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齐坐在设立在凉亭里的石桌之上,一直到了天黑,本来他是想平平静静地打坐到天明,可偏生就有那扰人清静的。
脚脖子上的铜铃响得急切,张云齐倒是不慌不忙,甚至连眼都未睁,只开口道:“修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白泽的住处也敢闯?”
被人点破了,闯入者倒也不再藏着了,干脆现了身。
张云齐睁眼一看,就发现现身的人原来是一只狐妖。
你还别说,眼前之人,虽是个男人,但那眉眼之间却尽是媚意,到底是只狐妖,勾人得很。
“呵,这么多年了,白泽倒是学会给自己找看门狗了?”
勾人是勾人,可这话怎么就说得这么难听呢?
张云齐皱了皱眉,却是没在意,只抓着对方话里的“这么多年”开了口:“怎么,你是他的故友?”
狐妖勾了勾唇角,笑道:“故友?如果他能就封印我百年之久给我跪下道歉的话。我倒还挺愿意认他这个故友的,毕竟,他长得很合我心意。”
“这么说来的话,你是来找他报仇的?”张云齐轻挑眉头倒觉有趣,竟是有些好奇起了这狐妖与白泽之间的恩恩怨怨。
那狐妖显然是不打算满足张云齐的好奇之心的,只是带有几分不屑地开了口:“是,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免得自寻死路。”
你瞧瞧这话说的,开口就定了他的死,这得有多看不起他啊。
张云齐这一天在白泽那儿已然是受了不小的憋屈了,那白泽看不起他也就算了,毕竟他当真是惹不起,这区区狐妖算老几,竟也这么瞧不起他。
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张云齐到底是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呵,您要这么说的,那这闲事,我今儿还就管定了。”
“不自量力。”狐妖轻啐一声就朝着张云齐发起了攻击,本意是想着速战速决,却不想被人躲开了,再一看那人却是没了影。
“咱俩之间这不自量力的是谁那可还真不好说啊。”
声音来自身后,狐妖转过身却也没看见人,只一枚火弹朝他袭来,堪堪躲过,转眼去看那不知何时已跃上了树的人。只见对方立于一根算不得粗壮的枝丫之上,人却是稳稳当当,这才意识到这人不简单。
狐妖眯了眯眼,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此刻倒是没有了一丝媚意,反是添了几分凌厉。摸了摸躲避过程中被火星子燎着的地方,竟是显出了半狐形。
张云齐瞧了瞧半狐状态下的狐妖身后,说了声:“哟,倒是我之前看走眼了,想不到您还是只八尾地狐呐。”
“怎么,怕了?”那狐妖一咧嘴,半带威胁性质似地露出了尖牙。
见此,张云齐却是摇了摇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狐妖不免疑惑。
“可惜还差一条,你就可以修炼成仙了,更可以,”张云齐说着顿了顿,才瞧着人道,“对我造成那么一点点威胁。”
那狐妖像是被人这一番话给冒犯到了,一点也不再跟人废话,上前一掌是毫不留情的。
这一掌来得猝不及防,张云齐是硬生生地挨了下来,落了地,稳住身子,意识到眼前的狐妖显然是不打算留活口的打法,才算是认真了起来。
数十回合下来,张云齐只觉着这狐妖是个难缠的,挨那一掌的疼提醒着他不能再纠缠下去。抓着机会一掌直打向人心口,只把人打倒在地便收了手,瞧着趴在地上的狐妖开口道:“走吧,我不想要你的命。”
“可我想要你的。”狐妖挣扎着站起身,却是不愿领人情,还想对人动手。
张云齐也只是“啧”了一声便轻松制住了人,对人讲道:“别给脸不要脸啊你,就你这能耐的,我有法子让你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你信吗?”说着又挑起了人的下颚,活像是调戏姑娘的二流子,开口道,“不愧是狐妖,生了张好脸,就冲这个,我还真不忍心对你下死手。”话锋一转又道,“我是不知道你跟白泽什么仇什么怨,不过,他现在是我的,你不能动。要是真想动,回去养养伤,赶明儿挑个我不在的日子再下手吧,啊?”
倒也不知是因着张云齐那商量的语气愿意卖人个面子,还是经过刚才的打斗有些忌惮人。那狐妖倒还真收了狐形,推开人,留下一句:“告诉白泽,总有一天我会跟他好好算算百年前的账。”就捂着伤得不轻的心口转身走了。
望着人离开,张云齐这才揉了揉之前被狐妖打伤的地方,嘴里念叨着:“还真挺疼的。”突然,余光瞥见一抹人影,眼睛一转,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地却被人接了一把。
“白泽大人啊,我这可是替您受的啊。怎么着,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报答报答我?”抬起头瞧着轻皱眉头半搂着自己的人,张云齐倒是不觉得受伤的地方有多痛了,反而还与人开起了玩笑。
对于张云齐的话,白泽嘴里说着:“自讨苦吃。”手上却是扶着人进了屋子。
等到进了客厅,躺在沙发上,瞧着人解开自己衣服后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张云齐竟是起了几分调戏人的心思,嘴里也没个把门儿的,略带轻佻地与人说着:“这不太合适吧,白泽大人,咱俩才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会不会太刺激了点儿?”
