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开始确实是要将他赶走的。但是......”
“但是我又改主意了。”潘棠道。她尽量想让自己语气显得平常些,但仍然看见曼姝不解的目光。
曼姝道:“那娘子准备什么时候把他叫回来?”
“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潘棠支着脑袋,心里也苦闷得很,她现在都找不到他人,怎么叫他回来,难道要她亲自去找他吗?
她摇摇头,自己怎么可能主动去找他?要不...还是等他回来吧?
曼姝端着碗下去了,房间里就剩下潘棠一个人,她独自在软榻上坐着,觉得哪哪都不是滋味,好像哪里都缺了点东西。
她站起来,往院子里走,恰好遇上刚晨起的般若。
般若行礼,笑盈盈道:“娘子好。娘子今日起得真早呀。”
般若不知道昨夜潘棠出去的事情,还以为潘棠是刚刚起床呢。她大量了四周,也十分奇怪道:“今日怎么不见阿酌?这小子去哪里偷懒了。”
“阿酌他....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嗯?”般若疑惑道:“娘子是将他派出去做事了吗?”
“也不算...”
“去这么早。”般若嘟囔道。“奴婢昨天晚上起夜时还看见他了呢。”
“什么?你昨晚看见他了?”
“是呀,娘子不是吩咐他不用守夜吗?但奴婢昨日看见他守在娘子的屋顶,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潘棠心中震惊着,昨日她将他赶走以后,他竟然回了潘府。
难道他没走?
她立马跑出院子,般若在身后喊:“娘子怎么了?”
潘棠没理般若,而是跑到阿酌的小院子前,她扶着腰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却不敢推开。
万一,万一他真的没走呢?万一他就在里面。
潘棠敲敲门,门里面没有回应。不知为何,门里没听到回应时,她心中反而松了口气。
又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潘棠一把将木门推开。
屋子里空空荡荡,并没有阿酌。
明明知道他大概率不会在的,但潘棠还是觉得心中落空了。
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少任何东西,也没有多任何东西,他可能没有回过这里。
突然,潘棠被桌子上的一个碗和一个托盘吸引视线。这是.....这是潘棠那天晚上,就是他们一起落水的元宵节晚上给阿酌端来的姜茶。
潘棠奇怪,当时他不是说姜茶打翻了吗?这个碗怎么还安然无恙?
她将碗举起来仔细端详,碗被洗得很干净,完全没有缺损。这碗这么结实的吗,被摔一下还能没事?
想不明白,她便放下那碗,又见到了桌案上放着的一个灯笼,这是....
潘棠想起来了,这是她那天在阿酌房间烧掉的那个灯笼,当时纸糊的灯笼面已经被烧毁,只留下些没烧完的骨架,这个他竟然也能修,而且看样子已经修了一大半了,还剩一半没有糊上纸。
她在阿酌的房间转一圈,发现他平日活得十分俭朴,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也看不出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很干净,也很整齐。
窗台上,桌案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小物件,潘棠走进一看,全是她平时不喜欢,随手塞给他的东西。
对她来书只是无用之物,对他来说却值得好好摆放珍藏。
草蜻蜓,陶泥做的小人,丑丑的针脚歪曲的香囊.....上面没落一点灰。
潘棠走出房间,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有点难受,她永远不会告诉阿酌自己今日的发现,永远不会告诉他自己偷偷去了他房间。
——
另一边,阿酌走在一条小巷子里,他无处可去,于是决定先找家客栈住下,不要求条件多好,勉强落脚即可。
但他已经换了三四家客栈,还是会被木影找到。这个木影就像是块狗屁膏药,且耳目众多,无论阿酌走到哪里,不出一刻钟,木影就会出现。
小巷子里,还没走到地方,阿酌就停下脚步,因为巷子尽头有一人在等候。
阿酌转身,巷子尽头那人飞快跑过来,道:“少主请留步。”
阿酌依旧往前走,木影道:“无论您走到哪里,我们的人都能找到您的。”
“您已经换了四家客栈,这家是东市最后一家。”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阿酌道。
木影抱拳,“请少主跟属下回北境,那里才是您的家啊。”
“家?”阿酌嗤笑。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少主,也根本不认识北境。”
木影激动道:“少主您何故不认属下呢?属下与您从小一同长大,又怎么会认错!”
“好。那我用少主的身份命令你们离开,你们能做到吗?”
