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深渊大家一起爬 第81章 离开天宫

一个月即将过去了，朝会来临。

蔓华与莲上一事天上地下传得沸沸扬扬，不需要他们亲自讲述，整个前因后果都已被想象得十分完整了。正所谓凡间那句老话——“众人拾柴火焰高”，完全不费心力的。

于是此次朝会，首次出现了千百年来将整个大殿填满了的景象。

就在众天官均以为此事已板上钉钉、既成事实时，却因莲上的一句话扭转乾坤，将此事推上了一个新的浪潮。

是的，这次朝会中，莲上又推翻了先前的答复，说不愿意了，理由是：

“臣之一生，所有的情.欲均在位列仙班前的凡间三世消耗殆尽，此刻无情无欲无求，历不了情劫，故而不得不拂了蔓华明君的意。”

听到此话的蔓华自是神色严峻，问：“那你之前为何要答应我？”

“感念蔓华明君救命之恩，但知此事勉强不来，也不愿欺瞒。”

“你……”蔓华一时无言。

他面色已沉，有巨大的不快，拱手问天帝：“请问天帝要作何处置？”

片刻后，天帝问：“莲上仙君此次所言可确实？”

“是。”

又问：“蔓华明君，你道如何？”

蔓华听后不觉笑了笑，笑到后面忽然敛容冷声道：“臣不依。”

此时司命真君站出来扬声道：“蔓华明君，莲上仙君不愿，你不依，又要如何？难道是不想留在这天宫之中，任命于天庭之上了吗？”

蔓华意味深长地看了司命真君一眼，朗声回道：“不错，今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莲上仙君与臣共赴情劫，要么臣就脱去这朝服，剔除仙籍，从此离了天宫，不再重返。”

“放肆。”司命真君厉声道，“天庭中岂容你如此妄言。”

蔓华不理会那边，直视莲上道：“莲上，我问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莲上毫不退让，“天帝，臣甘愿受罚。”

“蔓华明君，情爱之事本就讲求两厢情愿，如今莲上仙君作此答复，你还要坚持不让吗？”天帝问。

“天帝，臣自知不若其他天官那般情单意薄，想得透彻，向来是爱憎分明的个性，既然说出了口，却如此反复被拒绝，臣无法接受。”蔓华说得恳切，末了又坚决道：“若莲上不准，臣今日即便是死也断不会留在天宫，请天帝恕罪。”

“蔓华明君何谈死一字，既当初救了我，那这条命便还你就是。”莲上安之若素，说得淡漠，却字字决绝。

“莲上说得轻巧，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双方对峙不下，原本令所闻者艳羡的神仙伴侣就这么说散就散，闹得如此下场，有的不太了解情况的天官甚至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良久，天帝再次发话，问：“出了天宫，蔓华明君可有去处？”

“天地之广大，何处没有居所，只是有愧于天帝的栽培信任。”

“昊做的少，只是清澜圣君伴你从年少到如今，此事昊尚做不了主，不知清澜圣君此刻有何看法。”

天帝一句话，不仅将所有的视线引至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清澜身上，更是一下子牵动了蔓华的心绪，只觉五味陈杂，已无颜再面对他。

大概是心神不定，清澜一时间没有立即对天帝的话做出反应，直到旁边有仙官提醒，才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只走出来行礼，却有些不知所为何事。

“蔓华明君离开天宫一事，清澜圣君有何看法？”天帝恰时地重问了一次。

清澜双目黯淡无光，沉默片刻后，垂首道：“莲上仙君愿领罚不依，蔓华明君由来个性鲜明，强求不得。他既心有介怀，无法安顿于天宫，执意离去，臣对此无异议，请天帝定夺。”

这一番话冷淡异常，恍惚间，大家都以为是莲上仙君在回答。

但风亭知道，莲上是真实地无情无欲，而清澜只是在压抑情绪。若非碍于清澜的颜面，风亭真想冲上去狠狠揍蔓华一顿，问他是不是只要爱情别的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此事只能算造化弄人，既然清澜圣君如此说明，那便许了蔓华明君的请求，但保留仙籍，日后若蔓华还愿回来，天庭不会拒你于门外。至于莲上仙君，身为上仙，有如此不恰当的举止，理应重罚，但考虑到刚刚恢复，且蔓华明君一走将接替所有相关事务，耽误不得，就施以雷邢五十，缓三个月执行。”

