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馆有鬼,有很多鬼,收不完,根本收不完。——章名相关阐释
“三月里呀桃花开呀么开,幺哥你呀离家三呀么年,妹娃念哥哥天呀么念呐,不知哥哥你何时归,何时呀归……”
不知是谁人唱的歌,比起不知名的地方曲调,倒更像是随意哼唱的。调子简单,可那唱歌之人的声音倒是动听得很。
“深更半夜的时候,该睡觉你就睡。”
话是入住后,与茶馆老板扯闲篇时对方说的。随口说的话,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在意。
男人也是这大多数人里的,三十几岁的年纪,能耐不大,却是个好高骛远的。摒弃了算得上稳定的工作,花了钱,买下了一套摄影设备,来到这有着“字水霄灯”四字做赞的城市,为的不过是拍下一套照片,想着为自己成为著名摄影师的梦走出第一步。
摄影设备所花的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以至于找到这间茶馆开房入住时,他只能选择便宜而不带厕所的房间。
要上厕所就只能出门,等解决完打算回房睡觉时,入耳的歌声是巧合,听了歌声就起了想见见这位唱歌之人的心思,就纯粹属于单身男人的好奇之心了。他想看看有着这动听声音的人,是不是也有着动人的容颜。
“咚咚……”
在寂静的深夜里,敲门的声音倒显得格外脆生。
这家茶馆,据说是民国时期建立下来的,原本是打算拆除的。后被一个外地来的偏好民国风情的富商买了下来。留下了这间翻新过,却依旧保留着民国风味的茶馆。
这不,就连这木门似乎都还是那个时期的物件。显然是旧了,开门时还依稀可以听见门与门框之间的摩擦声,听得人心里发痒。
等看清门里的人,那几声扰人的“吱呀”声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门里的是个女人,倒是真长了副与那动听歌声相衬的动人容颜。
只见那女人约摸二十一二的年纪,长发披于背心,面容艳丽,一双眼睛像是含着秋水,嘴角下的一颗痣更是给人平添了几分风情。妙曼身姿包裹于素白旗袍之下,乍一看竟像是就活在那动荡不安的时代之下的某个广告女郎。
“你有啥子事咩?”女人开口是本地方言,却一点也没影响那动听的声音,甚至比起唱歌时更多了些娇气。
“啊,”男人似乎这才恍然回过神,收起放在女人身上那过于露骨的眼神,说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唱歌……”
“哦,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哈,对不起。”
瞧着女人带着歉意的眼神,男人不禁连连摆手想跟人解释说不是这么回事,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像是一位老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转头去看时却也只看见空无一人的过道,等他回过头才发现刚刚还站在门口的女人竟是不见了,只是房门却是大开着的。
“美女?”
试探着叫了一声也是无人应答,男人在门外踌躇了一番便存着些心思进了屋。屋子就那么大,可却是看不见人,正疑惑着,就听身后响起了女人的声音:“哥哥,你是在找我迈(吗)?”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等他转过身看到女人的脸时更是睁大了眼,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女人那原本有着姣好面容的脸,此时竟像是溃烂的腐肉,找不出一处好的,那双眼睛更是外凸着,仿佛随时都要从那脸上掉落下来一般。
“哥哥,你在找我迈?”女人重复着问话,又说,“你啷个(怎么)不说话也,哥哥。”
男人很想说话,他甚至想大叫,可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有身子在发着抖。
“哥哥,我等了你好久了,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女人自说自话,最后抬起手伸向了男人。
“鬼……鬼……”男人此刻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喊了几声,倒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跟前的女人就往门外跑去。
出了房门,还依稀能听见女人近乎哀怨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走哪儿去?你莫跑,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不是说打完了仗就回来娶我的嘛,你豁(骗)人,你豁人!飞机来了,死了好多人咯,有东西打到我身上,好痛哦,哥哥……”
…………………………
“老板您这儿茶馆还管住宿呢?”
