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理与玫瑰[枝理] 第23章 正反面距离（6）

Chapter 6 ·心迹·

弭月是精灵族的栖息之地，这里有众多精灵，包括风花雪月在内。只不过它们看起来都太过幼小，维里塔斯很难想象，为何弭海会如此之大。银枝告诉他，仍有许多精灵在体型方面是成人形态，譬如月精灵，而月精灵也是容貌最为出众的精灵族。

前方，银枝口中的月精灵们正在引路，轻盈的脚步声在长廊中回荡，他们身影曼妙，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周围的环境如梦似幻，整个空间都充满了柔和与宁静。

维里塔斯不着痕迹打量他们，一直不理解为什么银枝在夸赞他时，会将他与月精灵挂钩。在他看来，月精灵由月光雕琢而成，容貌绝伦，言行举止皆流露出矜贵与优雅，与生俱来一种近乎神性的纯净气质。

“你看起来有些困惑。”银枝垂首，并未错过维里塔斯的眼神。

“……”

即便维里塔斯不作答复，骑士也能读懂这个沉默。

他用维里塔斯能听见的声音，轻声慢语道，“你身上有着某种与月精灵相似的特质。维里塔斯，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但那种纯净与高贵其实一直在你心中。”

温柔，强大，美丽。

维里塔斯记得骑士吐出的这些“象牙”。

“我的记忆力很好，不必劳烦你反复提起它们的存在。”他哼笑了声，脚步不自觉加快，似乎要将骑士甩在后头。

在过去的生活，维里塔斯作为博识会学者，不少人望尘莫及的存在，他听到的赞美之词可不比在银枝身上听到的更少。因此，他并不会讲这些说辞放在心上。但很奇怪，回忆起纯美骑士说话的神情，他有时候就算是不认同这些话，也很难做到不动容。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维里塔斯微微垂眸，沿着月光搭建的阶梯拾步而上，弭月的风很温柔，让他心绪难得平静。

正想得入神，自己的手臂忽然被刻意放轻的力道拽回。维里塔斯停住脚步，突然跳出思考状态，瞳孔不禁微微放大。于是他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根树枝，是从廊外延伸过来的，上面正结着两朵透明的蓝色小花。

“维里塔斯，需要挽着我吗？这样的话，你在想事情的时候，我就不担心你会磕碰到什么了。”银枝松开了他的手，询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不可错辨。

维里塔斯侧脸看他，并未开口答话。

只见银枝默默伸出了自己的手，漂亮的绿色眸子藏着月色，以及他的微小倒影。

对视间，某个想法极快地挤占维里塔斯的脑海——小猫伸出自己那只像花瓣一样的爪子，眼睛晶晶亮亮的，毫无自知的袒露可爱。

“维里塔斯？”

“…不需要。”

维里塔斯扭过脸，在银枝看不见的角度，唇角慢慢勾起，笑意难以掩藏。

小猫骑士很快追了上来，跟人类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目光盯得很紧。这让维里塔斯认为，倘若他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柱子，撞上去的也会是那只银色爪子。

……

月精灵以贵客之礼招待他们，不仅特此设宴，还邀请他们前往温泉放松身心。

维里塔斯平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读书、泡澡，所谓的清洁魔法虽然方便，但也让他感到不适应，心理那关过不去。

茂密的树木掩映着温泉，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水汽蒸腾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鸟鸣，仿佛为这片温泉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循声而看，只见水面氤氲，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如同一块镶嵌在森林中的宝石。

“这便是弭月池，吾族的圣地。”月精灵轻声说道，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吾将在出口处等候，若是有任何需要，只需呼唤吾名。愿你们在弭月池的洗礼下，能够获得灵魂的升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平和。”

维里塔斯听着，没忍住看了看身边的银枝。

这说话方式有点像银枝。

简称：中二。

感受他的目光，银枝看过来，眨眨眼，不解其意，又带着询问。

维里塔斯没有理会他，而是客气地回应月精灵的话，“好的，谢谢。”

