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你这箱子都装了些什么啊,这么重!”带江瑟瑟去厢房的衙役自告奋勇要帮江瑟瑟搬箱子,江瑟瑟推辞不过便将箱子交给了衙役。
没想到,衙役在接过箱子的那一瞬间,差点儿被闪断了腰。
衙役只知道姑娘家出门一般带的都是些胭脂水粉等东西,却怎么也想不通那样小的瓶瓶罐罐竟这般重。
江瑟瑟难为情地笑了笑,伸手道:“要不还是我来拿吧?”
衙役倔强地转过身,维持着他仅剩不多的尊严与骄傲,逞强道:“没事儿,我拿得起!”
为了证明自己拿这箱子轻而易举,衙役加快了步伐在前面带路,只是跟在后面的江瑟瑟没有机会瞧见他那张累得已经扭曲了的脸。
终于到了厢房门口,衙役不便进屋,便对江瑟瑟道:“江姑娘,这间便是你的屋子了。”
江瑟瑟扬起一抹和善的笑,道了句“多谢”后,顺手从衙役手里接过箱子提进了屋。
就这一动作,差点儿惊掉了衙役的下巴。心想这姑娘力气这么大?
江瑟瑟回头瞧见衙役滑稽的神情,解释道:“经常拿,习惯了。”
衙役干笑了几声,窘迫地离开了。
西京比朗州要冷得多,就从外面进来这短短一程路,朔风已经刮得江瑟瑟骨头都疼了。她赶紧从随身行囊里找了件短袄穿上,又在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招呼她。
无奈叹息一声后,江瑟瑟又出了京兆府,沿着来时的路找到了那家包子铺。
摊主看到江瑟瑟的那一瞬间都惊了一下,双手停滞在半空,用近乎焦灼的语气对她道:“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江瑟瑟张望着四周,不仅仅是摊主,就连路过的行人也频频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没多久,包子铺外便围了一群人,纷纷指着江瑟瑟议论道:“这姑娘胆子也太大了,这时候了还敢一个人出来。”
“长这么漂亮,若是被那魔头看见了,可怎么着啊。”
“总有不信邪的人,瞧着吧,有她后悔的。”
“赶紧回家吧,别出来了!”
江瑟瑟未理会那些流言,径自在包子铺里坐下,还要了一笼包子。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摊主听出了江瑟瑟的南方口音。
江瑟瑟点头,摊主又道:“这就不奇怪了。”说完,将一笼包子放在了江瑟瑟面前,还附赠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
“怎么了?”江瑟瑟拿起包子就啃,她确实饿坏了。
摊主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俯身对江瑟瑟道:“姑娘你从外地来,自是不知道我们这儿最近发生的事。”
“哦?可我见城中并无异样,究竟发生了何事,还请摊主细说。”江瑟瑟道。
摊主见她一女子孤身在此,心生同情,更不忍其受到伤害,于是将来买包子的人打发了,“姑娘难道没发现城中几乎没有妙龄女子的身影吗?”
江瑟瑟朝长街前后扫了一眼,“确实。”
摊主于江瑟瑟旁边坐下,细述道:“我大梁自建国至今,也算是民风开放,平日里对女子抛头露面也不甚约束。姑娘若是早几月来,便会看见许多与你年龄相仿的姑娘们出来游玩,但就在五个月前,京中突然发生了离奇失踪案,起初大家都不甚在意,只以为是被山匪劫持了,可后来失踪的女子越来越多,大家这才觉察出了异样,直至三月前,有人在城外发现了失踪女子的尸体——”
摊主没有亲眼见过女子尸体,他只是复述着别人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可尽管这样,他再说起这些时,身上依旧是冷汗涔涔,汗毛直立。
他边说边观察着江瑟瑟的神色,若是寻常女子听了这些话,早就吓得大惊失色,可眼前这女子却不然,她像是在听故事似的听得津津有味,同时还不忘将碗里的汤喝了个精光。
“您知道那些女子是怎么死的吗?”江瑟瑟放下碗抬起头。
“被砍死的!”摊主身体颤了颤,“听说找到的时候,都被砍成了碎块。”
“这样的吗?”江瑟瑟夹起桌上啃完的骨头问摊主。
摊主见之色变,坐也坐不住了,回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你这丫头,怎地这般,这般——”
江瑟瑟没料到摊主如此胆小,为免再吓着他,于是转了个话题,“能再给我盛碗汤吗?”
