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舟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去了离项目部不远处的小沙丘上。
这里有一个小土包,还立着一块小石板,上面用记号笔写着【陆平舟头发之墓】。
沙丘上风很大,还夹杂着浑浊的黄沙,打在他的脸上,硌得生疼。
陆平舟其实很爱他蓬松的头发,以前还没落魄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去保养,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头发看起来没有那么炸。
可是来到H市以后,由于干燥的天气和忙碌的工作,他最宝贝的头发就成了碍事的东西,所以他不得不全剃光了。
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片片的从头顶掉落,陆平舟欲哭无泪,一剃完就抱着他们的【尸体】跑到沙丘上埋了起来,还特意安了个【碑】。
林业成觉得很奇怪,见过给人安碑的,给宠物安碑的,没见过给头发安碑的,所以当时和陆平舟并不太熟的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负责人可能脑子有病。
但是只有陆平舟知道,他不止是在悼念他的头发,他还在悼念曾经在云中市发生的一切。
他其实一直过不去那道坎。
两年来,他深陷在愧疚当中无法自拔,他一直觉得南秦的死都是他造成的。
如果那个下午他没有去找张半谈生意,陆子安就没有机会对南秦实施侵犯,如果南秦没有被侵犯,后面就不会造成她悲惨的结局,那么南乔也不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所以他两年了,他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每午夜梦回,他总能看见南秦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笑,手腕上戴着沾有血迹的金手镯,她的笑和金手镯的光融在了一起,既鲜艳又诡异。
陆平舟努力朝着她奔跑,呐喊,一遍遍地道歉,声泪俱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都是哑的,发出的声音如此难听。
他说: “秦姐,你快回来吧,南乔需要你。”
可是尽管他这样卖力,南秦也只是笑着,并且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尽头,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陆平舟就这样惊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全是泪。
这个女人自此成了他和南乔中间的壁垒,一想到在他们幸福快乐的时候,南秦却独自一人埋在冰冷的地底,所有的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他们无法再继续相爱了。
陆平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弥补,唯一能做的只有东山再起,利用自己熟悉的领域对付陆潇洋和陆子安。
没有权利和金钱,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警察都可以对自己嗤之以鼻。
所以他不敢停止工作,他很害怕一旦停止,南秦就会钻进他的梦里,指责他,埋怨他。
他还养成了习惯吃巧克力的习惯,每次都会在口袋里揣半块,走哪都带着,好像这样就能警惕自己不要忘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陆平舟静静地看着石碑上的字,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风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就地坐在了黄沙上,一边吃巧克力,一边望着被黄沙覆盖,一片灰蒙蒙的H市,轻轻地说:“秦姐,你现在变成了风,去哪里都自由了,能不能回云中市去帮我看看南乔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
“他这个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真怕他实在扛不住,做一些疯狂的事,就像他对待陆子安那样。”
“不过我还是相信他,他其实比我更成熟更理智一些,我相信他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过好自己的生活。”
陆平舟说到最后已经彻底无力了,他就这样仰面躺下来,看着天空。
这里天比云中市的差远了,永远都是模模糊糊的样,连星星都看不见,可是陆平舟也不喜欢看星星。
他已经见过了月亮,所以满天星辰都不值一提。
就在他又开始陷入沉思时,手机电话响了起来,打破了他难得的宁静。
林业成催命一样的声音从电话里滚出来,好像烫嘴似的。
“卧槽尼玛的陆平舟,你个孙子跑哪去了,你没接到通知吗?张署长和市长今天来视察啊,你啥都没准备?!”
陆平舟细细想了会儿,猛地从地上弹坐起来,拍拍脑门:“艹,我都忙忘了,老林你赶紧安排酒店先给人领去吃饭,我马上打电话给小杨让他们收拾一下。”
林业成就差没从电话那头魂穿过来揍陆平舟了,刺耳的声音把陆平舟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陆轻舟三两口解决掉巧克力,一边踩着软踏踏的沙,一边朝着项目部疯跑过去,路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吃了一嘴沙。
等到了项目部,林业成已经前往去迎接市长他们了,陆平舟则留下来安排人手抓紧时间补工作记录。
整个项目部顿时乱成一锅粥。
林业成那边也快撑不住了,一个劲儿给陆平舟打电话催他:“你赶紧先过来,你是负责人之一,你不来哪合适啊。”
陆平舟一边补记录一边骂骂咧咧:“他妈的我来了这堆工作记录咋办,他们吃完饭肯定要查记录,咱光顾着干活了,记录一点没做。”
“哎呀别瞎他妈管那堆破纪录了,让小杨几个安排今晚通宵,你先过来把市长和署长稳住,让他们今晚先别去项目部不就行了。”
陆平舟恨恨地挂了电话,没有办法,只能依着林业成的话,放了笔就往H市最大的饭店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脚上还穿着凉拖。
他这副模样闯进饭店的时候让服务员都目瞪口呆了一会儿。
陆平舟脸上,头上哪都沾得是沙子,那双凉拖也因为跑得匆忙都快掉了,黝黑的皮肤就剩一双明亮的眼睛还能让人分辨得出来他应该是个人。
陆平舟不管不顾直接按林业成给的房号去,可刚到楼层尿意就上来了,憋都憋不住,林业成或许是真撑不住了,还在打电话。
“你孙子爬过来的呢还不到?我快撑不住了!靠!”