这店面的门头明晃晃挂着“民国茶馆”的招牌,却也不像只是间茶馆。
不过这茶馆倒是应了这名,由内到外都透着旧时代的影子,与周遭现代化的建筑相较之下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或许正是这份格格不入才吸引了不少的外地游客。
另一方面,在这个生活节奏逐渐加快的社会,能静下来坐于那方桌之前长凳之上,喝上一杯清茶,听上一段评书或是小曲,对于一些人来说倒也别具一番风味。
然而张云齐既不是游客也不是那一些人的其中之一,他会来到这间茶馆纯粹是为了一个字——钱。
在白泽家已然住了有一两个月的张云齐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不错,但也不是个会厚着脸皮白吃白喝的。
家里三个人,一个,是因为那未成年的外形被强行送入学校,如今正备战高考的学生。一个,是本地知名大学的教授还兼职写作,都不清闲就是了。尽管张云齐实力诠释了求白泽收留自己时说的那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却依旧过得最为清闲。
闲着没事干,就干脆利用起了二十一世纪发达的网络给自己揽活挣钱。但他似乎忘了这个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是个崇尚科学,拒绝迷信的时代。
那些个不拒绝的却是不信他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因而他能接到的都是些小活。本来还想着多少应该给白泽一些房租,可赚得的钱还不够他自己塞牙缝的。
正是因此,在接到茶馆老板的邀请,又在收了对方给的数目不小的定金后,就拉着刚交了稿,且近来因为临近节假日在学校也没什么课程和会议安排的白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与所住之处仅隔了一个区的目的地。
为了方便,在与茶馆老板打过招呼就想着就近找家旅馆住下来,却听茶馆老板说已经准备好了房间,这倒是让张云齐觉得有些意外了,没想到这茶馆还能住宿的。
“这以前的确是只供人喝茶打牌的,可挣得少啊。这几年越来越多外地游客,本来茶馆也大,二三楼大多时候都是空着的,索性就改出了房间给游客住,能多挣些钱嘛不是?”
说话的正是茶馆老板——王海,一个已然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可单是从外貌形态上来看怎么都只觉才三十来岁,要不说有钱人都会保养呢。
等被带到雅间,看到屋子里那三个明显是同行的人时,张云齐才发现这有钱人还有着一些有钱人的通病——疑心重。
这要不是疑心重能找了他还多找几位同行出来吗?这显然是不信任他呀。
要问张云齐为什么那么肯定屋里的人都是同行,那全然是因为这三位里面有一位就是他认识的。
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找他算过一卦,时不时还会因为一些事在手机上聊上几句的人——秋守清。
与初次见面的秋守清比起来,此时的秋守清倒是有了些不小的变化。
原本的道士头扎成了利落的马尾,初次见面时那身朴素的道士服也换成了一身不算便宜的潮牌。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手搭在旁人的椅背上。就那副随性的姿态,比起道士,倒更像是不知打哪家出来找乐子的富家公子,且还是风流成性的那种。
“好久不见啊,秋道长。”忍住调侃的心思,张云齐到底只是与人打了声招呼。
作为回应,秋守清也只是说了句:“我早说过我们过不久就会再见的。”全然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倒是王海有些意外,说道:“怎么你们两位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张云齐说着就将目光放到了秋守清身旁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长相很是漂亮的青年,看上去年纪并不大,这青年长得似乎太过于漂亮了,可这份漂亮里却又不带一丝女相。因而无法说对方漂亮的不像男人,只能说这人漂亮得……不太像个人。
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起眼看向他时,勾起嘴角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那望着他的眼睛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喜悦。
没去追究对方眼里那份喜悦从何而来,不过对方这一笑,却是让张云齐看到了些别的东西,比如对方头上的黑色尖耳,还有身后那再明显不过的九条狐尾。
可那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等再想看个详细时,确又看不到半点狐狸的影子,甚至连对方身上一点非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好像再怎么去看,那人似乎都只是个普通人。这让张云齐不免皱了皱眉,带着满心的疑惑将眼神转向了坐在秋守清两人对面的那名小道士身上。
只见那小道士头上扎着的那是标准的道士头,一身道服更是穿得板板正正的,手上还抱着一把一看就是纯手工雕刻而成的桃木剑,跟现下看上去一副二世祖模样的秋守清比起来,这位那简直可以说是道士当中的楷模了。
