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凡历情劫的地方不同在于,必须两人都死后才能进入下一世,否则只能化作幽魂守在一边。
第一世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经婚嫁而成的夫妻,互相恩爱。男方做着小生意,过得朴实简单却很幸福,有了一对儿女。但在一起没六年,她便因病而逝,留下一双聪明伶俐的孩子和他。虽心念结发夫妻,家里却还是不得不有个女人操持家务,所以后面娶了另一位美丽贤淑的女子。她从一开始的难受,到后面的祝福,再到后面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与别的女人白头到老,有了另外的家,几乎未曾谈起她,那种看在眼里苦痛只能憋在心里的折磨让她几次在崩溃的边缘。
而这一世,他们在一起六年,自己在旁边看着他像个凡人那样陆续有了三位新妻,别的儿女,还有孙儿孙女……一共四十八年,她活了二十一年,他活了七十一年。
第二世同样是明媒正娶的婚嫁,只是男方英年早逝,女方无一儿女,耐不住家中哥哥嫂嫂的劝说逼迫再嫁,第二任丈夫是位教书先生,虽家境一般但对她温柔体贴,她们育有两个女儿,后来第二任丈夫死,她带着一双女儿没有办法,只得改嫁给邻居卖馄炖的男人。又生有一儿,日子过得清贫倒也好说,但这个男人让她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想着第一任丈夫德行皆好,第二任丈夫有学识,而这第三任丈夫不仅大字不识一个,且做事粗鲁生活不文明,甚至去花街柳巷,终日以泪洗面的她更难得丈夫欢心,可日子也这样过了。
他活了二十三年,她活了六十七年。
到第三世,变化太多。他是王室贵族,而她是阴阳家的习阴阳师,当时玄徽王十分信神拜佛,不光修仙练道风气强盛,连带着阴阳学说一并兴起,阴阳师成为国君身边必要的存在。但她当时并不怎么起眼,因为阴阳家中除了三位当家者,还有左右常护法各十名,习阴阳师有百来名。
他是去到她们学习阴阳术的地方得以相识的,往后几次,她便陷入爱恋无可自拔,后来相熟后他说想要当皇帝,但自己什么都没有,几乎不可能。为了帮他,她使用了阴阳家中绝顶秘术,竟唤出了千年蛇妖签下契约,助他称帝后就将自己献给蛇妖。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没多久就染病死亡了,蛇妖大怒,要报复于他。当时三世结束已经恢复仙身的她情急之中杀了千年蛇妖,想到自己这一世做的总总,且还没有和他袒露心意,没有相爱,等回天庭接受审判时不仅无法与黎源相爱相守,还会被剥掉仙籍,受天刑。再想到前两世如此痛苦不得善终,她思来想去,不愿就此罢了,为了骗过寻她的天官,便占用了千年蛇妖的身体,之后留在他身边继续帮他谋权夺位。
无论如何能多呆他身边一刻便算是一刻。
可是,他们都太傻了,都被他那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舅父旭桓公所骗。旭桓公虐杀了他从小一起长大且对他忠贞不渝的陪侍,还嫁祸于她,并找来已经成神的道士设计抓了她,让她原形毕露,封印在符咒之中。那旭桓公和道士交易—— 道士将她从他身边除去,而道士可得到蛇妖千年的道行以及她残余的元灵。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只要救了明郎,我便立刻上天庭领罪。”夜星仙子沙哑着嗓子,抓着自己的衣角,不住地流泪。
“这么说来立晴名就是西海三殿下黎源的转世了,但……为何旭桓公要这样做?如果一步步除掉你们,最后是否就是谋权篡位了?”
“是,妄想得到王位,不惜逆天行事。”夜星仙子握紧拳头,泪如泉涌的眼眸已经平静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悔恨之意。
“夜星仙子,请好生休息,我等即刻前去王宫。”莲上说道。
“这位是……”夜星仙子茫然地看着这位白衣男子,一瞬间他以为是……天帝降临……
“天宫新封的上仙——莲上仙君。”
“啊,莲上仙君,实在失礼了。”夜星仙子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竟是上仙,怪自己现在太弱,仙力相差太悬殊,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无碍。稍后我们会设下结界,外界的一切不能入内,也请夜星仙子勿要出去。”
“那你就在这里呆一会儿,我们很快处理完就回来,切不可再乱来。”蔓华这样一嘱托,本来还欲说什么的她顿了顿,才点点头。
出去后莲上设好结界,他们本是沿着此山回走打算再在路上设些无法上山的屏障,但就在半山腰时,与一位身着金橙色道袍,眉须长至下巴,胡须长至半腰的道长打了个照面。他一派仙风道骨,体态轻盈,竟已成神,在他身边的两位弟子,正是蔓华救出夜星仙子时所遇到的。
“竟有幸得见二位仙家,真是此生无憾啊。”那道长恭敬地微微低头行礼。
“道长特意寻来不知有何事。”莲上问。
“只是为了见二位一面,无事无事。”道长面带微笑,似乎并未有羞愧之心。
“道长心可真是大,行事有违天道也无所畏惧。”蔓华冷笑道。
“此话怎讲?天宫自有天规,贫道苦心修炼数百年才得以成神,虽天资不行成不了上神,入不了天宫,但也是循规蹈矩,不敢有所逾矩的。”道长面色沉静,缓缓道。
“既是修成正果,何必涉入凡事,停滞不前?”