白泽倒是个不惯着人的,嘴里说着:“刺激?我只怕还不够刺激。”按在人胸口的手却是使了力。
张云齐到底是被按得疼了,嘴里直嚷着:“够了够了,您是爷,我错了,错了,疼!”
嚷了这么一声,张云齐就安静了,只感觉胸口处传来一阵暖意,疼痛感也减小了不少。
觉出人是给自己治伤,望着人那张脸,张云齐倒是有些出了神了。
那狐妖说白泽长得合他心意,其实又何止呀,就白泽这张脸也是正正打在了张云齐的审美上。
也不知受了谁的影响,张云齐是打小就喜欢那些个长得好看的,也因此喜欢过一些个外貌极佳的人,这其中有姑娘也有小伙儿,跟性取向没关系,只是在他看来跟一张好脸比起来,性别似乎没那么重要。可那些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时兴起,但面对白泽,只是在他看到的第一眼起,他胸腔里那半颗心脏就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
搞不好还真就一见钟情了呗?
张云齐这边正琢磨着呢,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就被白泽出声打断了:“你看什么呢?”
“啊……”张云齐这才回过神,瞥了眼白泽收回去的手,也不觉得自个儿盯着人的行为有多不妥,倒还有些恋恋不舍,半晌,嘴上才说道,“没什么,我这不寻思着,你们神兽化的人形都这么好看吗?”
“怎么,”白泽倒显得有些意外,“你还见过别的化形神兽?”
“那当然了,瑞兽麒麟知道吗?那化的人形,老好看了,那可真是整一个剑眉星目、龙章凤姿啊。”张云齐嘴里说着,眼睛看着白泽,见人面上没什么变化,又道,“不过你跟他比那好看的点还有点儿不一样。”
“是吗?”白泽似是被张云齐的话勾起了兴趣,轻挑眉头让人接着说。
“对,他啊那好看的就是男人当中的好看。”
“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像女人?”
瞧着人似乎是有些不乐意了,张云齐赶忙说道:“不不不,您这张脸漂亮归漂亮,不过倒不是因为长得像女人才漂亮,您呐,非得找几个形容词的话,那只能说是面若冠玉、目似朗星、唇若涂脂啊……”话说着说着伸出手便不老实的朝向了人心口,没成想被人抓了个正着。
“你还真是贼心不改啊。”握着人的腕子,看着人手里捏着的血契符,白泽不免开了口。抢过人捏在手里的符纸,看了一眼,才转向人道,“你这成语背得还挺溜啊,怎么不再多背几个?”
被人捏住了手腕,张云齐也不慌张,只说道:“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背啊,我这可都是些发自肺腑的话啊,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听人说的话,白泽不免觉得好笑,不过却也没再为难人,松开了人的手,问道:“你就这么想跟我结血契?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也不怕我想要的你给不起,到时候把命搭给我?”
听人这么一说,张云齐看着白泽手上的血契符,倒还真有了一丝犹豫。
血契符不比其它符纸,所用之血也不是普通血,而是修行之人的心头之血。除此之外还需对符纸注入自身不小的法力,修为不够的也成不了符,因而血契符难画得。
作为仅仅只能用于与他人结契的符纸,倒也极少有人会用,只除了一些有一定修为且遇上了难渡的劫数的人。为了在渡劫路上能轻松一些,才会想到用血契符与人结契,以助自己渡劫。
结契对象妖神鬼怪皆可,不管对象是谁,其能力往往都强于契主,毕竟也没人会去找一个比自己都还弱的来帮助自己去做一件早就知晓难易程度的事情,那不瞎耽误功夫嘛。
当然了,天下是没有免费的午餐的。结契对象因结下血契会助契主渡上一劫,可同时契主也必须得在这之间满足结契对象的一切所求。
因此,结契对象与契主向来都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结下血契的,这样契主才知道结契对象想要什么而自己又能给什么。若是未问清结契对象所要的,像张云齐这样强行与白泽结契,对方倒是会因着血契帮他,可临了他若是给不了白泽要的,那他这条命就会因为血契而归了白泽所有,这么想来那他这天命受不受的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
瞧出张云齐因为自己一句话而犹豫了,白泽倒是翘起了嘴角,又看了看手里的符纸,最后竟是自己将其贴在了心口。
“白泽大人,您这是?”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张云齐,看着人的一番动作,倒是吃了一惊,一时竟是有些捉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不是想跟我结契吗?我满足你。”白泽只是笑道,仿佛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您这,”张云齐眨了眨眼,有些难以置信,略显犹疑地说着,“不能是因为我帮您打发走了那只狐妖给我报恩呢吧?”
