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切化作白[无限] 第2章 畏光症

这场意外来得实在突然。

陆渐沉回想记忆中房间的布局，尽量抑制出声地寻找躲藏的地方。

然而任凭是谁都无法完美从这次惊惧漩涡中抽身。

地上杂物碰撞的声响成了陆渐沉的丧钟，几乎是在一瞬间，他身旁的空气都凝固成块，一阵冷风呼啸而过。

陆渐沉随手抓住地上物品作武器，慌忙起身，应激般地用其胡乱向四周挥去。

他从小与人为善，也没有人教过他怎样防身，遇到如此情景时只得剖开大脑，拼尽全力从零散的记忆片段里找出相似情节。

但记忆终究是记忆，无法复制。

一只冰凉的手重重揪紧陆渐沉的右手手腕，疼痛感使他恍惚，茫然的刹那间又被推倒于地。

game over。

陆渐沉看见自己的未来。曾经幻想的考上清北、硕博连读，坐拥美好人生的梦四五分裂，若隐若现的寒光流转，透过那道光，他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经历。

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在刀刃刺入心脏之际，他也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庞，但却切实发自内心升起一股感激之意。

……谢谢。

谢谢你未试图将我留下。＊

陆渐沉闭上双眼。

然而死亡并未如约而至，强光的刺激促使陆渐沉睁开双眼探查环境，无数数码漂浮，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木桌前。

他焦急地将视线落于电脑上的时间：

7：50。

【L：我只是一只电子蝴蝶。^^】

轮回。

这是本次副本中的一个重要元素，但目前还不清楚触发条件，为了在有限时间内把房间的每个角落搜查清楚，寻找到它是必要的。

或许是特殊物品，或许是特定话语，又或许根本不需要条件。

陆渐沉静下心来，确认了四周与考试刚开始时毫无区别，省略了最初的步骤，再次扔下借口给对面账号。

【L：好。】

对方依旧没有疑问，但陆渐沉总觉得这次的回复中多了些尚且不明的意味。

与循环直接相关的是那本日记本，上边留下了“又”、“再次”的字眼，陆渐沉将其翻到第五页后的内容，每一页都是与第五页相似的威胁话语。

第八页后皆为空白，最后的字句是用黑色墨汁所写，墨汁未干：

我知道有一个隐蔽的毕达哥拉斯轮回

夜复一夜把我留在世上某个地方 ＊

陆渐沉越来越无法捋清思绪，【夜晚】、【轮回】、【畏光】是三个关键词，但仅凭不知所云的文字又怎能衍生出故事的下一行？

不对。还有遗漏的地方。

陆渐沉合上笔记本，在地上的杂物中寻找某样道具。

他找到了手电筒。

如果说故事的轨迹注定不会偏移，那么他或许可以尝试着看清对方的脸，以方便故事推进。

他回到电脑前，L的账号便刚刚好发送一条讯息：

【L：你会后悔。】

陆渐沉内心有些复杂，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如果这一次失败，那就重开再来；如果下一次也失败，那就继续。

鬼使神差地，他向对方回复了一句。

【怎样抉择都会后悔。】

【……或许，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电脑屏幕还未熄灭，抓紧套话也是一种方法。

【L：你知道。】

【嗯？】

【L：你最清楚不过。】

最后的讯息落下，屏幕又忽然被仿佛用血谱下的“晚安”二字占据，闪闪烁烁。

陆渐沉看向时间，7：59。

——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他看见7：59跳转为了8：00。

轨迹重合。

陆渐沉印象里的对方离自己算不上远，如果现在转身即有可能被擒住接着无功而返，依旧需要先迈几步再开启手电筒。

“哐啷——”

……该死的玻璃杯。

是的没错，陆渐沉再一次踩到了杂物。

熟悉的体温再次覆上手腕，陆渐沉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逃离，但他抑制住逃跑本能，用尽最快速度开启了手电筒。