这一出闹得……众天官皆唏嘘不已。

莲上仙君大概也是第一位能受刑的上仙，更要命的是那蔓华明君，赔了夫人又折兵，莲上仙君没到手，结果连天宫也呆不下去了，虽然说保留仙籍，但要想重新位列仙班回归天庭也甚是不易。

这一出未免过于戏剧化了。

下朝后，红簪老君愤愤地骂了句：鬼迷心窍！

这话被还未散去的白丘星君和司命真君听去。

白丘星君认真道：老君你这用词不当，难道不是仙迷心窍？

司命真君冷笑道：不识时务！

……

因为此事，修华被自家的仙兽仙禽吵得实在没法，又溜去了清莲府，打算把剩下的一点事情处置了就准备下界。

“这是滴入了我精血的魔石，握着它受雷刑时可为你分担大半。”蔓华手心托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石头，这是魔界的绝等宝石，里面盛着红豆大小的精血。

莲上接过，端详片刻，问：“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听到莲上这样问，蔓华笑了笑，“我以为你只会顺着我说的去做，不问缘由的。”

莲上收好黑石，不接话，似在等蔓华继续说下去。

“在天宫呆的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经历了什么，活得糊涂，过得浑噩。你不在这些时日我一直待在下界居多，好像是为了职责，其实不过是我的私欲。当我脚踩在土地上，眼前色彩分明时，我才觉得自己稍微踏实一些，现在我承认这是一种归属感。”蔓华幽幽叹口气，道：“我……早晚要离开这里，现在是该离开了。”

“所以你的顾虑是什么？”

“顾虑？”

“你看上去并不满足。”

蔓华想了想，道：“大概还是有所牵挂。天底下本就聚少离多，只是我不肯接受而已。”

莲上良久无言。

蔓华深深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莲上，道：“莲上，谢谢你。”

“因为此事大可不必。”

蔓华神情真切地看着莲上，缓言道：“不光是这件事，我曾说过，我没有心，却一点点被你填满。你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一种生命的完整，我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但这是我想表达的。”

莲上稍稍别开目光，淡然道：“这个世间有太多莫名的事，有多少身不由己，就有多少解释不清。”

“但很多事并不需要解释，时间会印证一切，不论如何，谢谢你来过，现在我可离去。”

莲上往旁边走了两步，末了又回过身，唤道：“蔓华……”当迎上蔓华询问的目光时，却只是缓缓道：“走时我送你一程。”

“何必客气，你若常下界，也指不定会碰到。”蔓华摆了摆手，姿态轻松。

“我与你一同下去。”莲上无动于衷。蔓华最后也只得点点头。

可在下界之前，他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做。

莲上说得对，他对现在的结果并不满足。

当初一入天宫，便从此忘了离开。并不是因为天上比下界好，相反，于他而言，下界才是真正的归属。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位至善至良、温暖了他整个生命长河的仙官，一直以来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

因为清澜对自己的好一直以来都如此地自然且不计回报，所以他也从未认真地站到清澜的角度去想过。换句话说，他从未真正了解清澜。

他的过去如何？本体是龙，那是否意味着他也曾有个家？可为何现在孤身一人？

独处的时候在想什么？这么多年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有没有什么特别渴望的事？有没有什么未达成的心愿？

此刻他回想起与清澜的点滴，发觉从来都是生活在他的庇护之下，但自己并未真正走入他的内心。

是因为清澜将自己隐藏得太好，还是自己一贯没心没肺不去发觉？

间或有之吧。

蔓华站在一楼游廊上等着，心中无限感慨，好像藏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清澜说，却又怕他已经不愿意再听了。

“蔓华明君，圣君说不见你。”允瑛从楼上下来时，如是传达。他一脸纠结，迟迟不敢开这个口，只觉得蔓华明君也太惨了，什么都没有，连见圣君一面都不可得。

若换了以前，蔓华肯定冲进去不依不饶了，可如今一切都不同。

说小心翼翼也好，说内心有愧也罢，总有所收敛。

沉吟片刻后，蔓华问：“清澜还说了什么吗？”

允瑛想了想，摇摇头，道：“圣君在忙。”

“是吗？”

看着蔓华如此意态消沉，允瑛忍不住说：“要不我再去问问，说不定现在圣君不忙了呢？”