“你就当是吧,”白泽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也可以当是我活得太久了,清闲日子过多了想给自己找些事做。”
“活得太久?”张云齐想了想,这倒也不假,可就因为这个就愿意同他结血契?
“是,所以这契你结吗?”也不管人在犹豫什么,白泽只是问着人。
“结结结,必须结啊!”这叫什么?这就叫天下掉馅饼啊,傻子才不结呢。尽管如此,张云齐却还是觉得应当问清楚人,“可是,白泽大人,您想要什么啊?”
“我想要什么……”白泽看着人,隔了会儿才讲道,“现在我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不会是你的命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张云齐此时是一点犹豫也没有了。伸出手,手指顺着贴在人心口的符纸从上至下一路滑过,又贴近了人,近乎暧昧地与人说道:“那您可想好了,白泽大人,这血契一旦结下,想解可就难了。如果这结要是没解开,而您又不帮我,那这心口可疼啊。”
白泽对此也只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心早疼过了。”
意味不明的话让张云齐微愣了一下,很快却又将心思全转在了结契的事上。
结契的过程倒是简单的,只要将血契符融入人心口便算得了。
按理说血契结了,张云齐也就该满足了,可偏偏他就是个不知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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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大人,”此时,张云齐正捧着一碗清汤面吸溜得直响,嘴里还不忘与人说道,“您说这血契您都肯跟我结了,这瞧我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还亲自给我下了碗面,一看您就是心善之人啊,那您看您就顺便再帮小的一个忙呗?”
“什么忙?”白泽轻皱眉头,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给自己摊上了件不小的事。
张云齐“嘿嘿”笑了两声,放下被他喝得只剩下几粒葱花的面碗,说:“您看啊,我这千里迢迢地赶来找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个住处。又是个大学毕业后没工作就待在家啃老的,身上也没几个钱,您老可否收留收留我啊?”
看着一脸谄媚样的人,白泽不禁轻笑了一声:“你这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啊?”
得寸进尺?张云齐是得寸进尺的人吗?诶,他还真是。
瞧着这事多半是有得商量的,张云齐拽着人还就缠上了人:“不是,白泽大人,您看看我,看看我。我会得可多了,是上得厅堂也下得厨房啊,天冷了我还能给您暖暖床啊。”
看着张云齐那模样白泽只觉得这人脸皮未免太厚了些,尽管如此白泽却还是选择了答应,刚应下就见张云齐那双金色的眼眸变得更亮了些,嘴上更是说道:“白泽大人,我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是我命中的贵人。您知道看您第一眼我最想对您说的话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您这位哥哥我好像曾经见过。”张云齐声情并茂地说着,同时还拉住了白泽的手。
一瞬间白泽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张云齐的话了,留这么个看上去精神好像不太正常的人在家,只怕往后会招来不少麻烦。可那话又说出去了,他倒是也不好去收回,抽回自己被人抓着的手,带着些讽刺意味地回了人一句:“怎么,你也是衔着玉出生的啊?”
张云齐倒也知道白泽这是暗讽他把自个儿当成贾宝玉了,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道:“嗐,哪儿的事啊,要说我这出生不仅没带着别的东西,反而还缺了些东西呢。”
“缺什么?缺心眼儿啊?”白泽笑道。
却不想白泽的一句话竟是让张云齐露出了一副你懂我的表情,只道:“诶,要不说您是白泽呢,还真是让您说准了,我还真是缺了点这玩意儿。”说着顿了顿又问着人,“不过,白泽大人,你真不觉得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听着张云齐的话白泽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毫不犹豫地回了人一句:“不觉得。”之后似乎就不打算再与人交谈下去,道了一声,“你要吃完了就把碗收拾了。”就站起身抬脚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眼见着白泽离开,张云齐不禁叫住了人:“诶,白泽大人,您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睡觉。”白泽背对着人回道。
“那我睡哪儿啊?”
“楼上楼下都有多余的房间,你要是愿意睡沙发也没人拦你。”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张云齐倒也不再多嘴了,只是眼瞧着白泽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处。
虽然有些遗憾没能从白泽那儿听到他想要的东西,不过这倒是也在张云齐意料之中的。说来,他既然已经在白泽这儿住下来了,那就什么都好说了,毕竟来日方长嘛,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去慢慢探究那些个他想要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