银枝自然也跟着道谢，同时不忘记说上几句，在维里塔斯听起来尤其中二的“美言”。

月精灵离开之后，弭月池只剩下他们。

骑士后知后觉的局促起来，这体现在他忽然又是手不知道往哪里摆，眼睛不知道看向哪。当维里塔斯在他面前解开一粒扣子的时候，他僵硬地扭过了头，手掌按在胸口上，不像是在苦恼铠甲如何脱掉的模样。

“你不是已经看过我的身体了吗？”维里塔斯见他脖颈泛红，不禁好笑的开口。

银枝像是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连单音节都说得扭捏，“啊…啊……”

当时的维里塔斯在他眼中就像是失去保鲜能力的蓝莓蛋糕，那种情况，他作为唯一能够拯救蛋糕的骑士，全身心注意力都在是救治方面。如今维里塔斯提到，他后知后觉地回忆画面……确实是看过了，但更多还是心疼，并无其他杂念。

他保持着侧脸不看的姿态，手垂了下来。

情绪突然低落，连呆毛都垂下来了，维里塔斯微微挑起眉梢，主动走到他面前，“看不出来，你这么在意我的生死。”

“你应该比我更看重的。”

“不然呢？我难道是喜欢玩命的疯子？”

“不是这个意思……”

银枝的视线垂啊垂的，这才注意到维里塔斯的扣子已经尽数解开，露出一大片皙白胸膛。之前，这上面都是血污，还夹杂有金属碎片的碎肉，尤其可怖。

他毫无旖旎心思，抬起手，虚虚停靠在心口处，并未更近一分，保持着某种绅士风度的距离。

“愿病痛与不幸的阴霾永不笼罩你，维里塔斯。”

“……”

乍然听到这句话，维里塔斯猛地背过身去，面露古怪之色，觉得自己方才故意挑逗骑士的行为有些可耻。

哈，这真是个该死的想法！

难得有一天，他居然会认为自己可耻。

说真的，这家伙未免太……

纯情，笨拙，又怀有纯粹的善意，真的不会被人利用欺骗吗？

他忽然扶起额头，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最近的思想也跟银枝一样跳脱。

“怎么了吗？”银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

“没什么。”维里塔斯很快回复，恢复以往的镇定自若，“去享受难得的洗礼吧，纯美骑士。”

“好。”

骑士脱去铠甲，不被暴露的肌肤如今大方展示在眼前，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用来形容这个身材十分恰当。维里塔斯躺在温泉边，在淡淡白雾之中，目光寸寸游弋，从形状优美的锁骨，落到了肌肉匀称的胸膛……

真是令人产生赏心悦目的身材啊。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纯美」的存在。

维里塔斯的目光不加以遮掩，甚至多了一些不自觉的比较。银枝身姿挺拔，骨肉匀停，肌肉线条宛若最为出色的匠人细心刻下，分寸优越至极，几乎挑不出不和谐的地方。他明白，这些并非单靠淬炼就能保持，更多是实战中的练就。

“维里塔斯的身材也很好，如同雕塑般匀称而有力，彰显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我看你，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夸赞。”

“但我此言并非客套，是发自内心。”

“骑士，你要是转职当言灵师，世界一定充满爱与和平。”

银枝眼睛瞪得圆圆，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感谢你的抬爱！维里塔斯，但幻域没有言灵师。”

他还真的思考过这个可能？

“你一点都没听出来，这就是个该死的讽刺吗？”

“这居然是讽刺么？”

骑士若有所思，然后弯眸笑了笑。维里塔斯连讽刺都想着爱与和平，他真的很善良。

维里塔斯被那充满认同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这笨蛋骑士又在脑补些什么？

当然，他才不会将这句话说出来，免得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

骑士并未将衣物全都脱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害羞，还保留了一条底裤。他进到温泉后，就慢慢走到了维里塔斯身边，依然隔着在安全范围内的距离。

