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千湖想起不久之前也是未曾忧心过什么事,每天和柴风在一起说说笑笑,骑马吃茶,日子过得悠闲的很,虽说去书院遇见几个讨他嫌的人,但也不影响他自由自在快乐无比的心情,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曾经最瞧不上的那个女子,如今竟也牵扯着他的心了。
不行,范千湖要管,不论怎样,他要去试一试,躲着不见人,算什么男人?有话给老子说明白了。
范千湖不想走方家的大门,趁着夜黑翻了方家的围墙,溜进了方蔚白的房里。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灯,范千湖轻轻推开房门,转身关上房门,背靠着门四下搜索着方蔚白的身影,眼眸掠过床榻时,发现榻边地上堆着一个昏暗的身影。
不声不响,不闻不问,对于房间来人了,好像丝毫不关心。
屋子里有些沉闷,范千湖扫了一眼桌子上还放着的饭菜,显然没有吃过,还新鲜的摆在上面。案几上凌乱的书卷横七竖八的散着,还有几卷掉落在地上,无人理会。
范千湖走近床榻,站在方蔚白面前,眼前之人发丝凌乱,面容憔悴,昏黄的烛灯下映着他的面容深凹了下去,看着消瘦不少。
曾经傲慢的不屑与范千湖为武的他,如今看上去精气神荡然全无。
方蔚白没有抬头,以为来人是方府的人,便不耐烦的说道:“不是说了吗?不想吃饭了,还进来做什么?”
范千湖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他方蔚白怎么会变成这样,看着这一副颓废的样子,当真是气闷:“不吃饭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这是逃避,是懦弱,是不敢!”
方蔚白一听声音竟然是范千湖,眼眸微张,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尽力撑着起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范千湖白了他一眼,似是特别嫌弃:“我想去哪儿谁还能拦得住我?行了别说我了,你究竟怎么回事?去了一趟京都,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方蔚白盯着范千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太久没好好说话了,如今见到了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范千湖看着方蔚白这个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房间里踱步:“有话就说行不行,怎么会和公主扯到一块?江流柒怎么办?你让人家以后怎么抬头?”
方蔚白看向窗外:“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别跟我扯什么命运,你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把握!”
这些天没人能理解他内心的苦楚,他曾经争取过,曾经努力过,可是面对权威,面对皇权,他能如何?现在,连他最看不上的那个纨绔少年都能指责他了,想到这里,方蔚白突然情绪变的激动,“那我能怎么办?圣旨已经下了,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
范千湖看着方蔚白愤怒的眼眸,似要喷出火来,但是为了江流柒,他想让方蔚白振作起来,“你带着她一起跑啊,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过你们自己的生活,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
方蔚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帮我们?怎么帮?我们可以跑,我的父母怎么办?他的父母怎么办?都跑得了吗?况且......”
方蔚白刚想脱口而出江流柒要去南戎和亲的事,但是忽然又止住了嘴。
范千湖以为方蔚白还有什么苦衷,紧接着又问:“况且什么?你说啊!”
方蔚白痛苦的靠着床榻,软软的滑了下去,跌坐在地上,眼神黯淡,脸上没有任何光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这一辈子,完了。”
范千湖蹲下身子,注视着方蔚白,“方蔚白,你振作一些,江流柒一直以来的信仰就是嫁给你,如今你这样,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她自有她的去处。”方蔚白喃喃的说。
范千湖眼神真诚,声音也慢慢缓下来:“除了你,她还有什么去处?如果你还想和她在一起,我真的可以帮你们,皇帝是我亲舅舅,我回去求我母亲说情,如果皇帝连我母亲的面子都不肯给,那我就去找星霓,我让她自愿放弃你,最坏的最坏,都不可能的话,你和江流柒,你们方家和他们江家,都离开芦州,逃到一个冷僻的地方,行吗?”
范千湖说这些话,真的是发自内心,其实知道这个事情以后,他内心也很矛盾,但是一想到江流柒一直以来都跟随着方蔚白,他想,还是要成全她吧,不想让她如此难过。
“逃不了了。”方蔚白还是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仿佛一切都没有了希望。
范千湖叹了一口气,面前的这个男人此刻颓然的模样真是让他又气又可怜,范千湖开口质问:“是逃不了还是不想逃?”
