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端着两盒泡面回来的时候原地空空如也。
刚开始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以为陆平舟只是提前进站了,所以抬着泡面桶就想进去找他。
然而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不得不先把泡面放一旁的垃圾桶上面,掏出手机接听。
“喂,伍子。”陆平舟声音很小,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伍子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开始变得慌张:“小陆哥,你怎么不等我,我一个人……拿两桶泡面进不了站。”
已经随着人流挤进检票口的陆平舟眼睛已经全红了,可是他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悲伤,笑着说:“你的包里我塞了一张卡,那是白叔出国前留给我治病的钱,还剩很多,我后面又存了一些,也在里面,你拿去买个房子,娶个老婆,好好地过生活。”
伍子顿时明白,陆平舟是要丢下他了,他将泡面全丢尽了垃圾桶,朝着进站口奔去,耳边的风声呼啸,陆平舟自然也是听见了。
“伍子,别追了,我买的票是早一班的,你已经追不上了。”
伍子顿住了脚步,突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斥责:“小陆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好的我们一起离开的,你怎么要丢下我?你让我怎么办啊?”
周围路过的人都投来奇怪的视线,纷纷觉得好奇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怎么会哭成这样。
陆平舟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盯着窗外的人拖着行李箱陆陆续续地上车。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总是觉得涩涩的。
“傻子,听我说,西部环境很艰苦,你跟着我去只会受苦,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还总是把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自己最后的余烬留给你,你放心,我带走了之前替你打拳的钱,不用担心我没有本金,你以后别再去拳场了,那是个无底洞,白小华就是这样惹上麻烦的,你不要走他的老路。”
“我去你住的那个地方看了,环境太差了,厚一点的被子都没有,要换季了,我给你买了两床放在你的衣柜里,还有一双新皮鞋,在你的床底下。”
“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生活,如果我能混出点名堂,我会来找你,如果我还是一无所有,你也不用担心,我肯定也会好好活着。”
“伍子。”陆平舟捂住自己的鼻子,一些滚烫的东西掉到他的手背上,又掉到了大腿上,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再相信我最后一次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伍子捂着自己的头,任凭眼泪往地上掉,难过使得他泣不成声,连一句完整的告别都说不出来,直到电话只剩下嘟嘟声,他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相信你,小陆哥,我一直都相信你。”
***
空荡寂静的房间里,水晶球正放着那清脆的木琴声,音乐婉转悠扬,却带着一丝愁绪。
南乔就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水晶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来电铃声将他拉回了神智,他按下接听键,放到了耳边。
沉默,无尽的沉默,只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南乔以为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再说时,陆平舟才开口。
“南医生,我病了,你能给我分析一下是什么病吗?”
平静如水的语气,就好像当初在木城镇,陆平舟将他带到自己座位,指着自己的心,说某个人藏在了那里一样的语气。
南乔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睛里热热的,却是没有说一句话。
“我对不起一个人,明明很爱他,却要丢下他,我深知我错得太离谱,可是我却依旧不能回头,我有自己必须去做的事,即使所有人都不理解,所以我只能反反复复心痛,就像不能呼吸一样。”
“我很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我要吃什么药,才可以缓解这样的病症呢?”
水晶球的音乐声使得这样的告别更加悲切,似乎某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南乔没有动作,只是颤抖着声音回答他:“我不知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以后,陆平舟才轻笑了一声。
他说:“暂且忘了我吧。”
列车随着语音播报慢慢启动,窗外的景象开始往后飘去,带着所有的爱与愁,悲与痛,就这样朝着远方行驶。
坐在陆平舟前座的一个小女孩透过座位缝隙天真单纯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扭头对自己的妈妈说:“妈妈,那个叔叔吃巧克力吃哭了,是不是巧克力不好吃?”
女孩的妈妈扭头看了一眼,轻声训诫:“别讨论别人,可能叔叔有什么烦心事。”
女孩不死心,探出脑袋,对着陆平舟问:“叔叔,你为什么哭呀?”
