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关系[哨向] 第4章 解药

一层层白绷带散落堆叠在地，上面沾满星点血红，最后一层饱吸晕染血点的绷带落下，医生拿起手电，仔细观察向导白皙的后颈。

“会留下后遗症吗？”

郑雨背对他，乖乖抱着自己膝头，主动打破沉默。

“愈合得不错，可能会留下一个针眼红点，不碍事。”

取出药膏盒，穆海给郑雨的后颈上了点药膏，再仔细地裹上新绷带。

表面的创口其实不大，重要的是腺体有没有伤到重要神经，以穆海做过两年战地医生的经验判断，应该没问题。

如果腺体伤得严重，向导会出现发热感染、向导素紊乱的症状，不过看郑雨的状态，穆海觉得他最大的问题是失血过多，还有之前中弹导致的神经痛。

概括一下，就是需要好好休养。

这点恐怕是最困难的，穆海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听郑雨问他：“穆医生能告诉我，现在外面是什么战况，有多少像我这样的联盟人被抓到这吗。”

“呃，不太清楚。”穆海呆了一下，含糊道。

事实上据他所知，一般敌国哨兵都会被帝**就地格杀，威胁太大，哪是轻易能关住的。

“那跟我一起被抓的向导有几个？”郑雨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有戏，继续追问。

穆海最不习惯被人追问，他真害怕郑雨问到最后，不知道让哪条信息刺激到，要是在这里情绪失控，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仿佛察觉到他的顾虑，郑雨又换了个问法：“或者你告诉我，被关在这个地方、还活着的联盟向导有几个。”

高阶向导战俘都会被运往帝都白塔关押，穆海给缠好的绷带贴上胶带固定，犹豫了一下，告诉他，“算上你，四个。”

剩下几个低阶关在不同的战区，只有B级及以上的向导才会被送到帝都白塔，从战争开始，被抓到这的联盟向导还活着的只有四个，他不算隐瞒信息，只是如实回答。

看到郑雨还要再问，穆海端起碗往他手里塞：“我已经回答了，作为交换你得把它吃完。”

郑雨抱着温热的肉粥，让香味一熏才觉得饿。

刚好是不烫手的温度。

话说这也不像牢饭吧？郑雨轻抿了一口，肉丝咸香，米粒开花，浓郁顺喉，穆海给他带来的饭，跟他刚被关到这里的那三天吃的、比刷锅汤水还寡淡的燕麦汤，是两种东西。

疑惑只有一瞬，郑雨忍着太阳穴持续的钻痛，慢慢咽下食物，他觉得自己的额头好像一块烧红的铁板，表面看起来没事，实际上烤得他头晕目眩。

他用力闭了闭眼，强打精神琢磨怎么逃出去。

有这么多向导被抓，看来外面的局势不太乐观。指望援军来救恐怕不大现实。

这几天，郑雨能感知到自己被禁锢在精神图景内的量子精神体，在焦虑不安地来回度步，弄得他也莫名焦躁起来。

如果他的精神力异能不是这个完全辅助的属性，郑雨至少能想办法破局，可是现在他束手无策。

他今年才二十岁，在联盟校园里憧憬了十几年外面的世界，才来到能够自由燃烧的战场，还不想在帝国的监狱内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不要紧张。”

正恍惚着，郑雨让手背上的触感冰了一下，是穆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蹲在他膝盖前认真地说了一句。

“我会看顾你的。”

说什么呢，我们好像是敌对国囚徒和狱卒的区别吧？郑雨不太理解，甚至在头痛的炙烤下思路一歪，思考起哄骗这个看上去呆板的医生、套出这座地牢分布图的概率有多大。

“你要怎么看顾我？放我回联盟？”

郑雨疲惫地耷下眼皮，又想到精神疏导室桌上那对坚固的手铐，几周时间，他都在它的桎梏中度过，郑雨早已无暇顾虑自己会在药剂作用下产生什么后遗症，他想的，是自己死也要死得稍微体面一点。

他不想在药物折磨下表现出面目狰狞的丑态，不想被当成用光就废弃的输血包，哪怕精神力被抽取至耗尽，几乎快要枯死，他也不愿意死得这么难看。

抱着这样的信念，郑雨才逐渐能克制自己，在哨兵与他建立链接、倾倒精神污染的过程中，压下挣扎的本能。

向导身体比普通人更弱，如果郑雨一直这样崩溃下去，浪费能量和力气，他的身体会首先支撑不住。

他痛苦的根源是那种诡异的药剂，还有帝国的禁锢，严格来说穆海也算是工具和帮凶，他有什么立场，来说出要看顾郑雨的话。

“…豆奶，喝点不。”

憋了半天，穆海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安慰明显不太高兴的向导，只好把保温杯拿出来。

