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厂是汪值的地盘,张桃灼不需要伪装什么,而且因为汪值广纳人才,西厂也不是没有女人。
所以,她只换了一身利落素净的衣裳。
她虽然生得娇艳妩媚,但是这衣裳倒是让她穿出了些出水芙蓉之感。
果然,真正的美人,总是浓妆艳抹总相宜的。
若放在往日,韦英看一眼,得飘飘然一天,只是今日,他的眼里还是满含敬畏。
汪值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少见地夸了一句:“这衣裳还挺好看的。”
张桃灼觉得很是惊奇,这俩人今天是换了芯子吗?
但是作为一个好下属,她还是不能让话掉在地上:“是汪公找的成衣铺子做的衣裳好看。”
刚刚走过来的刘管家:我真的不太懂现在年轻人的相处模式。
三人驱马到的西厂,张桃灼没有接受刘管家的马车方案。
又慢又颠的,谁愿意坐马车啊?
苏湛站在验尸房外面等着,全副武装,手上拿着另外一套“装备”。
他一改往日木讷的样子,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快来师妹!”
张桃灼埋着头一步一步挪了过去,一脸不情愿地接过了衣裳套了上去。
等两个人准备工作刚做完,那个带着尸体上京告状的女子也过来了。
她穿了一身素净衣裳,头上并无半点装饰,款步而来,着实是长了一副好相貌,是个杏眼桃腮的温婉美人。
“民妇见过各位大人。”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动作也很是拘谨。
“咦?”张桃灼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立即跑了过来。
她一脸好奇,急切地问道:“夫人是福建人么?”
那夫人见她一个姑娘在这里心里有些惊异,但是见为首的汪值并未说话,于是她老老实实回答道:“正是。”
张桃灼皱了皱眉,又把汪值拉到一边低语。
“汪公,我见过她。”
汪值俯身听她说话,一听到这话他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明显是在问:这你也认识?
张桃灼已经能看懂他的表情,她连连摆手:“不是认识。是见过。还记得过年的时候我给你们讲的那个被雷劈了的人吗?她就是那个人的夫人啊!”
汪值皱了皱眉,很快就是一脸了然之色。
“看来,她夫君还真是被害死的。”他想了想又说道,“你来问她话。”
“啊?”张桃灼连连摇头,“我不会这个。”
“没什么,你就问问她事情的经过就行了。就当你平常和人闲话。”
汪值觉得那妇人太过拘谨紧张,说不定会遗漏什么细节,干脆让同为女子的她来问话,反正她一天和谁都处得好。
“那我问错话了,你可不能骂我……”张桃灼抬眼看他。
汪值心里有些无力感:“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好像还真是没有呢!
张桃灼想到这一点,轻松了不少,和师兄打了个招呼,让他先去忙,自己就和汪值走到了那个妇人面前。
她脱口而出:“夫人,先让我为你诊一诊脉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
气氛有些尴尬,汪值扶额,在心里阴阳怪气:还没自称贫道呢。
那妇人被她这一句搞得也有点懵,但是一看见她干净的眼神,心里一松,温婉一笑。
“劳烦姑娘了。”
张桃灼清了清嗓子亲亲热热地拉着那妇人在院子里坐下。
“来来来,到这里来。”
她一边给那妇人诊脉一边说话:“夫人怎么称呼啊?”
那妇人呼吸一滞,苦笑道:“先夫姓刘。”
张桃灼从善如流:“刘夫人。你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肝气郁结,阴虚,气虚。”
她并未开方,不仅仅只是因为心病还须心药医,还因为她的脉象……
不止是虚弱那么简单。
“刘夫人,我之前见过你,也听说你夫君的事情。”张桃灼平静地说道。
刘夫人却忽然激动了起来,拉着她的。
“夫君他不是被雷劈死的!他不是!”
张桃灼安抚一笑,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你!”
刘夫人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汪值有些不耐烦,摩挲着杯子,有些焦躁。
张桃灼悄悄踢了他一脚,还瞪了他一眼。
被踢了一脚的汪值惊呆了,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太惯着她了!但是又不好动作,只能忍着。
旁观的韦英马上转过头假装没看见。
等刘夫人哭完,张桃灼才给她递了一张帕子,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抚。
“夫人,节哀。逝者已逝,生者更要为了他坚强的活着。你的夫君身上的污名还要靠你来洗尽呢!”
刘夫人听了这话,挺直了背,眼神也带了点狠厉,她缓缓说道:“对!要让杨晔那厮为先夫偿命!”
张桃灼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所以,告诉我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都不要漏下。”
刘夫人缓慢又坚定地说起了之前的事情。
“那日刚入夜落雨,雨很大。我在家中等待夫君归来,当时他久久不归,我听见前面有些动静,就打了伞去看。我以为……是夫君归家了。没想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看到了一个雷公模样的怪物在院子里面,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等我回过神来时,夫君已经躺在院子里的一摊血泊中,头上还有一个血洞。”她喉咙动了动,“后来因为家中实在贫困,家婆生了怪病,杨晔以此为胁,让我做他的妾室。我……”
“怪病?什么病,是什么病症?”张桃灼有些急切。
“身上发冷,浑身无力,吃不下去东西,全身摸着都是冰凉的。去看过大夫,大夫都说没见过这种病。”
刘夫人与家里公婆关系很不错,二老生病,也是她侍奉在侧,对于自家婆婆的病况,她很是清楚。
张桃灼下意识握拳,眉头也皱了起来。
“那你进了杨府后,你家婆的病就好了么?”
说到这里,刘夫人也觉得有些奇怪:“杨晔找了一个大夫,给家婆开了药,她就好了。”
汪值忍不住嘲讽道:“本公还不知道杨家还有这个本事呢……”
张桃灼也没有作声,她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按照夫人所言,杨晔还算是帮了你,为何你还要来状告他呢?”
