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定在五日后,在此期间,蔓华并未做什么,闲来无事随莲上去清莲府走了一遭。
府中已经恢复平常了,就连当初说要修在水边歇息的竹屋也消失得干净,原本的位置上栽种了些花卉。灵兽们虽想近身,但也知晓如今的莲上非昔日那位,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只得远远在那边张望。
蔓华去湖中小屋看了看,一切摆设也恢复从前。他走到那书架面前,上面的书卷就快被莲上的一句话给烧毁了,如今还是安然放置着。
他拿了一卷在手中,展开一看,里面依旧空无一字,便不由得问:“莲上,这书卷本是无字还是我看不见而已?”
此时莲上正欲打开房中端放在白色底托上的“巨细”,听蔓华这么一问,抬眸看过去,道:“有字,外者看不了而已。”
“什么天大的密事,竟要如此保护。”蔓华好奇地问莲上。
“既是密事,自然不便开诚布公了。”说罢加了一句,“与外者无关紧要而已。”
“是吗?”蔓华却反倒更有兴致了,“若是我解得开,是不是就归我看了?”
莲上片刻后才回:“尽管试试。”然后自己打开巨细,低头查看了起来。
蔓华好奇心之大,鼓足了劲儿要解开这些书卷之谜。
他在房中变换着花样折腾这些看似普通的书卷,一时间已忘了时间飞速流逝。
直到莲上提醒说还有半个时辰朝会就要开始了,蔓华也没找到一点端倪。
难得遇到自己对付不了的事,蔓华已经陷入进去,不舍离去,硬生生地拖到最后半刻才不得不换上朝服,随着莲上一同前往中正殿。
往献问大街走时,已经觉着有许多天官汇聚了,大概也是太久不曾参加天庭朝会,添了些天官也未可知,的确热闹非凡。
不少看着他们不转眼,或是低声谈论,也有上前来问好的,目光皆在莲上身上流转。
是了,这还是莲上回来后第一次参加朝会,曾经的一些传闻再次被记起。他如今完好无损,一如最初般,姿色天成,双眸绝世,未有所改变,皆惊叹不已。
刚走完献问大街往上走了十几步台阶,到达一广阔的平台后,就遇到了风亭和清澜,看清澜气色尚佳,似已恢复如初了。
蔓华也就只敢不经意看他一眼,若是察觉到清澜投来目光,便立马别过头去。
“蔓华你就一直在清莲府呆到现在啊。”风亭之前去了清莲府两次,听得淼宁说蔓华在小屋与莲上在一块儿,便没去打扰。现在看他们连上朝会都是一起,大概就没离开过清莲府。
“嗯。”蔓华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哦,不过莲上仙君回来真是不容易,是该好好聚聚。”风亭感叹了下,见清澜已经走得较远了,又说了两句后赶紧追了上去。
大殿之内,蔓华站的第三排,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清澜,一时间百感交集,心中似有块巨石填满,堵得慌,还隐隐发酸。
大概……这样走了,也让清澜落得轻松,毕竟一直以来如此为自己费心费力,是该结束了。
“蔓华明君,蔓华明君。”旁边有天官在叫他,回过神来时,发觉都看着他,才知道原来天帝唤他出去。
蔓华敛容走至中央,行礼后听得天帝说:“蔓华明君不仅将自己的职责完成得好,也帮着莲上仙君的事一并尽心尽力,昊深感欣慰……如今莲上仙君回来,二位多做交涉,有所补缺的地方,还多沟通沟通。”
“是,天帝。”蔓华应下,顿了顿,拱手鞠躬道:“天帝,臣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莲上仙君归来,臣欣喜不已,原来才知自己情意深重,心系于他。久等至今,心觉不可一拖再拖,故而今日,斗胆请求天帝成全莲上与臣。”说罢,屈膝跪地,左手按在右手上,缓缓叩首在地。
听蔓华这样一说,整个大殿竟克制不住地发出了惊叹之声,尤其是见蔓华行如此郑重其事不改其心的礼,霎时间都沸腾了起来。再看看莲上,听到此话看向蔓华,即便神色依旧淡然,却良久没有收回视线。
就连天帝也是久久才问话:“蔓华明君所求为何。”
等到天帝说话时,殿内才顿然安静了下来,但天官均神色各异,难以描绘。
“情爱之事。”蔓华抬起上身,不带一丝犹豫答道。
片刻后,天帝又问:“莲上仙君也是这般想的?”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莲上身上,但见他意态清远,神色淡漠,侧目与蔓华对视片刻,而后走到中央,亦行跪拜之礼,道:“回天帝,一切听凭蔓华明君。”
此刻,大殿内窃窃私语之声传响,大概谁也不会想到,看着如此无欲无求、无情无爱的莲上仙君竟会如此陷入情网之中,还这般不计后果地奔赴所爱,实在是令他们唏嘘不已。又同时感叹这蔓华明君手段之高明,前有清澜圣君,后来莲上仙君,皆是天宫数一数二的仙官,不得不艳羡一番。就连红簪老君几乎没站稳,扶住了一旁的白丘星君,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天帝无言,司命真君问:“你们应是知道历情劫一事才说这话的罢?”
