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家庭小作坊
没赚到钱,但是我们买房的念头没有半途而废。这回是子炎发现了商机。
有一天,子炎告诉我,店里的枕芯都是出自附近的一个加工作坊,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枕芯套子里面灌上海绵。他问我,我们能不能做。我买回了一个枕芯,回家拆了,再对比自己用的枕芯,试验了一下,不是很难,可以尝试。
我们宿舍旁边就是一个裁缝店,店主是是一个胖姑娘,我就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拿一块废布条练习,一来二去,学会了用缝纫机。
我和子炎说,我们买一台缝纫机就可以开张了,他负责销售,我负责制作。说干就干,子炎就很快买来了缝纫机,还有处理价的布匹。第一刀剪下去,子炎说:“别怕,大不了这几丈布就做实验了,剪吧。”
看起来很简单,但真的要把两片布缝在一起,对我这个没有拜过师傅的人来说也不易。一会儿浮针一会儿跳针,一会儿又发现针脚不够平整匀称,歪歪斜斜的,怎能拿出去卖呢?只好拆了,不断摸索,竟也无师自通了。
最大问题是填充材料。子炎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和小作坊老板有意攀谈,了解到四十公里外有个床垫厂,生产的边角料废料正是枕芯填充最佳材质——又软和又有弹性,便宜实用。那还说什么呢?出发。
给了传达室保安一包香烟,我找到了仓库保管芸小姐,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想我只不过是把他们厂的废料进行收购,对她来讲百利无一害。芸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爱答不理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谁介绍你来的?你去找厂长去。”
我抬眼看看,这么大的一个厂,我不过来买点下脚料,我不认识厂长,厂长也不会为这么点下脚料就见我吧。我只好硬着头皮陪着笑脸,好话说尽,只希望芸小姐行个方便。她没理我,耷拉着脸织毛衣了。我立刻凑上前,问她给谁织的毛衣,花纹很好看,她还是冷冷地说:“找厂长批条子去。”我悻悻然,铩羽而归。
回家和子炎分析了失败的原因,第二天我按照芸小姐的体型挑了一件羊毛衫再去。见到芸小姐,我一边套近乎,一边从包里拿出羊毛衫塞进芸小姐手里:“这点小心意,一定请你收下。”
芸小姐的脸色开始柔和:“要么这次我先给你称重,下回你去找厂长。”
“好的好的,谢谢你。”
“你要几包?”
我叫了一辆拖拉机,把海绵边角料拉回新陶镇。
子炎单位给了我们两间筒子间做宿舍,为了做枕芯,我们腾出一间房作为加工点。一车的海绵废料,竟把整个屋子塞得满满当当。我们只好拉出两包海绵到吃饭睡觉的那一间,总算给腾出来一巴掌大的地方。
海绵不能直接塞进枕芯套子里,需把它撕扯的话梅干大小的细细碎碎的,灌进去后摸起来就不会疙疙瘩瘩。撕扯不需要脑力,但是时间一长,屋子里都是海绵分子,空气稀薄,呼吸难受;晚上睡觉,鼻孔里能抠出三两海绵末。灌好了的枕芯还需要手工缝合,每天干到十一二点,累得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第一个枕芯做出来的时候,我心里除了喜悦,还有得意。慢慢的熟能生巧,不断地发现窍门,改进方法,效率越来越高。
后来,我发现附近毛绒玩具厂的边角料也是可以做枕芯的填充物。玩具厂的老板有个女儿叫瑜,眼睛大大的,腰肢细细的。瑜在子炎他们商场的旁边开了一家小百货店,主要就卖些工艺品,包括他爸爸生产的毛绒玩具。
我先去找瑜,瑜说:“你去厂里找我爸,我不清楚,有问题晚上我再跟我爸说。”我就去她爸的厂里。那厂也不大,有人收购他们厂的边角料,他们乐见其成。只是后来发现这边角料灰尘更大,影响我呼吸了,而且有时还会发现一些针头线脑,怕有安全隐患,就不再用了。
子炎把我们做的枕芯推销到更多的商店,我们用比原先那个作坊的枕芯便宜伍角到一元一个的低价,几乎垄断了方圆五十里的枕芯销售。
子炎只要有时间就开上那辆三手的破三卡去到各网点推销。有一回一直到九点多,子炎才回来。他说路上这破三卡坏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就把气缸、活塞什么的能拆的都拆下来检查一遍,后来一手握方向,一手提着水瓶才勉强开回来。我看他衣服上,脸上都是黑黢黢的机油,不由得心痛心酸。好在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有一次,子炎说带我一起去送货,也算让我休息半天。我虽然舍不得浪费整整半天的时间,但还是答应了。
三卡车厢里装了近30个枕芯,我坐的地方就很逼仄。好在开出不到20分钟,就到了第一个代销点。那是附近乡的百货店,负责的是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我除了笑笑,什么话也不会说。子炎亲热地叫着:“大姐,这回给你放几个?”