木影瞪大眼睛看着阿酌,为难道:“少主恕罪,属下恕难从命,如果不将少主带回,我们一帮兄弟都要被主人处死。”
他低沉道:“既然少主不愿,那属下就得罪了。”
言罢,他掏出武器长鞭,一记鞭子裹着内劲袭来,“主人说了,就算绑也要将少主绑回去。”
他手中鞭子如灵蛇乱舞,像是有眼睛似的,不断攻击阿酌没有防备的薄弱位置。
阿酌深知对付鞭子不能一味躲闪,于是闪身到木影面前,想要夺取他手中长鞭。
木影道:“几月不见,少主功力竟然退步成如今的模样。”要放在以前,他绝不可能在少主面前撑过三招,而如今,少主却似乎对他的招式完全陌生一般。
木影心中有个猜测。
阿酌手下生风,紧紧握住长鞭一端,木影拉着长鞭另一端,两人僵持不下。
木影道:“不止属下盼着您回去,还有您以前的部下金泽,卫琢,土清,他们都非常想念您。”
话一说完,他观察的阿酌脸上的变化,却发现他并没有对这番话有所表示。
木影眸光渐寒,眼中泵阀出杀意,“你究竟是谁?”
他将长鞭骤然一松,阿酌不得不后退几步保持平衡,恰就在此时,木影再次袭来,手上带着内劲,杀气腾腾。
“你在说什么?”阿酌觉得这个木影精神不正常,一会说他是少主,一会又问他是谁。
他抬手将木影招式挡去,没有了长鞭,木影功夫还是不如他的。
“歹人你休要装了,冒充我们少主没有好下场,难为你装这么像。但是你破绽太大了。”
阿酌被他的喜怒无常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破绽在哪?”
木影冷笑道:“你竟然不知道我们少主的名字,也想冒充少主?”
阿酌蹙眉,“你们少主叫什么?”
“卫琢。”
“我方才将少主的名字混在一众兄弟名字当中,你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可见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少主叫什么。”
“卫琢?”
阿酌觉得自己头猛然疼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画面,有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有人唤着他的名字。
他看见有个面容温柔的女人唤他名字,看见那个女人拉着他在草原上狂奔,看见尚且年幼的自己喊着那个女人,母亲。
在他的梦中,常常会有个女人叫他“阿酌”,他一开始以为是“阿酌”,难道,那个女人喊的竟然是“阿琢”吗?
他的名字叫,卫琢?
“还有什么?”阿酌道。
“什么?”木影疑惑道。
“关于我的身世,你再多讲一些。”
木影:“你....”
阿酌轻笑一声,带着嘲意,“我就是你们少主,只是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告诉我吧,把我以前的事情都告诉我,我想知道。”
“您....失忆了?”
“是。”
“我本意不想和你们多牵扯,也根本不想回北境,但是,现在我想知道自己的过往。”
不知为何,他每次听见北境二字时,心中总会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像是本能排斥这个地方,可是现在他想知道自己和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
木影看着眼前少主痛苦的样子,不知为何万分确定他就是少主了,他开口道:“好,属下告诉您。但还请少主移步客栈,属下会将属下知道的都告诉您。”
随后,木影带着阿酌去到一间客栈厢房,里面没有人,但却又人生活过的痕迹。
木影解释道:“兄弟们都出去出任务了,大概晚上才会回来。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每日都在寻找少主踪迹。”
阿酌道:“快说。”
“是。”
接下来,木影缓缓回忆道:“您是北境安远侯之长子,安远侯驻守边关二十余年,有侯爷在边关才安定多年。但月余前有歹人偷走的北境的兵力布防图,您一路追踪到长安,和侯爷派来的杀手遇上,杀手不识得您,这才害您受伤失忆了。”
“那我母亲呢。我母亲是谁?”
“属下不知,属下从未见过少主母亲。不过应当,应当是...”
“应当已经死了是吗?”
木影点点头。
“我知道了。”阿酌道。“我不会跟你们走的,我要继续留在长安。”
“这是为何?”木影不解。
“你们找到边境布防图了吗?”
“暂时还没有。”
“你们这么多人来长安,一是要找我,二就是要找这图吧。找不到图,你们回去依旧是要被处死的,是吗?”
“你那些出去做任务的兄弟,其实是去找图了。”
木影面上有些为难,“少主都猜到了。”
阿酌道:“那我就留下来帮你们找到那图,你们回去以后不就不用死了。”
木影感动得一时红了眼眶,抱拳道:“多谢少主。”
阿酌则心中不断思索着木影方才说的话,他不相信事情仅仅是木影所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他知道自己心中对北境有种难以磨灭的恨意,在听到木影说到安远侯时,浮现的也不是对父亲该有的感觉,而是种深深的恶寒。
那个死去的女人,那个一直叫他快跑的女人,是否就是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