那束光与刀刃同时到来。

仿佛随着血液灌注全身的疼痛刺激着陆渐沉，他用仅剩的余力睁开双眼，支撑着自己看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他自己的脸。

再次睁开眼，陆渐沉仍未从上次轮回的震惊中抽离。

这是玩的哪一出？为什么是自己在追杀自己？

陆渐沉一时想不通，便未打算浪费时间，继续翻开作为锚点的日记本，只是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变化，而后坐回桌前。

聊天对象有三个，其中有两个是同一个人。剩下名为“C”的账户还未与他交谈过，这就是陆渐沉下一步任务的目标。

【在吗？】

聊天通用开场方式。

【C：在的。有什么事吗？】

这位的说话语气较为平和。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对我了解多少？】

【C：你……你该不会是失忆了，然后找人帮助你恢复记忆吧？那你找得真对，我可是你的好朋友。】

真的假的？

【好，那请你说说看。】

【C：……骗你的。说出去不就把我的伤口全剖开了吗？】

这一句讯息有些信息量。说出陆渐沉的过往反而是剖开对方的伤口，两种可能性：一，他的过往与对方有重大联系。二，对方也是自己。

陆渐沉在此时会比较倾向第一种可能性，因为说到底第二种可能性只是一种直觉。

【C：沉没的记忆依旧存在。你从未遗忘。】

陆渐沉不喜欢别人向他抛出谜面。从小他便不擅长猜出谜底，因为他对世界了解得太少，少到就连谈论到随处可见的“爱”时也无从开口。

记忆里的人们是一把把雨伞。

是一把把破了洞的雨伞，在冰冷的雨降下时伪善地为自己撑伞，却故意戳出更多的洞口来。

即便如此，他们也一遍遍重复着不知咀嚼多少遍的话语：

“大家都在爱着你啊。”

伪善是一种善良的话。

那么他也存在着真实的孤寂。

陆渐沉突然想到什么，又突然接上一句：

【你是谁？】

这一句话回答出来就好了。回答出来就好了。

就当是回应儿时的他在破旧心脏上写下的疑惑吧。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再次显示了很久，外边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沉，妈妈来看你了。”

陆渐沉的回忆被牵扯起，但他忍住情绪，没有开口。毕竟是新的事件，开口回答不确定是否会触发必死条件。

“别生我的气了，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是我不对。”外边女人的声音像是哄着孩童进入梦乡般的轻柔，“有按时吃药吗？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好，改天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C：你可以回答。】

陆渐沉没有看见消息，默默在脑海里推翻构建的故事。

首先，自己确实有某种病症，但自己没有要治愈的意思。

地上有很多杂物，或许是因为不愿收拾。但细看能够发现很多类似于舞台剧演出会派上用场的道具，再加上衣柜里的男装与女装，初步推断，自己所患的病症为人格分裂。

日记本上文字不同的笔锋，似乎是同一个人的三个账号，方才所见的相同的面容，都在佐证这一点。

回到考试开始最初的提问：“我”患上“畏光症”的原因是？

考试科目为心理学，不太可能用上生物方面的知识，况且游戏创作出便是为了给玩家通关，更不可能让高一的学生来回答超纲题目。

这里的“畏光症”，只能是心理作用，也是一种意象。

【考生是否开始作答？该面板可随时呼出。】

系统的提示音也恰好响起，陆渐沉回应了“是”。

【答：①畏光症原指一种眼部疾病，文中指“我”的心理创伤。

②“我”曾多次在阳光下被他人嘲笑、谩骂，最初只表现为不愿出门，缩在房间里。

③后又因家人缺位，无人能够与自己交谈，患上人格分裂的病症，畏惧阳光、畏惧现实。】

……并且，“我”正迫切杀死自己。

游走于晚安后的自我，也只是残缺的一部分。

【考生已作答。正在计算答案得分……】

【得分为4/5。是否查看第二大题题干？】

出乎意料的得分，陆渐沉本来还没什么信心。外边自称母亲的女人沉寂了很久，在电脑屏幕再次熄灭之时，那扇木门被一脚踹开。

嗯，这倒是意料之中。

因为“母亲”的人脸已经扭曲，并逐渐扭曲为陆渐沉的模样。

就连她也只是幻想而已。

房间外的灯光并未强得荒谬，只有一层淡淡的月光照射了进来。银色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带给陆渐沉一种不真实感。