刘夫人搓了搓手指。
“前年,因为冯大人弹劾他的事情,杨家乱糟糟的。民妇当时没有事做,就到处走走散心。偶然走到了府中一个很偏僻的小屋,民妇很是好奇,就进去瞧了瞧,在屋子里的一个柜子里……民妇发现了假扮雷公的衣裳!”
她说到这里,浑身发抖,连连喘息。张桃灼正想给她递一杯水,没想到她直接晕厥了过去!嘴唇紧闭,面色煞白。
张桃灼立即摸出随身的针,在她手臂处扎了几针。
“她是中蛊了!”张桃灼抹了一把汗,把她以平躺的姿势放在地上,又连续扎了几针。
刘夫人面色稍缓,张桃灼才松了口气。
因为刚刚一直是趴着扎针,她站起身的动作又太快,等她站起来时候,眼前一黑。
汪值立即扶住她,失声道:“没事吧!”
张桃灼借他的力站稳,缓了缓,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只是起身急了,有些发晕。”
汪值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也……”
他以为张桃灼也中蛊了,这话不吉利他立即停住话头。
“以为我也中蛊了?”张桃灼又恢复了平常笑眯眯的样子。
汪值不自然地撇过头去,恶声恶气地对韦英说:“快去叫人来,把人抬进房里,还需要本公来教你做事吗!”
韦英看得正入迷,被他一吼,“啊”了一声。
汪值瞪了他一眼,他立即躬身道:“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看到跑得跟兔子似的韦英,张桃灼忍不住感叹: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西厂的人手脚确实麻利,一会儿就叫了人来,把刘夫人抬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安置。
为了让她早些醒来好驱蛊,张桃灼扎了两针还写了个两个方子:“这个方子是给她进补的。”
刘夫人一会儿就醒了,他看着柔弱,却极有毅力。
一醒来就咬着牙驱了蛊,才昏昏睡去。
张桃灼拿着已经死了的蛊虫,先去了验尸房去帮苏湛的忙。
苏湛的煮骨正进行到最后几步,她心一横,走了进去。
“你别闭着眼睛弄啊~”苏湛很是不满。
张桃灼自我安慰道:“也是,来都来了!”
她嗯了一声,睁开了眼,手下动作快了不少。
一个技术高超,一个动作麻利,没过多久,死者的头骨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放好了。
苏湛有一门独门绝技,黄泥塑骨。
虽然会黄泥塑骨的仵作很多,但是论起复原的准确度,没有人能比得上苏湛。
苏湛用的泥是特制的,他调好后,就让自家师妹帮忙和泥,张桃灼经常给他打下手,两个人配合得很不错。
为了保证泥的湿润度,张桃灼得一直守着,她问道:“师兄,死者头上的伤是什么伤啊?”
“斧头砍的,骨折痕迹是一条线,还伴随凹陷和粉碎性骨折,骨缝也裂开了。”
他说得比较简单,怕自家师妹听不懂。
“那致命伤的地方你怎么复原呢?”
“画出来就行了。”
苏湛的画工极好,这倒是不让人担心。
“怎么样了?”汪值直接走了进来,倒不像有些官员,忌讳这些。
张桃灼本想把验尸格目给他,又看着自己一手泥,只能指着桌子:“那儿!”
汪值也不计较,自己拿起验尸结果就看了起来。
“下着大雨还打着雷,斧头反射的光看上去确实像被雷给劈了。”
张桃灼有些担忧:“可是刘夫人只拿来了扮雷公的衣裳,没有杀人凶器。这很难定罪吧。”
汪值斜眼瞧她笑了一下。
张桃灼反应了过来:对哦,西厂没有证据都可以抓人,只要那厮招了就行。
反正杨晔父子俩身上不知背了多少条人命!活该!
“好了!弄完了!”苏湛直起身子伸了伸腰。
张桃灼凑过去看,栩栩如生。她翘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赞道:“不愧是你,宋慈在世呀!”
苏湛很是害羞,还真把马屁精的话当了真。
汪值撇了拍马屁的某人一眼,把人头包了起来,就去审问已经被抓进西厂的杨晔。
“汪公!等等!”张桃灼洗了手拿了盘子追了上来,“这个也拿上。”
汪值接了过去:“蛊?”
他如今也是见过蛊虫的人了,这个蛊和之前在那些杀手身上的很相似。
张桃灼点点头。
“您真是聪明绝顶!这个蛊叫做阴阳蛊。是一种子母蛊。子蛊通过两种方式为姑母提供阳气。一种情况是母蛊宿主在同房时会吸收子蛊宿主的阳气,这样子蛊宿主不会很快死亡,只会短寿。还有一种是子蛊宿主死亡后,让母蛊吃掉子蛊,获取阳气。子蛊被他们取出后就会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子蛊被正常的驱蛊,宿主不会死。”
汪值脑子转得很快:“刘秀才的夫人和母亲都是中了这种蛊?可是这两个妇人的症状不太一样吧?”
“不一样是因为体质不同,刘老夫人年纪大,身体更弱,所以症状更严重。还有一个问题,这蛊上面有金色斑点……”
“变异?”
张桃灼点头:“变异的阴阳蛊!咱们是不是要好好查一查蛊的来源,说不定和李子龙余党有关。”
汪值:“和我一起。”
“嗯?”张桃灼抬眼看他。
“和本公一起审案子,你很不情愿吗?
眼看汪值又要变脸,张桃灼立马给他顺毛:“我这不是怕给您拖后腿么。”
汪值心里哼了一声。
花言巧语。
他阔步向前:“还不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