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 第27章 糖果

阴了许久的天难得出了太阳，天空看起来清澈了许多，透着淡蓝。

上班时，同事凑到徐暮身旁问他：“什么事请了这么久的假？”

说着用手肘戳了戳他。

徐暮忙着手里的事，头也不抬，回道：“没什么。”

同事见他不说，也就没再问他，说起另外的事情道：“原本还想着再问问你要不要去干那个销售来着，结果你这么久没来。”

徐暮还是没抬头，专心做着手里的事。

“你要是再不来，我感觉老板都想把你给开除了。”

徐暮放下手里的扳手，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听到这个爱答不理的语气，同事脸一下子黑了。

没过几秒徐暮起身往另一边走去，经过同事身边时，他道：“换工作的事，我还在考虑。”

同事的脸色立马缓和下来，跟上他道：“意思是你还是想的？”

徐暮点点头。

“那行啊，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不过尽量这周告诉我哈，现在都年底，可不能再拖了，再拖人家都放假了。”

“嗯，我会的。”

得到徐暮的话，同事才走开了。

下午下班时，同事还特意又去问了一嘴徐暮的想法，得到他还是在考虑的消息后，又向他催了一下。

天空被夕阳映成金黄的颜色，越接近太阳的位置颜色越深，徐暮眺望远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温暖的阳光让他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浮上了一点红，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徐前转头看着他，两人慢慢地往前走着，他问：“你想去做他说那个？”

徐暮抬手揉了揉自己被太阳光照的有些发烫的脸，试图让脸上不适的温度降下来，答道：“不太想做这个。”

但是他明白，按照他的履历，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同事过于心急的推销这份工作让他感到不适，心里总觉不对，口头虽然答应下来，但却并不打算真的去。

“再说吧。”

徐暮最后道。

回到景宁路，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徐暮顺着小路走去了居民楼后的荒地。

他需要去确认。

路上徐暮看到地上比原来多了些车辙，还有很多杂乱的脚印，大约留下脚印时正好是个阴雨天，所以才会这么久了还没消除。

道路两旁原本长得茂密杂乱的杂草被压倒了一小片，地上的泥土和之前比起来被压得有些板实。

本来长得像荒地的一个地方，多了这些痕迹不再像是荒地，但却真的没有人再走了。

反倒是以前，一切都是杂乱原始的，却一直有一个人住在这里。

徐暮想象着自己或许会见到空无人烟的房子，里面或许还会有一些王大爷的旧物，或许……连他上吊的绳子或许也会在。

可是他没想到，原本的屋子会被夷为平地，他看到的只剩下残缺的砖瓦，散落在周围。

拆房的人大约并不是很在意这块位置，草草地将房子推翻后就没再动过。

徐暮站在不远处，他看见王大爷的推车还在，看见地上烧了剩余的衣物，原本遮住视野的房子没了，让这个地方越发空荡起来，他心里也跟着空荡荡的。

可是恍惚间，那个佝偻的身影似乎还在不远处朝他招手似的。

太阳完全落下，天快黑了，徐暮原路返回，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回到楼里，刚上到二楼，就遇见了被母亲牵着手下楼的陈宁。

徐暮与陈宁父母并不熟，双方对视一眼后也没有打招呼，反倒是陈宁向徐暮招了招手，徐暮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三人擦肩而过。

徐暮走到房门前，他又往隔壁的门敲了敲，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还没回来吗？他想。

打开门回到屋里，看到地上空荡荡的猫盆，徐暮心里越发空洞得不是滋味。

徐暮进门大约半小时后，他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他放下手里的锅铲，往门口走去。

徐暮向外面问：“是谁？”

门外传来陈宁的声音，答复道：“哥哥，是我，陈宁。”

徐暮听到她的声音，疑惑之下打开了房门，向女孩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他没想到陈宁居然知道他住在哪一间。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走廊里的声控灯老旧，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亮后，闪着昏暗的灯光照在走廊上。

不明亮的环境里，徐暮没看清陈宁手里拿了什么东西，他还在思考陈宁为什么会这时候来找他。

屋里明亮的灯光照向屋外，将门口这一片照亮了不少。

“哥哥晚上好！”

陈宁先向他友好打招呼道。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给你个东西。”说着陈宁衣服兜里的东西抬手递给徐暮。

徐暮看清后，他愣了一下，随后看向陈宁，有些迟钝的问：“给我的？”

