才放下了心。

时间很快过去，徐暮整理好衣物后，一个下午就已经过去，夕阳透过窗子照进屋里，太阳即将落山。

将衣柜里的东西翻找了一遍，徐暮没找到适合徐前穿的衣物。

从卧室里出来，徐暮发现，徐前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窗外映进来的夕阳。

喵子在猫砂里打滚，完全察觉不到屋里的徐前。

徐前听到声音，他转头过来看着徐暮问:“要出去吗？”

徐暮怔住想，他为什么知道我要出去?

“我里面没有合你身的衣服，还是出去买几件吧。”徐暮主动开口道。

沙发上的人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点头道:“好。”

感觉到徐暮即将出门，喵子从猫砂盆里抬头，期待的看向他。

徐暮走过去猫身旁，揉了揉猫头，小声道:“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就回来了，就不带你了。”

猫听不懂人话，还在徐暮手里欢快的蹭着。

关门时，徐暮看着明显失魂落魄的猫，心里小声道:“抱歉。”

徐前在他身后道:“带着一起吧。”

徐暮关好门，“下次吧。”

家里没有牵引绳和猫包，还得买东西，不好照顾猫，徐暮怕带出去猫跑丢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旧居民楼里出来，徐暮走在前头，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慢慢地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跟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停住，没有上前。

“怎么？”身后的人问他说道。

听着脚步声随着话语停下，徐暮站了几秒，随后低声道：“没事。”

随后有些尴尬地加快了脚步，徐前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平静地垂下了眼眸。

徐暮带着人进了商场，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是这是一个挺大的批发商场，傍晚依旧有很多有人。

“一起进去吗？”

徐暮转头向身后问道。

站在他身后的徐前看着他回头时有些不安的目光，答道：“嗯，一起进去。”

徐暮低头轻声道：“好。”

两人进入商场，徐暮带着身后的人直奔男装区走去。

接踵而过的人不少，徐暮时不时地回头看向身后，像是在确认身后的人还在不在。

多次接收到身后人平静的回视后，徐暮才有些放心地没再怎么回头看。

“不用担心，他们撞不到我的。”

身后的人用平淡的语气安慰他道。

徐暮有些低落地“嗯”了一声，随后就没有再回头。

看衣服的时候，徐暮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徐前不是实体存在的，可穿的衣服却还是实体存在的，为什么别人也看不到衣服。

刚想转身过去问他，就听见徐前叫了他一声：“徐暮，这边。”

徐暮愣了愣，这好像是那人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转身过去，看见徐前站在一排大衣外套旁。

徐暮走过去，看了看对方指着那件黑色长款外套，拿起来看了一下道：“你穿的话好像有点小，换一件吧。”

徐前却道：“就这件吧，适合你。”

徐暮抬头看向他，静默几秒后语气突然有些冷下来道：“所以你一开始愿意来，想的就不是给自己买，是吗？”

徐前坦诚道：“是。”

听见对方的回答，徐暮脸色不太好地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准备直接转身出去。

刚迈出脚，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手腕。

“我没有可怜你。”

这句话一出，徐暮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他有些生气的转头向身后的人质问道：“不是同情？”

徐前看到他眼眶微微发红，表情却很冷，带着怒气低声继续质问他：“不是可怜，那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看着这个可怜虫在生活里挣扎很好玩吗？”

“你说你们要想让别人看见才能被看见，你明明可以不用出现，你明明知道我窝囊得怕这怕那，你明明可以说不用来买衣服，可你偏偏要出现，偏偏要让我知道你的存在，偏偏要跟着我出门，这么做，是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看着自己孤独可怜，才出来的吗？

这一天里一直被掩藏在沉默之下的情绪突然都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徐暮带着一腔委屈和怒意低声质问对方，眼睛却控制不住的酸涩起来。

徐前看着对方发红的眼眶，只是平静道：“不要害怕，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徐暮被对方的语气一噎，心里的一腔怒意被他稳定的语气安慰得消散了不少，心里却依旧酸涩。

“所以呢？”

徐暮低头盯着地面，所以呢，你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这时正好老板走了过来，看到了站在衣服旁低垂着脑袋的徐暮，老板走过去激动地推销道：“小哥眼光也太好了，这是我家质量最好的几件衣服了，最适合秋冬穿呢。”

说着拿起了徐暮身旁刚刚徐前指着的黑色外套，往徐暮身上比了比了，满意道：“我就说吧，小哥的身材，配上这个外套，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穿上啊，人肯定都能精神好几倍呢！”

徐暮没说话，老板站在两人之间，徐前在老板走过来时，就往身后退了一步，徐暮看到徐前毫无波澜的眼神望向他，不带着任何的情绪。

他的一切纠结痛苦仿佛都成了笑话，如同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徐暮低声对老板说道：“不用了，我不买。”