“修炼成神如此艰难困苦,贫道已经知晓再进一步将是何等困难。既已经超脱凡间生老病死,又有机会得见您二位仙家,足矣,剩下的何不去做做有意思的事。”
“道长想得很好,不过万事小心,堕入深渊可比成神简单太多了。”
“多谢二位仙家指点,贫道自会谨记于心。”
……
耽误到现在又是夜深人静时分,他们去了王宫,找到了立晴名的寝宫‘月华宫’。其实他们是为了去看龙脉,发现其并不像沅楠宗那样直露了出来,看得不明白,也没有什么收获。
立晴名并未去后宫,留在月华宫,且这么深更半夜里面还灯火通明,外面守着二十来名侍卫,一个个都草木皆兵,佩戴御剑在身。
“立晴名这是怎么了,现在怕的连觉都不敢睡了吗?”蔓华躺在月华宫主殿的屋顶之上,打着哈欠道。
“害怕的许不是人。”长身玉体,白衣飘飘。
一会儿便有公公走出来问:“有任何动静吗?”
侍卫答:“没有。此刻不来许是今夜不会来了。”
“还是仔细着些,王上刚刚入睡,睡眠十分浅,近些日子被那该死的东西好一顿折腾。”
“是,李公公。”
该死的东西……那是什么?
蔓华眺望远处的黑暗,清风明月,秋风飒爽,宁静安详。的确夜深,却无人静。此刻让他们强撑着不敢入睡……倒真是有意思。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他神色微僵。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穿着青色锦衣的小青年,一根青玉簪束着发丝,有刘海垂下落在精致漂亮的脸蛋儿旁,粉嫩肌肤几乎可以掐出水来,尖挺的鼻子俏丽可爱。他咬着红唇慢慢走近,那既水灵又圆润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美丽的光。
听到下面一个一个倒下的声音,以及打开门的声音,蔓华不得不扒开一块屋瓦向下看去。
只见那个李公公也被弄晕了,小青年踹了他两脚,然后走到龙床边儿上,抱着胳膊打量了一番,越看越生气,嘴巴一撅便要拳脚相向,估计是突然想到这样做会反伤自己,中途便住了手。
然后只见他伸手从领处摸进去,手一用力,倒吸一大口凉气之后,小青年摸了把眼角的泪花,然后手伸出来时,拿着一片还带血的青色鳞片。
“疼死了。”小青年一边用自己衣物擦干净血,一边忍不住小声喊着。
这个傻孩子,蔓华看着都觉得自己胸口一紧。
“你,你……”床上穿着黄色亵衣的立晴名醒了。此刻虽脸色苍白、形神消瘦,却也挡不住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威严,虽已过不惑之年,但那张脸看上去总是蕴藏无穷力量,许是五官生的太好的缘故。
“正好醒了,省的我再叫你。知道没用连符都不贴,道士也不请了?”小青年嘲讽道,“前几日两条腿两条手被一片片切下来的感觉如何啊?我今天要割你身上的肉,切得超薄的那种。”
“你……究竟为何要如此折磨本王?”立晴名撑起上半身,愁云惨淡地问。
“都几天了还没想明白,你真的是坏透心了。要不是只能这样做,我一定数十倍数百倍讨回。”小青年撸起袖子上前将立晴名翻身按倒在床上,一把将上衣扯开,一边还说:“你要是挣扎,就会更加疼。”
手起手落,只见那鳞片划在立晴名的背上,先是割了一道口,向下直接切了下来,疼得立晴名喊叫了起来。
“这样疼吗,你知道你当初给他的疼比这个千倍万倍还重。”说着,又是缓缓割下一片,“不过你怎么叫都无所谓,反正我设了结界,让这里以外的地方都听不见。刚学会的,免得堵住你嘴时听那难听的呜咽声,叫出来就行,反正没人听得到。”
小青年一边片肉一边念叨着:“你是不是好气啊,作恶多端!仗着自己是真龙天子之身,妖魔鬼怪不敢近,神仙也伤不了。哼,可笑,我还是真龙呢。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我这手中的龙鳞一错位,不小心把心给割掉,再拿去喂狗,教你什么龙都不用做。”
“你不怕天谴吗?”立晴名忍耐力超强,之前咬着呀不发声就算了,而平时都是他自言自语,这次还能跟自己对话,小青年对他神速的进步确实叹服。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小青年哼哼道。
“你当真不愿告知原因?”立晴名刚问,马上忍不住叫了起来,因为小青年这一刀着实重了些。
“我不会说,直到你想起来认错的那一天我才不会来夜夜折磨你。”小青年在被褥上擦了擦他满手的血,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明天起来看不见伤口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现在还有心情跟我玩你问我答。真把我惹火了,哪怕赔上我这条龙命也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下立晴名不说话了,看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但还是在强忍着,十指攥紧床单,用力咬着玉枕,那模样可想是有多痛了。
凌迟,这个凡间确实存在的酷刑,此刻竟会是一条龙对一位国君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