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刚接手的主子,婢女侍卫们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和善友好,态度爽快,没有什么郡主架子,待人接物也都是客客气气,婢女侍卫们也自然是恭敬顺从,上次在小树林找不到她了,虽然闹了一些小插曲,也有人抱怨她连累了大家,但她没有怪罪大家,反而依旧对大家很好,而且,她也是长途跋涉远嫁南戎,其实挺不容易的,婢女于是行了礼说道:“那郡主慢慢用膳,有事情唤我们便是。”
江流柒微笑点点头。等婢女走后,江流柒拿出小信,又看了看上面的两行字,心里想着,这封小信必须处理掉,这回来的是婢女,打发几句便没有怀疑,下回如果来的是那个秦子洞呢?他可没那么好打发,而且如果一直带在身边,万一让别人看见了也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扫了一圈房间,江流柒走到案几旁,把小信的一角放进了烛火里,百里之外,遇见这样一封熟悉的小信,就这样烧掉还真挺不舍得的,可是为了安全考虑,不能留下痕迹给别人。
少女内心里忽然惆怅起来,范千湖的两行字竟然一下子就扰乱了自己的情绪,又带回到芦州的那些记忆里了,本来这段时间已经宽慰自己接受要去南戎和亲的现实了,可是这“江湖”二字的分量,竟然在她心里会这么重。
跋涉山水,风餐露宿,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但,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
算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想来,范千湖一定就在附近,驿馆不能住,那这周围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容人,他在哪里落脚呢?就在附近的土坡树林里吗?吃过饭了吗?江流柒开始有些担忧起来。
手中小信已经全部融成灰烬,江流柒走到桌子旁,看着饭菜真的没有心情吃,可是若不动几筷子,就会让大家知道她可能心绪不佳,没有胃口,只有让大家知道她依旧心态如常,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江流柒简单吃了几口饭,又在案几上寻了几张书纸,把食盒里的糕点包上,准备一会儿给范千湖带过去,在这陌生的地方,有个来自家乡的熟人过来,总是感觉格外亲切。
收拾好这些后,她又开始紧张起来,刚才怎么没想到,这里有侍卫把守,前后门应该都有人,他怎么去后门啊?那个秦子洞不会发现吗?
可是也来不及多想了,范千湖小信里写着后门,那他一定是准备好了,照做便是,一会儿出去,见机行事,别人倒好好说,只要别碰见那个秦子洞便好。
江流柒等不及了,她准备早些出去,万一有事也好有个反应,江流柒打开房门,果然,门外站着两个侍卫,江流柒自然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不去休息吗?”
其中一个侍卫回答:“我们负责保护郡主安全,要在这里守夜,郡主放心。”
江流柒故作放心的点点头,随即又把食盒举起来说道:“今晚的餐食不错,喏,拿下去吧!”侍卫接过来,江流柒继续说道:“我让婢女休息了,你若不忙,就洗一洗盘碟吧!”侍卫和另一个侍卫对视一眼,便拎着食盒去厨房了。
剩下一个侍卫继续守着,看了一眼江流柒,仿佛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也不好说什么,便局促的低下头来。
江流柒继续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秦使司呢?怎么没看见他?”
侍卫回答:“使司在房里和几位大臣研究公务。”
江流柒“哦”了一声,继续说道:“你去给我打一盆热水来,我想泡泡脚,实在是太乏了,感觉现在都要睡着了,打好了水放门口就行,要是我不回应,就是我睡着了,也就别叫我了。”
侍卫犹豫道:“那这里......”
