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洞起身说道:“那个婴孩,算起来,今年应该也有八岁了,可是江大人当年杀伐果断,连那个婴孩的性命都不肯留下。”
“不可能!我父亲不可能那样做!你莫要胡说!”江流柒声音有些发抖,眼睛直直的看着秦子洞,倔强中带着震惊。
秦子洞继续说道:“流柒小姐,我曾亲眼见到过江大人八年前写的书信,信中所写,婴孩已死。”
江流柒惊愕问道:“你在哪里见到我父亲的书信?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在朝中做事,无意中整理信件时,见到过江大人的书信,朝中也亦有传闻,我听闻江大人素来刚正不阿,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江流柒垂下眸子,心中不安,去过亲眼所见信件,那秦子洞所说的事确实有一定依据,但谁知道他是不是胡说呢?不过,她记得小时候,她是听见父亲同母亲说过,是曾经对不起一个孩子,是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每年也都要去一处无名之墓拜祭,江流柒小时候贪玩,曾经偷偷跟在父亲身后看见过,她听见过父亲的话语中有些遗憾和愁楚,她也好奇问过父亲,可父亲却不肯和她说半句。
秦子洞看着江流柒有些欲言又止,追问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江流柒叹口气,并不想把父亲的事情拿出来说,但秦子洞说的话确实有一定痕迹,犹豫着不想说,眼神躲闪道:“没什么,没什么。”
秦子洞又说:“流柒小姐,你并不擅长说谎。”
江流柒像被看穿一般有些窘迫,说出来,或许对父亲不利,但是不说,心里又觉得不安,这件事会不会和周敬昌有关,江流柒犹豫一下后开口说道:“我父亲只是同母亲说过,他是曾经对不起一个孩子,那孩子还那么小,但是没有说过别的,我怎么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秦子洞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声音有些颤抖:“他还说过什么?”
江流柒回忆道,“我小时候偷偷跟在父亲后面,看见他去过一个无名之墓拜祭,每次去,都会拿着家里酿的梅花酒,听父亲断断续续的念叨过......对不起他,害了他。”后半句话,江流柒本不想说,怕惹起误会,因为毕竟没有听父亲正式说过,但她现在讲的也是实话,没有欺瞒。
听到这些话,秦子洞的心像忽然掉进了百丈深渊,不见岸底,就那样一直坠着、坠着。他父亲秦剑生最喜欢喝的就是梅花酒,他是知道的,所以,江遇之去拜祭的那个人,一定是父亲,“什么叫害了他,对不起他?你父亲做了什么?”
江流柒见秦子洞神色有些不对,似乎很急迫的想知道答案,可她也只是小时候断断续续的听过,无法回答完整,“我后来问过父亲,他闭口不言,再多问,他就会很生气。”
“你后来见过那个孩子吗?”
江流柒不明白,“哪个孩子?”
秦子洞回答:“就是你父亲说的对不起的那个孩子?”
江流柒摇头,眸子里尽量在回忆着,“没有,印象中父亲好像没有领过什么小孩子回过府,再说就算领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孩子。”
秦子洞脸色有些发白,但是苍凉的夜色遮住了他脸上的冰冷,也给他覆上更深的黑暗,那便是了,看来江遇之真的做过那些事,他对不起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自己的弟弟,他自知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有违良心,所以才去拜祭父亲。
尘埃落定了,真的是江遇之!
秦子洞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深夜,刀剑无情,冷箭无意,求救声、嘶吼声、碰撞声不绝于耳,扰乱着他的心绪,他只能拼命的跑,拼命的逃,最后,眼前模糊,失去所有。而这一切,竟然是江遇之所为,此刻面前所站之人,便是仇人的女儿,江流柒!
江遇之害自己家破人亡,从此隐身黑暗,不见天日,而他,却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且子女都在朝中,人前光鲜,凭什么!凭什么自己小小年纪却要承受这一切!秦子洞眸子泛红,浑身发冷,江流柒看出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便问道,“秦大人?你没事吧?”
秦子洞晃过神来,看向江流柒,一步,两步,慢慢靠近,气势压人,江流柒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抬眸低吼:“秦大人!”
秦子洞站定,握紧拳头,“天色已晚,流柒小姐回房休息吧!”