至于为什么称其为小道士,只因这人就单从那张脸来看,怎么看都像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张云齐可以确定这小道士是个人类,可他却怎么也看不透对方。
要不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这小小一个孩子都藏得这么深,让人看不透半分。
看不透张云齐索性也不看了,只是看向王海开了口:“王老板您这是不相信我啊。”
听见张云齐这么一说,王海倒是有些歉意地回应道:“嗐,我这不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吗?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保障啊。”说着示意张云齐找椅子坐下,又道,“不过各位放心,不管最后是你们当中的哪位帮我解决了这件事,之前说好的酬金我都会一一支付的。”
这话说的,整一个咱不差那点钱的意思。
见此,张云齐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谁会跟钱过意不去啊),只是让王海把问题细说一番。
王海这边踌躇了一番就开了口:“事情是这样,这间茶馆是我五年前来这边谈生意的时候看中的,原主人当时是打算拆了重建一个新的名宿的,我觉得就这民国风拆了重建怪可惜的,就花钱买了下来。
“一开始还好,可就是这一年里,半夜总是不太平,一开始是有客人说听见楼下有人唱曲儿。也有的说能听见小孩哭的声音,到了后来还出现两个说是在这儿见了鬼的客人。
“本来我是不信这些的,就叫当时茶馆的经理给了那些人三倍的房费额外加一些其它费用算是补偿,也算是让他们别到处乱说的费用。”
说白了就是封口费呗,张云齐忍住了吐槽的心思,又听王海继续说道:“过了段时间,我听说那两个原本说在这儿见过鬼的人居然都去世了,一个死于跳楼,一个死于溺水。我本来当是巧合,可就在五天前,有位客人半夜从楼上摔了下去,得亏是动静大吵醒了入住的其他客人,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及时给送到医院。最后人是还活着,可却像是害了病,什么话也不说,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再是不信这些个,也不得不信了。前几日托朋友找了个风水师来,那风水师说什么这本来是块风水宝地,应当是极具灵气的。可是有人吸走所有的灵气还做法强行招来别处的鬼食人魂魄,害人性命,好将这儿变做一个极阴之地,至于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
“我哪里管那个啊,只问他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他却说自己能力有限让我另请高人。”王海说着,指了指秋守清身边的人,“那个风水师一开始给我推荐了他,”又道,“可我觉得如果真是像那个风水师说的那样,一个人恐怕也不好对付,这才想着多找几个人。
“我是真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的,虽然我不靠这个茶馆挣钱,可这个茶馆本身的民国风格我是很喜欢的,不然一开始我也不至于花大价钱买下来了。
“我也不懂这些,自然不知道你们会用什么办法去解决这件事,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尽量避开客人,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还请各位理解一下。”
王海说到这儿才算完,赶上手机响起,看了一眼来电人,对在座的一行人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得接个电话。我觉得这件事可能会让你们在这儿呆上好几天,趁这个时间你们或许可以相互认识一下。”站起身,又道,“等会儿我再带你们各位去住的地方。”说完这才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留下的五人最先开口说话的还是本身就好说话的张云齐,开口冲着的是他最感兴趣的小道士。
“既然王老板都那么说了,那咱就互相认识认识呗。”看了眼就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又讲道,“诶,小道长,你叫什么名儿啊?”
“隗孟,我二十五了。”
简短的一句话,是对人报出自己的名字,同样的也向人表达了自己对于人口中“小道长”这个词的否定。
这倒是让张云齐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了一丝丝抱歉,原本以为是个未成年,谁想这人竟还比自己大上一两岁。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同人说:“实在不好意思啊,不过您这张脸还真是看不出来。”
听见人道歉,隗孟倒是也不在意了,反而是露出了带着梨涡的笑,表示:“没什么,反正我也习惯了。”
见人收下自己的歉意张云齐才冲人伸出手,说:“张云齐,”等人回握住自己的手,又指了指身边的白泽,“他是白泽,是我的助手。”
隗孟听见张云齐的话不禁挑了挑眉头,道:“是名白泽,还是就是白泽啊?”