方蔚白忽地抬头看向范千湖:“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我不想逃吗?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我此刻这副模样,你不是应该最开心吗?你这么关心我是为了什么?你如果喜欢她,你就直说。”
范千湖听到这些话,内心一阵气恼,他腾地推开方蔚白:“方蔚白,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讨厌你,但我也不想趁人之危!我帮你,是因为我念在同窗一场,不想让你们都难过而已。你如果这么想,那我就走了!”
少年一片真诚,却被人误会,站起身就要离开,方蔚白没有丝毫挽留,甚至是没有任何反应。
范千湖刚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想着方蔚白现在的心情一定是黑暗至极,说出的话难听是难听了点,算了,不和他一样了。但是,又确实气愤。
范千湖转过头,又走回方蔚白身边,尽量克制着自己心平气和的说:“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但是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这次就当你欠我一个道歉,当然你现在可以不说,以后随时可以弥补。我呢,还可以继续帮你逃,怎么样?我们策划一个大型逃脱......”
“滚。”还没等范千湖说完他的计划,方蔚白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范千湖没听清,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于是不解的问了句:“嗯......你说什么?”
方蔚白提高了音调:“我说滚!”
一股怒火顺势冲上了范千湖的脑门,少年握紧拳头:“方蔚白!你就当个废物吧!”
大步离开,再未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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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江流柒的小院里月光洒落,四下安静,梅花盛然开放的季节,此刻在如墨漆黑的背景下,也看不出任何色彩,只随着夜里的轻风缓缓摇动。
江流柒趴在案几上,眼睛不眨的盯着烛灯,看着火苗在空中燃烧,变幻出形态不一的模样,许是这火苗太刺眼,少女眸子里无声地流淌出眼泪,低落在袖子上,晕染开朵朵梅花。
忽地窗户上有一记声响,接着是什么小硬块掉落地上的声音,江流柒太入神,竟未察觉,不一会儿,窗户上又一记响声,江流柒警觉,立即坐直身体看向窗户方向:“谁?”
门外没有回应,江流柒起身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向外张望,梅花树簌簌而动,黑暗中似一束巨大的火苗也在变幻出各种形态。
围墙上传来一声口哨,接着范千湖嬉笑的声音响起:“还没吃饭吧?我带了桂花糕和烧鹅,还有笑芙楼的糯米酒,要不要一起吃点?”
江流柒看着围墙上的范千湖,手里举着用黄色油纸袋子包装的食物,在向她不停摆动,江流柒久未散开的郁结忽地消散一些,嘴唇扯出一丝微笑:“每次都要爬围墙吗?”
少年撇嘴:“也没人邀请我走正门啊!今天小爷我光爬围墙了。”
江流柒看着范千湖还是那副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样子,熟悉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也好,并不是全世界都要陪着她一起难过,平日里看着不太着调的范千湖,今夜还能过来给她送吃的,还挺窝心的,于是破天荒的没有赶他走:“那下来一起吃吧!”
获得了主人的首肯,少年腾空而下,迅速利落,捧着吃食走到江流柒身边。
少女脸上的愁思还未褪去,借着房间透出的烛火,范千湖看见江流柒的眼睛还泛着红,眼泪流过的面颊已经凝结出几道水痕。
“哭了?”范千湖轻声问着。
江流柒故意笑了一声:“这么明显吗?”
范千湖使劲点了点头:“就差把‘我很伤心’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吧,确实......有点伤心了。”江流柒也不想隐藏了,索性大方的说了出来。
范千湖有些局促,真的不太擅长安慰别人,特别在别人伤心的时候,自己内心无所适从,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吃东西吧,把所有坏情绪都嚼碎了吃到肚子里,人只有吃饱了才会开心,所有的不快乐都是因为饿的。”
江流柒对于这个理论有些不太肯定,但看到他手里拿的吃食,肚子还确实有些咕咕叫了,“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桂花糕啊?”
范千湖记得那次江流柒去买桂花糕,却被吕川打掉在地上的情形,于是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你肚子里蛔虫,我就是知道,害怕不?”
江流柒一把抢过吃食,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边打开油纸边说:“那我可太高兴了,下回想吃什么,用意念你就知道了,不用我跑腿,你就给我送来,怎么样?”
“你还挺会算计,我跑腿也是收费的啊,而且以我这伸手和身价,收费可是比别人贵。”
“说吧,这回又要多少钱?”江流柒几只手指捏起一块桂花糕放在嘴里,经历了这几次事,她和范千湖的关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彼此讨厌了,虽然现在偶尔也吵吵闹闹,但确实也能像朋友一样安静说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