“年轻人啊!”摊主不知道江瑟瑟是真的不害怕,只当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接过碗,想再去锅里盛汤时,汤勺搅了几下,砍成块的猪棒骨便浮了起来,他脑子里突然就闪现出那些碎尸的画面,吓得他啪地丢下了勺子。
“怎么了?”江瑟瑟关切地询问。
摊主赶忙将锅盖上,转身对江瑟瑟道:“没有了,不卖了。”
江瑟瑟一脸茫然,又听摊主对自己道:“姑娘,听我一句劝,早些回家,再找几个壮汉守在屋外,免得被那魔头给掳去了。”
“多谢摊主,我会谨记在心的。”江瑟瑟从腰间掏出铜钱放在桌上后,又在行人异样的目光中离去了。
江瑟瑟没有急着回京兆府,而是在城中逛了几圈。
即便凶杀案频发,可偌大的西京城依旧热闹繁华。城中并非完全没有女子身影,只不过出来的多是年龄偏长。
江瑟瑟行至一酒楼下,望着门匾上书的“聚贤”二字沉吟片刻后,轻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聚贤楼早年间籍籍无名,因为便宜常年住满了从天南地北入京赴考的学子,直至五年前,一名来自淮南和州的举子中了状元,后因其才华横溢深得天子赏识而官拜太子少师,聚贤楼也因此一战成名,成为西京酒楼之最。
如今,聚贤楼虽不可同日而语,但举子们为了沾上些好运,那是削尖了脑袋往酒楼挤,哪怕负债累累也在所不惜。
酒楼里一向很少有生面孔,今日突然来了一位,还是位姑娘,众学子皆是一惊,纷纷从楼下探头往下看。
交谈争论声戛然而止,江瑟瑟深吸一口气,继续朝楼上行去。
“姑娘是来寻人吗?”一头戴儒巾,手执折扇的书生起身迎向江瑟瑟。
江瑟瑟面露娇色,羞赧一笑后低声答道:“我是来寻我相公的。”
知悉对方已有家室,举子们脸上微微有些失望,但好在江瑟瑟有一副好皮囊,使得他们心甘情愿与她多搭几句话。
“姑娘夫君姓甚名谁,可说与我们,或许我们能帮你找找。”书生又道。
江瑟瑟沉默半晌,才道:“吾夫姓傅,从和州来,他写信告诉奴家入京后便住在这聚贤楼,可我等了好几日也不曾见着他。”
“姓傅,从和州来——”书生喃喃着,思忖片刻后转向其他好友,“咱们这儿好像没有姓傅的吧?”
众人努力回想了一番后纷纷摇头,“没有。和州来的倒是有两人,可都不姓傅啊。”
“和州傅氏可是大家,若真跟咱们住一起,咱们不可能不知道。”
书生看向江瑟瑟,询问她是否有记错,但江瑟瑟坚称没错。
这时,有人似乎察觉出了端倪,笑道:“和州,姓傅,据我所知,整个西京,只有那么一位!”
有人顺口一问:“谁?”话音未落,忽又恍然,“兄台说的该不会是——”
“正是!”那是抢答道,随即又转向江瑟瑟,打趣道,“姑娘的夫君莫不是叫傅斯远吧?”