随后没管徐前，转身出了商场。

出去的路上，天渐渐黑了起来，离开热闹的商场，越走周遭的人越少，徐暮能听见自己身后规律的脚步声，不轻也不重，刚好能传到他耳朵里。

走到没有人的巷子拐角，徐暮停下，身后脚步声不出意料地也停了下来。

他听到身后的人道：“别怕，是我。”

徐暮手心里都是汗，他的身体在黑夜里微微发抖，在昏暗的小巷里几乎看不出来。

“为什么是我呢？”

徐暮小声地呢喃道，甚至带了一丝苦笑，他仿佛在问徐前，又仿佛在问自己。

为什么是他遇到这非人非鬼的东西呢，为什么是他走这样的命运呢。

徐前站在他身后，伸手拉住了徐暮的手腕。

被突然拉住的徐暮身体随之一抖，紧接他用力挣开，徐前收紧了自己的力道，没让他逃脱。

徐暮放弃挣扎，在黑暗中和身后的人对峙。

“不要害怕。”

身后的人依旧用和之前一样的话语说道。

手腕上对方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徐暮也在静默中渐渐平静下来。

几分钟后，他终于挣开了手腕上的力量。

徐暮无力地对身后的人道：“是我失态了，你想待着就待着，我不会赶你，但我不需要你来干涉我的生活。”

他不再理睬身后，转身走出了巷子。

手里似乎还存有对方的体温，徐前收回了自己伸着的手，他看着徐暮的背影往前，走向夜晚的人流中，直至消失。

他眸子微暗，忽地心生疑问，人类受伤的时候，需要的不是肢体触碰地安慰吗？

徐暮一只手里拿着刚买好的牵引绳，另一只手提着一些食材从混乱的菜市场里走出来，出来时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徐前。

他身上换了一套衣服，站在人来人往的人流里，路边的灯光洒在他身上，除了地上没有影子，几乎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看到徐暮出来后，徐前默认向他走了过去。

徐暮没理他，自顾自地按着回去的路线走，徐前走过来，沉默地跟在了他身后。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徐暮看向前方，努力让自己忽略身后的脚步声，垂眸皱眉。

回到居民楼下时，整栋楼都已经热闹了起来。

上楼时，还能听见一楼传来打麻将的吆喝声，其他楼层也传来了各色炒菜声、说话声，徐暮一如往常，像无数次他深夜回来时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

到了三楼楼梯拐角时徐暮碰上了楼上昨天跟他借钱的小女孩。

小孩站在三楼的拐角处，拿着画画本，靠着墙在纸上写写画画，听到楼下有脚步声传来，立马收了起来。

看到是徐暮时，小孩的表情明显有些高兴，她对着徐暮打招呼道：“哥哥晚上好！”

徐暮点头平淡应道：“你好。”

小女孩看着他手上的食材，问道：“哥哥刚买菜回来吗，是要做晚饭了吧？”

“嗯，”徐暮应，随后看了一眼孩子身上的书包，继续说：“你父母没回家吗？”

小女孩真诚道：“他们一会就回来了，我有钥匙的。”

徐暮“哦”了一声，没问她有钥匙为什么还要坐在楼梯间，慢慢走了上去。

还没走过拐角，再次被小女孩喊住：“哥哥，昨天我跟你借了钱，我可以还你了。”

说着往裤兜里捞出了五块钱，递给徐暮。

徐暮停住脚步，他昨天还以为短期之内女孩应该不会真的有钱还给她，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就把包子的事情给忘记了，没想到今天女孩就来了，他和她说道：“没事，不用还了。”

女孩似乎没想到徐暮会不要，被拒绝后，又固执的走过去递给了徐暮，认真道：“妈妈和老师都说了，跟别人借了东西要记得还。”

她说着将手里皱巴巴的五块钱抚平了一下，“今天我有钱了，就要还给哥哥，时间再久一点的话，就会忘记的。”

徐暮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用温和的语气对着她道：“钱我就不收了，包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好不好？”

小女孩疑惑的歪头问道：“见面礼？做朋友的见面礼吗？”

徐暮顿了顿，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对，做朋友的见面礼。”

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中的五块钱，开心道：“那哥哥现在就是我的朋友了，下次我有好吃的，也一定会分给哥哥的！”

小孩子拿着手中依旧没有给出去的五块钱，在开心拥有了一个新的大朋友的同时，也开心自己还能有五块钱去买零食。

孩子的快乐总是来得轻而易举，珍惜着拥有的每一个新事物。

她说完，兴奋的收起那张纸币，和徐暮道了别，欢快地向楼上走去。

徐暮注视着她上楼，临到拐角时，小女孩还开心地伸头下来道：“哥哥，那我们明天见。”

“好，明天见。”

目送小孩上楼，徐暮才继续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身后的人跟着他，像个形影不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