蔓华点点头，仍旧抱有一丝期许。

说走就走，允瑛转身就往楼上跑去，过了一段时间欢欣鼓舞地跑下来，手里捧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石，道：“这是圣君叫转交给你的。”

蔓华拿过来看了看，是颗半透明质地优良的石头。他心中微凉，却还是问：“为何给我这个？”

“咦？圣君说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啊。”

“我的吗？”蔓华又仔细端详了，确实不记得了。

“圣君还说蔓华明君总是忘事，早不记得这块石头了，果然如此。圣君让提留仙池一事，兴许就记起来了呢。”

这样一提醒，蔓华忽然间明白了过来，“是给过清澜一块石头，确实早已忘记了。”但也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毕竟连这个东西已经还了，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明君别介意，近来圣君情绪的确不太稳定，说不定后面想明君了，就下界来找你呢。”

蔓华只是苦笑，说不定……这样的可能不知有几分存在。连一次道歉的机会也不给，像极了已经做好永不相见的准备。

清澜，我果真罪无可恕了吗？

蔓华惘然若失地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了金铭楼，在门口时遇到了急匆匆的风亭，也浑然不觉。

“蔓华，我可找你好久。”风亭一手掐着腰，气焰颇盛地问：“你告诉我，是不是天上地下你就只要一个莲上仙君，我们这些都不重要，都可以随便弃置不顾？”

蔓华看了一眼风亭，只低声道：“对不起。”

“好轻松的一句对不起！你知道这话多伤我们吗？千百年来，清澜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可知，你可还记得？”

“记得。”蔓华回。

风亭继续不甘道：“你既然记得还做这种选择……这世间怎就这么奇怪，付出的永远在付出，越付出的就越受伤。我真的很想把你打醒，叫你看看自己现在都在做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蔓华平静地问。

“你以为就因为我打不过你吗……是我不乐意，这次我就是来告诉你，你迟早会为今日所做的事后悔莫及。”

此时允瑛冲了出来直到风亭面前，笑吟吟劝道：“风亭灵君，圣君说不好在此处吵闹，让你进去。”

“等一下还有一句。”风亭错过允瑛的身子，又道：“等到那时，我也不会再理会你。”说罢，甩袖往里走去。

“蔓华明君您慢走。”允瑛小声说了句后也跟着进去了。

蔓华在金铭楼门口站立良久，目光不知看向何处，静默无声……

半晌后他步履虚浮地离开此地……

蔓华还是没有去找莲上，而是独自下了凡。这一下去，再上来也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不过大概也不会再来。

下落至凡间，在如此情绪低迷之时蔓华竟还能想起先前水华都怨灵失大半一事，算算时日已久，该有个结果了，于是立即前往了赢南山。

在离山中宅邸一段距离的竹林处，听得砚秋说此事不是琉璃所为。

“他这样回答的？”

“没有，但我了解他，若是自己所为，会坦然以对。”砚秋肯定回答，又道：“我本担心是有凶灵吸取了这些怨灵，但察看后并无发现，蔓华明君封印得十分好，且我们日夜诵经祈祷，抄经度化，想必不会出现这般问题。”

蔓华点点头，道：“既然没什么异常，大概是想多了。”末了，蔓华提醒道：“那孩子还是当心一些，你如今到紧要关头，勿要被耽误了。”

砚秋应下，犹豫着问：“蔓华明君似心事重重？”

“不必称呼明君了，现在我已经不在天庭当值。”

“这是如何？”砚秋十分不解，因为他看蔓华丝毫没有被贬的迹象，也并未受刑而身受重伤。

“想离开了也就下来了。”蔓华随意回了回，转而说：“我如今在下界，若出了何事尽可找我，尤其是那孩子相关的。”蔓华说着，拿出一块红色的方形魔石，递给砚秋，道：“我已经施了法，你若有需要时，用香熏此石，我获知一定尽快赶到。”

砚秋接过红石，行礼相谢。

“蔓华此时要去往何处？”

“天地之大，走走停停，随遇而安罢了。”蔓华无所谓道。

“不如留在小居，等有所打算再走？”

“你的好意心领了，但不好打扰，我近日四处闲逛，过些时日还去鬼城。”

……

现在蔓华还不明白自己对清澜的心意，一直以来清澜于他而言都是家人般的存在。他觉得自己的行为伤害了清澜，所以十分自责。

反正也自责不了多久，因为很快就到达另一个**，然后进入凡人的生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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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离开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