他抬手指向自己，似乎没想到会被小孩大晚上特意来送几个糖果。

陈宁点点头，答道：“是啊，之前不是说了嘛，以后有好吃的，我会分给哥哥的，哥哥是我的朋友。”

徐暮下意识拒绝道：“算了，哥哥可以不吃这个，你自己拿回去留着吃吧。”

陈宁露出有些难过的表情，看着徐暮。

“哥哥不喜欢吃糖果吗？”

徐暮连忙解释道：“不是，但是哥哥是大人，大人就不吃糖果了，哥哥想让你把糖果留给自己。”

陈宁见他再次拒绝，她泄气地低头看着手里的几个糖果，喃喃道：“其实，是因为我刚刚看哥哥不是很开心，所以我想如果我把糖果分给你一点的话，是不是就好了……”

徐暮听了眼眶有些发热，他低头看着身前的女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真诚道：“谢谢你，哥哥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陈宁抬头看他，却看不清背光的徐暮微红的眼眶，只是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她向他问：“真的没事吗？”

看着陈宁纯真的眼神，徐暮点头：“真的没事。”

陈宁撇嘴道：“那好吧。”

一阵风吹来，冷得陈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徐暮这才反应过来和她道：“进屋吧，外面有些冷。”

却被陈宁拒绝了，她说：“不了，我就是来送个糖果，妈妈一会还等着我吃饭呢，得快点回去，不然一会她叫我，我不在。”

说着她再次将手里的糖果递给徐暮，和他道：“哥哥你还是收着吧，我特意挑好吃的几个口味给你拿的。”

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徐暮。

徐暮心一软，犹豫地接下了，他道：“那谢谢你了。”

陈宁立马喜笑颜开，开心点头。

站这么一小会儿，徐暮感到自己的手被冻得都有些僵了，他对陈宁道：“哥哥拿好了，你快回去吧，太冷了。”

陈宁眼里带着笑意，跟他道别：“好，哥哥，那我回家吃饭了。”

徐暮看着她：“嗯，好。”

随后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徐暮收回视线，看向手上的糖果，走廊的声控灯正好熄灭，徐暮身上只余室内照出来的灯光，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被灯光照着。

徐暮小声道：“谢谢你，陈宁。”

他攥紧手里的糖果，带着一丝颤抖，皮囊下的情绪被困在这个身躯里。

第二天下班的时候，徐暮又来到了那片荒地，徐暮走到王大爷的住所不远处，找了一块空地，拿出了一摞纸钱，随后用打火机点燃了烧尽。

他看着纸钱化为灰烬，火星熄灭，而后又随风起飞走消散，心里想道：“如果真的有下辈子的话，别再这么苦了。”

待所有纸钱都烧完后，徐暮起身，松了松麻了的双脚，他将旁边的泥沙将烧出来的灰给掩埋住，随后结束往回走。

徐暮突然问徐前：“你也能被烧吗？”

这个问题并不带着玩笑的意味，徐暮问他时，认真地看着身旁方才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

徐前也看着他，点头道：“只要我想，就可以。”

徐暮了然，他扭头看向前方，对身旁的人说道：“还是不要了吧，感觉应该蛮疼的。”

徐前淡笑了一声，和他道：“没事。”

徐暮没再说什么，往回走去。

晚上天刚黑不久，晚饭还没过去多久，徐暮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他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人，自从将姑姑拉出黑名单后，这是第一次对方打给他。

徐暮将电话接起，他叫了一声对方：“喂，姑姑？”

电话那端的人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徐暮不知道她还会说些什么，他淡淡道：“挺好的，没什么变化。”

“那天……”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有些难说出口，但是最后还是继续说，“你知道的，我的脾气就那样，脑子一热的时候什么都说得出来，你走那天是姑姑把话说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徐暮平静道：“没事，那些话我也没放在心上。”

他确实没放在心上，因为根本不记得她说了什么，于是便敷衍说着，不想再过多纠缠。

姑姑听他这次态度这么服软，在电话那边显得有些高兴，语气都开心了许多，和徐暮道：“唉，你没怪姑姑就好。”

“这两天晚上，姑姑睡觉的时候都在想，姑姑是不是对你太严厉了，现在你这样说，姑姑心里也就好受多了，以后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有什么难处啊就来和我说，姑姑能帮就尽量帮。”

“妈，你在和谁打电话呢，快点拿手机给我玩……”

电话那头突然出现了表弟的声音，似乎是在伸手抢姑姑的手机，徐暮没说什么，冷淡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