估计要死了，陆渐沉打算一不做二不休，询问：

“你需要什么？”

问出此番话语的原因，其实是第二大题的题干已经给出：

【找出治愈“畏光症”的存在。】

药，陪伴，又或者是爱。

跟精神疾病相关的最后只能是这几种结局吧。陆渐沉如此设想，等待对方的答复。

对方始终轻微低垂着头，嘴唇一张一合。陆渐沉什么也听不清，他尝试缓慢靠近，但眼神却如胶似漆黏在对方手里的水果刀上，生怕在听见前就一命呜呼。

陆渐沉这才注意到，他不仅用了自己的脸，还散下了自己脑后的小辫。第一次以旁人视角近距离观赏自己，有些道不出的感触。

自己就是顶着这张脸被丢笔划伤的吗？他的视线又聚焦在对方耳后的一道伤疤处，想伸手抚摸又强忍住。

……自作多情。

但他察觉到对方的身子在不断颤抖。

他回想起自己人生中的每一个黑夜，在每个无人知晓的、无人询问的黑夜时分。

啊。人格分裂的话，是对自我身份认知错误，无法接受自我吧？

陆渐沉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样的话，假设陆渐沉就是我，那么我该做到的，我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陆渐沉调出作答面板，心里默念一串文字，又下定决心快步走到对方面前。

在系统的【考生已作答】声中，陆渐沉紧紧抱住了“自己”。

“抱歉，我来晚了。”

这样故意又做作的台词却是他的心声，炽热的温度一点点传达给怀里的人。

他好像看见，怀里的人变成了儿时的自己。

【正在计算答案得分……得分为4/……】

【得分为5/5。】

【本次考试总得分为9/10，评级为A。祝考生再接再厉。】

陆渐沉在恍惚中，貌似听到了一句“没关系”。当他想要确认时，怀里的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银色面板还在闪烁。

【没看出来你这么感伤，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你考完这场。】

陆渐沉有些不可置信。

这是无限流里面的系统面板啊！！真的会有这么人性化的语言吗？而且，这句话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请问，你是？”

说出的话都自动带上了敬语，陆渐沉向来对自己的实力知晓明确。

【你会见到我的，在故事轨迹重合之处。】

【我在第四面墙旁等你。】

陆渐沉没来得及回答，便被一阵白光送出考场。

他回到了校园。

守在封锁处的女学生还是站在那里，她走过来拍拍陆渐沉的肩：“可以啊，出来这么快。”

“咳咳，那个，既然已经考完了，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女学生极快拒绝了陆渐沉进入封锁处的请求，“学生会的才能进。”

陆渐沉又问：“那学生会招新是……”

对方感到有些无语，抛下了一句“操场集合，待会招新”就没再回答。

陆渐沉往操场望去，发现之前季忆站的舞台上有另一个人在调试设备。他聚精会神去注视，然后发现——

这不是刚才那个女学生吗？！

陆渐沉急匆匆扭头看了眼后边的女学生，还在。

……好吧。这学校都这样了，有点超能力怎么了。他如此说服自己，一步步前往操场。

＊1：引用自托马斯·斯特尔纳斯

＊2：出自《精神与爱欲》

＊3：出自《循环的夜》

嘻嘻，其实这里提到的跟“8”相关的都是特意设计的，毕竟8长得像莫比乌斯环，也是一个循环的意象吧。在这里我第二喜欢的角色出场了，你还是这么可爱……顺带一提，主角第二题的回答内容是故意留白，故事总要有想象空间啦。

啊，副本可能写的有些急促，后面会尽量把节奏写得好一点！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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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畏光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