“你再撑会,我尿急,撒个尿先。”
“我.操,陆平舟你膀胱真会找时间,撒个什么尿啊,拉裤子都得给我先进来!”
陆平舟直接挂了电话,急匆匆跑进厕所,随便找了个小便器拖了裤子就开始放水。
小腹突然一松,压迫感瞬间全无,陆平舟这才舒了口气,吹了个口哨。
突然感觉旁边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的大器,持续了很久。
陆平舟很不爽,也扭过头回视那人的玩意儿,好家伙,那尿撒的挺有艺术感。
陆平舟轻巧一笑,调侃道:“兄弟,你这尿得跟愤怒的小鸟似的,挺慢啊。”
那人愣了愣,随后把视线放到了陆平舟的脸上,瞅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你是小陆吗?”
陆平舟疑惑,也抬眼瞟了瞟这人的脸,霎时间他的尿也开始变成了愤怒的小鸟,音量直接小了几个度。
感觉后背一股麻意从屁股沟直冲脑门,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陆平舟咽了咽口水,干笑笑:“市……市长,真……真巧啊,你也来撒尿?”
艹,太他妈不巧了,在厕所偶遇市长,真是几辈子修来的霉运。
市长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高兴起来:“靠,真他妈是你啊小陆,咋长这黢黑,都快认不出你了,上次在木城镇见你还是一白净小帅哥呢。”
陆平舟慌乱得很,心里总想着项目部上的工作记录没补完,所以嘴上自然没什么逻辑了。
“啊哈哈哈,现在不流行美黑嘛,我也紧跟潮流不是,市长您瞅着我这皮肤是不是黑得特自然。”
市长笑得贼拉开心,那尿一抖一抖的,在槽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操,你他妈整得跟个非洲酋长似的,还美黑呢。”
陆平舟跟这市长打过一次交道,这市长外表人摸狗样,实际上就是个糙汉子,满嘴喷粪,讲的话让人不爱听得很。
自己都尿急尿频尿不尽了,还好意思说别人像非洲酋长。
不过寄人篱下,陆平舟还是得位卑足羞地恭维:“市长怎么知道我喜欢非洲酋长啊,我就照着那样儿整的,还行吧?”
市长被哄得挺开心,抖了抖身子,拉上裤子拍拍陆平舟后背:“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小子嘴可会说了,你不在,那林业成一个人连话都讲不称头,赶紧的进去,云中市来西部的人多得很,你得汇报下工作才是。”
陆平舟赶紧穿好裤子跟着市长往外走,像他这么机灵的人自然得着机会就得表现一下自己,所以一边走一边假装关切地问:“市长,刚瞅见您小便不太顺畅啊,是有什么隐疾吗?”
市长被戳到痛处了,遗憾地摇头:“唉,说到这个就心忧,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烦恼,你说我这个位置,按道理该有的都有的,老婆也挺漂亮,就是身体跟不上,不止尿尿不行,床上功夫也挺差,我老婆都抱怨我好久了,可是我这看过太多医生,也吃了不少药,都不见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平舟审时度势,赶紧恭维:“哎哟喂,这就是富贵病,这老天看您太优秀了,非是要给您加点困难,不过市长别担心,我也认识些好的医生,可以……”
“哎不用不用。”市长很快打断了陆平舟的话,笑着说:“我跟这云中市医院的杨主任是很多年好朋友了,他这么优秀都治不好我,还有谁能治啊。”
陆平舟鬼灵精怪地调笑:“杨主任那是光顾着忙行政了,哪有功夫研究病症啊。”
市长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抚住他的后颈劝诫他:“小陆,这话进去了你可就别再说了,要让杨主任听见那还得了,这人我最了解,老不喜欢别人说他不行了。”
“嘿,市长真会说笑,难不成您还把杨主任也带来了?”
“不止他,还有几个云中市医院的医生也来了,本来想着是这边风沙大,怕水土不服,所以带着几个医生以备不时之需。”
陆平舟猛地一惊,脚步顿时间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进去宴会厅的大门外。
市长觉得奇怪:“咋不走了?”
陆平舟感觉指尖麻麻的,心脏似乎要跳出来一样,他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市长,您是说,云中市医院的医生也来了几个?那里面……”
有南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