蹲到郑雨面前，穆海看着他疲惫的双眼感到语塞，管理囚犯是他的工作，但是从被关押向导的角度看他说这话是挺奇怪的，是他失言。

穆海只是觉得愧疚，他在白塔地下工作，并非出于本意做过很多不好的事，面对郑雨，他只是感到可惜。

郑雨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身份立场不同，就要遭遇那些。

想到沈文清后面的安排，还有自己从前见过的场面，穆海就仿佛变成一只快被腹中秘密撑爆的蚂蚁。

好在郑雨闻了闻甜丝丝的豆奶，就把小脸埋进杯口，轻轻嘬饮，把问他问题这件事暂且丢到一边。

“唉呀，我的运气真是不怎么样。”

三皇子拿着那张匹配结果报告，失望地在实验室的灯光下晃了晃，上面是 “68%”，大写加粗。

“好不容易又出现一位双A级的美人，我还以为是机会来了呢。”

尊贵的皇子叹了口气，把纸张折叠起来。

“您要求高，其实六十以上已经可以了。”

沈文清不以为意，三皇子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如果不是他对伴侣要求太高，早结婚了，太子不就早早选择稳定精神域，对哨兵来说，结合才意味着稳定。

“没关系，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三皇子听了这句调侃也不恼，罗家主的小儿子也是高等级哨兵，前段时间接受过一次那个向导的精神疏导，效果可是出奇的好，他可以用这个向导来换取盟友，怎么算都不亏。

“感谢你的帮助，沈主任。”他对沈文清笑了笑，“你没把消息卖给我亲爱的好哥哥吧？”

“您的心意到了，我自然不会食言。”沈文清在口袋的遮掩下，暗自搓了搓食指，笑得毫无破绽，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才高价卖了一瓶高阶向导素给太子，向导素又没标名字，也确实没卖消息，这没毛病。

“货款我也给了，明日带人来验货。”三皇子交代道。

太子母族势大，他也不差。而且论哨兵等级，他可比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高多了。

越是高阶的哨兵越难找到高匹配度的向导，原因无它，因为哨兵与向导数量悬殊太大，而偏偏同等级的哨向，拥有更高匹配度的概率越大。

他还有很多时间，来寻找能与他达到百分之八十匹配度的高阶向导。

哨兵的能力越是接近等级的顶点，越是渴求能寻找到命定的伴侣。他们活在这个世界，因为身体素质过于强悍而格格不入，因为感官过于灵敏而痛苦不堪，越是高等级，对这种“来自世界的排斥”忍受度越高。

正如世界给予人越强的力量，就会给人配上越强的枷锁，庞大的身躯能承受更多伤害，也能积累更巨大的黑暗。压抑扭曲的黑暗纠缠成为深不见底的怪物，太过渺小的光晕不仅无法照亮他们，还会在深渊永无停止的裂缝中被无情吞噬。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茫茫星海中寻找最“对症”的解药。

不管那颗小小的药丸是否曾诞生于世。

“上将，您何时启程？”

进入帝都前，严冬霖并未考虑过之后的事情，原本任命结束后，他就该回北方帝国第二军团赴任。

不过，现在有一个比赴任更重要的事。

“俞副官，你先行一步回军团，我还会在帝都待几周。”

严冬霖头也不抬，拿着湿布，颇有闲情地擦他机械外甲表面凝结的脏污血垢，脚边趴着一只足有小山大的巨型灰狼，正睁开眼看着他。

每次看见头领的量子精神兽，俞正锋都要忍不住感叹一番这头精神体的体型，远远看见像一座闪烁熠熠银光的长毛山丘。

就是脚爪下投射的阴影太渗人了。

他们这队跟随严冬凛的老兵，精神体外貌大多是犬科精神兽，俞正锋自己的精神兽就是红狼，虽然看起来也挺可怕，但是他家向导不嫌弃。

最起码比隔壁那群冷血动物科的第三军团好。

战争持续多年，正是军团鼎盛时，帝国如今有五大军团，十一座基地，算上刚从和谈谈判桌上撕下的黑河区域，帝国版图又向东南拓张了一部分。

和多数领地富饶的联盟相比，帝国的城邦和人口更多，只是战争开始后，多数哨兵在战场地狱般的糟糕环境下爆发了各种精神域疾病，可以说，战后的□□工作也是异常艰难。

他们也都希望军团长能带回一位高阶的向导。高等级向导释放的群体精神安抚范围更广，能为军团带来更长久有效的安宁。

“对了，回去后全面升级黑晶城封锁等级，要最高。”严冬霖说。

毕竟是外面抓回来的猫，容易偷溜出去。

“是。”

俞正锋不解其意，不过头领交代的事，他当然无条件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