“你上回拿来的都还没卖完呢。昨天有个人也来推销。”
“是的是的,大姐最记得小弟了,没卖完没关系,先给你放着,哦,大姐,这个就是你说的昨天那个推销的留下的吧。”子炎从三卡上搬下四个枕芯,熟门熟路地走进店里。
“是的是的,我说不要放我这里,他一定要放,说反正代销,卖得掉他来结账,买不掉,他会来拿枕芯,还说价格比你低一块钱一个,求我帮帮忙,我就让他放了两个。”
“对的,现在做生意都不容易的,大姐心善。我这次放6个吧,到时候结账的时候,价格大姐你说了算。你看,今天我特意带我女朋友来谢谢姐姐的。哦,还有,下次展销会,大姐去不去,去的话大姐跟着我,我们单位是大户,优惠折扣大一点。”
“好的好的,那先把上回的账结算一下。”
我们就这样一路前行,最远的在三四十公里外。我记了一下,一共停了六处,最少的代销点只放了两个枕芯。好歹都有了着落,我们就往回走。
前面是个上坡,远远地看到一辆自行车在费劲蹬踏,车尾高高地捆绑着一堆东西。子炎说那是枕芯,不信和我打赌。
近一点,果然是,这么小的自行车上至少带了十个枕芯。太阳亮晃晃的,骑车的是个中老年男人,也许四十多岁,也许五十来岁,有几根白头发,他低着头,使劲蹬车,汗水湿透。
子炎说:“这个人,还做些别的放在我们旁边的针织部门代销,我见过他两次,我们捎他一程吧。”
“好。”
我们在他前面停了下来,他有些意外。子炎问他去哪里,他说去送枕芯到前面的代销店。子炎说我们送他吧。于是就把他连人带货带自行车放进三卡,一路上,子炎问他做枕芯的利润,男人说:“你也是做枕芯的,那有多少利润,就是一点点辛苦钱。”三卡噪音大,两人的谈话都扯着嗓子喊的。
我们把这个中老年男人送到他要去的那个代销店,放下他,我们就绕回原路回来了。
生活艰难,赚钱不容易。好在每次子炎告诉我收到了货款,这时候,我所有的疲惫都得到稀释,我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成年人的世界大多如此,但凡有利可图,就会无师自通、勇往直前,就能不必扬鞭自愤蹄。
我们就这样累并快乐着。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去找子炎,走进百货店,就听得一阵争吵。原来竟是上回我们捎了一程那个中年男人。
看我来了,子炎问那个中老年男人:“你看你看,我女朋友来了,那一天是不是她也在,你现在问她当时有没有把你的枕芯给我?”
我问旁边子炎的同事,她们告诉我,这个男人来问子炎要枕芯的钱,子炎问他什么枕芯的钱,男人说说半个月前,子炎用三卡装了他的枕芯没给钱,这会特意来讨钱的。
我走过去说:“上次路上看你骑车辛苦,我们特地带上你,把你送到你要去的代销店,至于你和那个店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送你到了地方我们就回来了,你怎么不感谢我们,还说我们拿走了你的枕芯?”
男人瞪着我:“你们是一家人,肯定帮自家人的。反正我的枕芯是你们拿走的。”
子炎说:“你把东西交给别人卖,总会有字据的,你看,我们放在别人那里的枕芯,都有收据,你说你交给我们了,那我们写给你的收据呢?”
“我没有收据,不,找不到了,我找不到收据,你们就想赖我的账了吗?”那人扯着脖子嚷嚷。
“我们自己做枕芯,要你的干嘛?”
“对啊,你们做枕芯,干嘛要带我一程,你们就是想骗走我的枕芯,还好我脑子灵清记得牢。”男人理直气壮。
子炎同事笑着说:“这个人,十有**记错了。”
“对,弄不灵清的人,怎么跟他说都没用的。”
但是我心里很愤愤不平,说不清也得说:“你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你如果给我们了,给了几个,什么时候,说了什么?”
“就那天,坐你们的三卡。你们就是想要我的枕芯才骗我坐你们的三卡的,你们赖不掉的。”
我被严重打击到了。我第一次模模糊糊的思考,帮助,是不是应该无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