话音落下,堂中一片哄笑。
面对奚落,江瑟瑟未有气急败坏,只是淡笑不语。
须臾后,她才又道:“既然吾夫不在这里,那奴家便告辞了。”
来这酒楼,本就是江瑟瑟心血来潮所为之,她也没打算多待。不曾想,就在她转身之际,差点儿撞上了一人。
江瑟瑟眉头紧蹙,连连退后了几步,“抱歉。”
傅斯远伸手虚扶了一下踉跄的江瑟瑟,待她站稳后,才看向那些个不学无术的举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举子们心下一惊,赶忙躬身揖拜:“拜见少师大人!”
傅斯远抬手免礼,缓了片刻道:“今日偶然路过此地,回想起当年时光,特地上来看各位,距离明年春闱已不到三个月,各位可要认真备考,争取明年高中啊。”
傅斯远目光逡巡,最后落在人群末端的书生身上,他张了张唇,却是一个字也没说,转身走了。
傅斯远离开后,那群人除了懊悔起没能跟他攀上关系外,又开始戏谑起秦子殊来,“秦兄,你与傅斯远既是老乡又是同窗,如今他都成了太子少师了,怎么没给你保个一官半职?”
秦子殊依旧坐在角落里翻着他那本残破不堪的书,面不改色地回道:“傅兄乃清正之人,岂会假公济私!”
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才不信傅斯远是特例,只是笑道:“那你可得加把劲儿了,争取早日与你的好友在朝中相会。”
秦子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搭理他们。
“你刚说的那些是假的吧?”从聚贤楼出来,傅斯远问江瑟瑟。
江瑟瑟掩嘴笑问:“少师大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傅斯远因她这一动作略微失了神,忽而才道:“我们之前见过——”见江瑟瑟如花笑靥逐渐变得不可置信,他才解释,“今日早些时候,在城门口。”
江瑟瑟如释重负,“原来如此。”
“我听城门口的官差说你是京兆府请来的仵作?”即便耳听为实,可傅斯远仍旧不愿相信有着这般芙蓉面者竟是常与尸体打交道的仵作。
江瑟瑟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正是。我此番受老师之托进京协办命案。”
“巾帼不让须眉!”两人并肩走着,傅斯远时不时地偏头看向江瑟瑟,“就是恪郡王那人不太好相处,你可能会吃些闭门羹。”
江瑟瑟浅笑:“已经领教过了。”
傅斯远却道:“没关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朝中官员总是要卖我几分薄面的。”
“为什么?”江瑟瑟不禁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看着傅斯远,“我与大人才刚刚相识,大人为什么要这般帮我?”
傅斯远负手立于江瑟瑟对面,看着她的脸,想起了早晨翩若惊鸿的一瞥,仿佛间好像勾起了他遥远的记忆。
傅斯远重新启步,江瑟瑟慢慢跟上,两人一路无言,直到京兆府门外。
“虽然这样说非常冒昧,但我总觉得与姑娘似曾相识。”见江瑟瑟面色凝滞,傅斯远又赶忙道歉,“是在下唐突了,还望姑娘莫要介怀。”
江瑟瑟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无妨。只是好奇我与大人所念的何人相像?”
傅斯远却沉默了下来,他看了眼京兆府大门,对江瑟瑟道:“恪郡王在那边,想是有话要与姑娘说,我便不多打扰了,改日再叙。”
江瑟瑟也不强留,她看着傅斯远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朝裴霁舟走去。
“江姑娘好生厉害,入京的第一天就搭上了咱们当朝的大红人。”裴霁舟戏谑道。
江瑟瑟面露浅笑,也不生气,只问他:“郡王是想找我商讨案情?”
裴霁舟否认道:“派去伺候你的丫鬟说你人不见了。再怎么你也是荀公的学生,要是在京中出了事,我没法向他老人家交待。”
江瑟瑟很是失落,问裴霁舟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看尸体,却再一次被裴霁舟婉言拒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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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芙蓉面(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