江流柒爽快的回答:“放心吧,我这么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快去吧!我先进屋了。”说罢转身进去关上房门。
侍卫看见江流柒进了屋,便转身去厨房烧热水了。
江流柒在屋里听到侍卫离开的脚步声,迅速吹灭了蜡烛,刚刚出去时,被褥也已经铺开,装作她在躺着睡觉的样子,黑夜里,远处看想必也看不仔细,万一有人来,也好暂时有个应对,就算发现,她也不怕,上次已经消失过一次了,大家不会在意的。
院子里没有旁人,江流柒悄悄的走向后门,心里还忐忑着万一有侍卫怎么办,但是走到后门时,竟然没有侍卫。江流柒迅速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空无一人,漆黑一片。
借着月光,江流柒看到对面不远处就是一处小山林,此刻更加黝黑,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但是在后门处这么站着太显眼,一定不行,得找个能说话的地方才对,只有那处小山林还算隐蔽了。
不远处忽然听见有人抱怨道:“你怎么走路还能摔着?我听着你声音还以为怎么了呢?”
另一个人说道:“有块石头啊,不小心绊倒了。”
“走吧走吧,后门还得守着呢!”
江流柒听见声音,那两个应该是把守后门的侍卫,快要来了,来不及多想,少女拔腿就跑向小山林。
脚步还算轻盈,跑的时候也尽量放轻脚步,那两个侍卫应该没听到动静,也没有追来,江流柒一边后退一边张望着后门,脸上露出一些小得意,忽然,胳膊被人轻轻拉起,江流柒惊恐的转头,下意识的刚想要叫,那人却温柔开口:“江流柒,是我。”
“范千湖?”江流柒脱口而出,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真的是他,他真的来了,虽说看到那封小信时,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猜想,但这一刻,他真的站在她面前,她还是有些愕然,“你怎么会来?”
月光落在范千湖身上,脸颊轮廓忽明忽暗,但眸子里却似是映着星光,身形也依旧挺拔,想说的话太多,但历经这百里之路,再次见面时,范千湖却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少年低声开口:“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这句话一说出口,江流柒的心就像被击中了,她记得,当时在芦州她掉落悬崖,也是一人在山上无人知晓,是范千湖找到了她,在崖顶对她喊,喊得就是这句话,他当时只关心她的安危,就如同今夜一样。少女柔声说道:“我还好,没有受伤,我是郡主,他们怎么会让我受伤呢,你放心吧!”
“那就好。”范千湖静静应着。
江流柒继续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么会来?”
范千湖说道:“我听说你要去南戎和亲,所以我来了。”少年没有提起方蔚白,一则,这件事方蔚白也算是冒险告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则,他也不想再在她面前提起方蔚白。
“为什么?”江流柒一震。
“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救你走。”范千湖目光真切。
江流柒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你怎么救我?我们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陪你。”范千湖真心的说着这句话,他知道,他来了,就决定放手一搏的。
江流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范千湖,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也很感激,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郡主,要代表大宁去南戎和亲的,且不说南戎怎么样,就是现在这些侍卫们,我们要怎么逃?逃走了又能去哪里?要一辈子隐姓埋名吗?如果被发现了,我的家人,你的家人要怎么办?陛下会放过他们吗?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而且,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能拖累他家,也不能......拖累你。”
范千湖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江流柒的思量,他也考虑过,但是他不能把江流柒一个人扔在南戎,他必须要过来找她,少年说道:
“我不管别人,我只问你,你是否愿意去南戎,嫁给那个蛮王?”
江流柒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一定是否定,但是如果说不愿意,跟随自己的心,那以后该怎么收场?
范千湖接着说:“如果不愿意,那就跟我走,其他的你不要顾忌,我来处理。”
“可我是大宁的郡主。”
“你不是!你只是你自己,江流柒!”范千湖沙哑着声音低声吼着,他不愿让江流柒为这虚伪的大宁陛下牺牲自己,她该看清真相了。
江流柒直直的盯着范千湖,她知道,他说的都对,这些日子以来,她内心里虽然不愿意,但也在告诉自己,自己是大宁的郡主,是肩负责任来南戎的,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一些心中的不愿,但今日,范千湖竟然告诉她,她只是她自己,是江流柒而已。少女的心被触动了,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范千湖说道:“江流柒,你知道,陛下是我舅舅,可是他让你来南戎和亲,为了他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他要牺牲别人的人生。以你的脾气,我想你一定不会屈从与任何人,哪怕他是权贵,如果不是他拿着你的家人来要挟你,你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