“自是知晓。”蔓华答。
“古往今来,可少有能得偿所愿者,夜星仙子与西海三殿下正是前例。”
“同一种果蔬不同品尝着尚且有不同滋味,何况涉及终身大事。只管去做,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罢了。”
司命真君看着蔓华不再接话,若有所思。
“既然两位仙卿有如此决心,昊自是允的。”天帝缓缓道:“只是莲上仙君刚刚回来,身体尚在调息之中,近来不便于行下凡历情劫一事,不若等过些时日,等下个朝会再来定夺执行。”
“谢过天帝。”蔓华与莲上均行叩谢之礼回道。
……
一出了中正殿,外面的台阶上已经是喧闹不已了,甚至有按耐不住的上前询问,而不敢问话的也都围着他们听别的天官上去问答。
风亭和非铉神君就是头一个冲上去的。
“啊——蔓华,你竟然都跟莲上仙君在一起也不与我说说,瞒得我好苦。”风亭第一个喊叫起来,神色复杂,也不知说些什么了。
“莲上仙君好眼光,蔓华明君定能好好待您,先恭喜了。”非铉神君神采飞扬,喜笑颜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铉神君找到伴侣了。
“不是,我跟清澜一直被蒙在鼓里,这种感觉真是……莲上仙君,您别介意,我就是说蔓华太不够情谊了。况且你不跟清澜说,怕对他不好,难道还不跟我说吗?”
他们被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顾及莲上,蔓华便道:“该说的殿内已经说得明白,天庭处不好喧哗,快散了罢。”
说完,护着莲上一起走出重围,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们还是去了清莲府。因为在半道儿时莲上叫了他,大概心中有所不解,而蔓华也需得有所要交代。
“淼宁,守在门口,不见来客。”一进去莲上便如此吩咐迎着他们的淼宁,随后与蔓华一起往里走。
走到第一个园子时莲上就开口了:“你今日在朝会上所说,是为何?”
“字面意思,你不是说我于你有救命之恩吗,以身相许不是常态?”蔓华回答。
“以身相许?”莲上忽然停下来,看着蔓华,问:“你要的是我以身相许?”
蔓华微微颔首,只是回望着莲上不语。
“自是可以。”莲上回答得十分自然。
“先回屋。”
……
半月后——
从拿回了日云令和月清令后,蔓华与莲上就一直在湖中小屋没有出过门,与此同时还有示风云若这些仙兽仙禽在,一并讲述近两百多年来所有新的成果。
这些时日几乎将一切事务都交接给了莲上,连同那些仙兽仙禽,要么独立门户修炼,要么归入莲上门下做事,一切都安排妥当。
蔓华接受一切质疑,却不做过多解释。
等将事情都安排了差不多,他才发现自己在这天宫真没留下什么,唯一的牵挂只有一个,也是心中最放不下的。
“主上,如果可以,带着清澜圣君一起吧,否则你们从此见面机会几乎没了。”
这是之前月白对他说的话,也正是偶然想到这句话将他瞬间点醒了。
从此不再相见,从此许是陌路……想到这儿会有一种深深的绝望,仿佛瞬间失去了走下去的决心。
无论怎样,也该去面对……蔓华心中这样想,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金铭楼,踌躇着走了进去,是允瑛接待的他,问及清澜在何处,只听得说:“圣君在三楼,此时不见来客。”
蔓华心下了然,意气消沉,又听得允瑛问:“蔓华明君,我都听说了你与莲上仙君在中正殿惊天地泣鬼神为爱奋不顾身的事。我真太敬佩您了,我一定要向您学习,为爱勇敢!”
蔓华冷冷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抬头看了看三楼,那里静然无声,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良久后,他才转身离开。
“蔓华明君不多留一会儿吗?”任允瑛如何热情地在后面喊,蔓华也置若罔闻。
闭门不见,已经很明显要拉清界限。自然也对,做出了如此逾矩的行为,没有任何理由,无论如何也不该被原谅。尤其是即便清澜不去在意了,他自己如何能忘却?
终还是无法还原到以前,不如就这样断得干脆一些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