江流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追究,淡淡说道:“知道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我父亲是个好人,就算他做过什么,我相信也不是他本意。”
秦子洞面无表情的说道:“做过与否,上天自有决断,流柒小姐,请回吧!”
江流柒感觉自己与秦子洞说的话题好像有些阻碍,但也不想纠结,也不想再管,便转身离开。没过一会儿,房间里的烛火便熄灭了,秦子洞背向房门,看着夜空,心中说不出的百味交杂,有些痛,时间并没能减少半分,提起来,还是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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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一早,送亲队伍继续启程前往密州方向,范千湖早已等在密州,前几日到了之后,他便开始筹划,如果不出意外,今日送亲队伍就能到达密州,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安全,他们应该不会进城,直接就驻扎在城外的驿馆,夜里不行进,日头出来了再走,那他便去那里等待,等待机会先和江流柒碰上头,和她知会一声,让她心里也有个准备,等到了徽州再行动,这一路,他跟在身边,万一有事,也能有个照应。
范千湖提前便来到驿馆,想要修整,驿馆老板是个中年汉子,麻利说道:“公子,现在天色还早,您还是趁着天没黑去密州城里寻个店住吧,今夜不接待了。”
范千湖心里约莫有数,还是问道:“为何不接待了?这里不是驿馆吗?”
“是驿馆没错,可是今夜这里要来一些重要的客人,提前已经打好招呼了,不能接待别人了。”
范千湖接着问道:“什么重要客人?”
驿馆老板在账桌里抬头看了一眼范千湖说道:“是什么客人小人可不敢打听,反正客人怎么安排,小人听着便是,这位公子,还是另寻住处吧!”
范千湖装作不知情,抱怨着说道,“本公子走了这么远的路,马都跑累了,本想在这里歇一歇明日再走,你却不招待,行了,你也是替人办事,我不为难你,但是你的客人还没到,让我的马吃饱了再走总可以吧?它要是跑不动了,我可背不动它啊!”
驿馆老板脸上堆出几个褶,“公子说笑了,门口就有马厩,里面有它可以吃的草食,您去喂马吧!”
范千湖爽快说道:“行,我喂完马就走,放心吧!”
“得嘞公子,后厨还有一些小食,您带一些路上吃?”驿馆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对于范千湖的体谅,他也感到惭愧,毕竟一早就收到侍卫来信,今夜驿馆要接待很多重要的客人,需要打扫干净,不能让旁人住宿。他也没有办法。
范千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谢谢老板!”
范千湖出了门,牵着黑马去马厩吃草,拴好马绳,不时的拍着马背,嘴里招呼着,“多吃些,多吃些啊,一会儿跑快些。”说着跨了几步走到黑马的另一侧,故意大声说道,“这边的草多,吃这边,吃这边啊!”随后用黑马当做遮挡,这个角度屋里的人正好看不到他,少年不经意的往屋里看去,驿馆老板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喂马,便去后厨忙活了,四周也暂时没人,范千湖迅速闪身,躲进院内一处房间内,快速关上房门。
来的时候范千湖便观察了驿馆的大体情况,院门正对的这间正房屋子比其他屋子都要大一些,且门口特意摆了一些花草,那花是鲜艳的红色,黄芯缀蕊,屋子门口像是精心收拾过,应该是给重要的人居住。另外几个厢房屋子小一些,门口并没有另行摆设,且一间靠近马厩,另几间靠近茅房和厨房,应该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如果送亲队伍住在这里,郡主理应住在相对来说较好的那一间。
这个时辰,将近日落,送亲的队伍应该快要到了,驿馆老板也说过不会再接待其他客人了,且这间屋子也已经打扫完毕,不会再有人进去了,郡主入住后,除了婢女,估计其他人也不能进去,范千湖考虑周全之后,便决定行动。
进入房间后,范千湖迅速寻找可以隐藏东西且又能提醒江流柒的地方,房间虽是精心布置,但也没有多么奢华,毕竟是出入行程的驿馆,能住人便好,这一间是一张床榻,其他房间估计都是通铺。屋子里还有一方案几,一张桌子,四把凳子,还有一个柜子,该有的也都有了,东西应该放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