对此张云齐却并不多做解释,直言道:“名白泽也是白泽。”
见人不愿多说,隗孟倒是也不追问,只称赞了人一句:“那你这人脉还真是了不得啊。”便回握住了人的手。
简单的握手礼之后就算是认识了,收回手,张云齐就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秋守清,说:“秋道长不介绍介绍自己和身边的那位吗?”
“秋守清,”秋守清倒是个不拖沓的,直截了当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后又拉了一把身边的人,说道,“是这位诸葛旻,诸葛仙人的助手。”
听见秋守清的话,张云齐不禁愣了一下,心里重复了一遍诸葛旻这三个字。恍然间却像是豁然开朗般,他想如果这人是诸葛一族的,那他一开始关于对方身份的疑惑就算是彻底解开了。
张云齐在张灵风那里听说过,狐妖是有着不同的宗族的,这诸葛一族是最不为人知也是最特殊的一族。在狐妖当中他们可以说是最强的,也可以说是最弱的。
强,是强在诸葛一族的狐妖打从出生便是九尾,还是少见的九尾玄狐,有着其它狐妖上千年甚至上万年才能拥有的修为。弱,是弱在诸葛一族那跟凡人无异的身子,或者说他们就是凡人。
简而言之,这诸葛一族虽拥有九尾狐妖强大的本领,却同凡人一样经历着生老病死,寿命更是与人类相等。且哪怕诸葛一族都是九尾,有着极高的修为,但族类最终却是都无法成仙的。
传说中是诸葛一族的祖先自己放弃了狐妖长寿且能通过修炼成仙的命运,子孙后代才会如此。传说终归是传说,事实究竟是怎样的恐怕也只有诸葛一族自己知道了。
尽管很好奇,可张云齐也没有打听别人家族秘密的爱好。收起自己放在诸葛旻身上那带着些微打量的目光,就等着接电话的王海进来安排住处,安排好了才好找个地方填填他现在有些发饿的肚子。
所幸王海接电话的时间并没有多长,也不过七八分钟就进了房间,说是带他们去住的地方。
三间房倒是离得不远,张云齐和白泽的房间是排在最后面的,开门的功夫,王海还略带歉意地说着:“实在不好意思,你们几个只有诸葛小弟跟我说他是两个人,所以给他留的是双人间。你也没说,我就给你留了间单人的。”又说,“两天后又是清明小长假,其它的房间都订出去了,今晚就只能委屈一下你们两个了。等明天我再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们开一间房,或者换成双人房?”
面对王海的话,张云齐倒是不甚在意,只道:“没事儿,王老板,我跟我们家助手关系还成,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就不用麻烦了。”事实上张云齐还真挺愿意跟白泽睡一张床的,那到底是他疑似一见钟情的对象不是?
王海倒是不清楚张云齐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不拘小节还挺让他欣赏的,说着:“只要你不介意就行。”说话的同时也将房间钥匙拿了出来,“这是房间钥匙,你们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我就不打扰了。”
“诶,好,谢谢您。”张云齐说着就从人手里接过了钥匙。
等人离开了,这才放下背包,打算简单收拾一下,一边收拾一边问着白泽:“咱待会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
白泽也没给出个答案只是将问题抛回给了张云齐,这倒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这人还真是个不计较的。
在家也是,做饭时问人想吃什么吧,不是随便就是一句你做什么吃什么。
像是习惯了,张云齐也没再多问,只等东西收拾妥当了,才用不知打哪儿学来的本地方言有些俏皮地与人说道:“走嘛,锅锅(哥哥),我们去吃火锅。”说罢伸手搭上人的肩就同人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