周围静谧宜人，温热的流水不断洗去身心的疲惫，维里塔斯闭上双眼，刻意忽略身边的骑士，沉浸式享受其中。银枝也学着他，慢慢放松身体，感受弭月池温柔的洗礼。

月色如银，白雾淡下，水面波光粼粼，仿佛星辰挣脱天际的束缚，轻盈落入水中。

银枝抬起手，捞了一把。

……没有。

动静惊扰了维里塔斯，他睁开眼睛，在银枝又掬起的水面，看到了对方模糊的、漂亮的容颜。

玩水？

还是打捞星月？

之所以冒出第二个想法，是因为维里塔斯想起这位骑士隶属于龙，龙向来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昳丽若瑰宝的事物。

不知道想到什么，维里塔斯不禁失笑。过了会儿，他重新闭起眼睛，不再去分析龙骑士的行为，毕竟这是来之不易的安静时刻，耳边没有不断刷新的赞美。

离开温泉，回到树屋时，夜色已深。

维里塔斯短暂抛却流浪性质，打量着屋内温馨而又好看的布置，内心欣慰。短短两天，经历之多，他都快忘记在房间休息的感觉了。

正打算熄灯休息，敞开的窗台翩然飞来一只穿着花苞裙的花精灵。它抱着一朵透明蓝的小花，笑盈盈地停在了雕刻精致的桌面，“先生，夜安。这是献给你与骑士大人的礼物，愿你们今晚好梦。”

礼物？

维里塔斯走近，见到一朵并不陌生的花，是前不久在廊间差点撞到的，“这是什么花？”

“最后一日。好看的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你会想听听它的故事吗？”

突然多了个前缀，这让维里塔斯意识到，原来小精灵也是视觉“动物”。

“说说看吧。”

他捡起这朵脆弱易折的「最后一日」，这在人类世界并不常见，花瓣与花茎都呈现出近蓝的透明色，仿佛是由光影精雕细琢而成。手指触碰时很是柔软，奇怪的是捻动时不轻易碎裂，远比想象的更加坚固且有韧性。

花精灵围着这朵花转了一圈，之后优雅地端坐在花蕊上。它清了清嗓音，才将「最后一日」的诞生故事，同这位异世界旅人娓娓道来。

“如你所知，精灵种类繁多，实际区分起来，应该划为光明精灵与黑暗精灵。第二纪元71年，天魔族和黑暗精灵创造出了死灵师，他们一同入侵弭月，带来了混乱与痛苦。”

“在这场浩劫中，王与护卫长带领大家，于第三纪元2年击败了黑暗势力，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花精灵长叹了一口气，它离开花蕊，停留在维里塔斯的手心，“在战斗的最后一日，王身受重伤，生命垂危。护卫长为了拯救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力，将光明之力注入王的体内。”

之后的故事走向合乎维里塔斯的推理，那位精灵王得以康复，但护卫长却因此耗尽了生命力。

“护卫长化作了一朵透明的蓝色花朵，那就是「最后一日」。”

说到这里，花精灵顿了顿，看起来更加伤心了，“王跟护卫长彼此相爱，承诺过战争结束要结婚的。”

果然不管什么世界，flag的杀伤力也是很大。维里塔斯垂眸看着手中的花朵，已经想到了精灵王苏醒过来，却发现爱人以另外的形式陪伴在他身边的画面，很可惜但人世间不圆满的爱情居多，维里塔斯并没有因此动容几分。

“这朵花朵是护卫长对王深深爱意的化身，它代表着无悔的牺牲与永恒的承诺，是精灵族中最珍贵的爱情信物。”故事至此，已经说完。

花精灵扑朔翅膀，在窗台停留片刻，与他告别，“好看的维里塔斯·拉帝奥先生啊，睡前故事就说到这里啦~希望你能喜欢，不管花还是故事。”

来去匆匆。

它离开之后，维里塔斯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最后一日」。

无悔的牺牲，永恒的承诺……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不舒服，心口泛起陌生而尖锐的酸涩。

仔细探究，会发现自己产生这种情绪，全然指向那位拥有纯粹善意的银枝骑士。

不知从哪位精灵口中听过，精灵都具有预言的能力，洞悉世间万物的命运与未来。其中，尤以占星师法莫拉，其预言能力最为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