陆平舟咽下苦涩的巧克力,习惯性地掰了一半包好放进口袋里,他狠狠地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倒是露出一个苦笑,一边哭一边说:“因为巧克力好辣,我吃不了辣。”
女孩不动了,她盯着满是坚果的巧克力,可能不太理解,那为什么会很辣。
十月末,晚夏,陆平舟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云中市,去了遥远的西部,开始了他新的人生。
*
几个月后,由东升集团牵头打造的西部扶持计划—沙漠绿洲景点建设项目正式启动。
此项目受到云中市市长的大力扶持,成为近几年云中市向西部开展建设业务的领头羊,所以作为此次项目的负责人之一的陆平舟自然承担起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刚开始的陆平舟胸腔有着一股热血,大有做到【不收复大漠不复还】的架势,所以一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他便带领手底下的人大刀阔斧地干,整天加班加点,废寝忘食,干得所有人怨气满满都没知觉。
终于干了一段时间后,由于用力过度和水土不服,他成功地病倒了,导致整个公司上下举杯同庆,像打倒了帝国主义一样高兴。
但陆平舟可不是这么羸弱的,胡乱灌了几天药,又开始起来折腾人了。
于是整个东升集团驻西部项目部的人纷纷在背后诅咒他,埋怨上面的人怎么搞来这么一个卷王,好像巴不得明天就能完工似的。
没有人了解陆平舟,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背后的故事,所有人都在诅咒他早点死,或者早点换个负责人。
然而只有陆平舟自己知道,他不能停。
就这样,陆平舟踏踏实实在这个地方干了两年。
夏季的风再次吹到了西部H市,带来了无法忍受的炽热。
西部早晚温差大,白天可达四十几度高温,晚上就零下,加上靠近沙漠,风沙极大,经常有沙尘暴席卷而来。
陆平舟关了宿舍的门,腋下夹着笔记本,手里领着保温杯,急匆匆地赶到会议室,这里早就已经坐满了项目部和施工方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死了爹一样的表情。
“咳咳,大家都挺不错的,一点没迟到,不错不错。”
陆平舟露出欣慰的笑,顺便还摸摸自己的头发。
由于长期在现场混着,他的皮肤已经被晒得黝黑发亮,原本清爽蓬松的黑发也因为图方便被他全部剃光成了寸头,所以手一摸上去,只剩一层刺啦的小短发。
底下人的怨气藏都藏不住,有的没忍住低声抱怨:“当然不敢迟到啊,不知道谁定的规矩,迟到要扣钱。”
陆平舟当听不见似的继续乐呵呵地笑:“既然大家都这么准时,那我们就暂且开个短会,让大家早点下会回去休息。”
这话一说,这些人的爹就活过来了,各个神清气爽。
“嗯,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项目是东升的公益类项目,投资其实不大,可是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市长的青睐,成为云中市对西部地区进攻的重要节点,所以我们必须得重新修改方案,扩大建设。”
接下来陆平舟直接拿出了建设的方案,并进行了分析,逻辑缜密,滴水不透,这让在座的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这个项目要扩大的决定也只是前几天才定下来,陆平舟却在短短几天时间就拿出来了方案成果,以及后续的人员安排和施工计划,这工作量不通宵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这个新来的负责人简直是魔鬼吧!
说完以后,陆平舟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气定神闲地说:“看大家的样子应该都听懂了,没什么意见的话,我们就按计划走,该督促督促,该加班加班,早点做完这个项目,大家能早点回去不是?”
下了会,陆平舟刚走出会议室的门,另一个负责人林业成就搭上了他的肩,给了他一锤子。
“小陆,你这是何必啊,会上搞得我都不敢讲话,这计划太密集了,底下人会有怨气的。”
陆平舟啧了一声,不管不顾:“你懂啥,我这是体恤他们,想想里面坐着的谁不是有家室有对象的啊,大老远从云中市跑来这里,条件又艰苦,早点干完让大家早点回去多好。”
林业成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可是还是对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量不认同:“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早点回家,有的山高皇帝远,在外边还快活些,回去整天跟媳妇儿吵架有什么好的。”
陆平舟斜视他,毫不掩饰对他的鄙视。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林总?你赶紧收敛点吧,嫂子人这么好,你还在外边胡来,我真瞧你不起。”
林业成闭了嘴,挠挠头嘿嘿一笑,俨然被看穿的样子。
“你懂啥,男人最光鲜也就这几年了,不得趁机多玩玩,我就是结婚结早了,天天被家里那娘们念叨,谁像你小子,总是一副守身如玉的样,自己看看你手上的戒指都氧化成啥样了,还戴着,玩纯爱呢?”
陆平舟愣了愣,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低头看了看自己中指上已经发黑的戒指,一下子就走神了。
林业成还不识趣,继续开他玩笑:“你这小子,到底是藏着多宝贝的小娇娘啊,每次让你聊聊都不愿意,咋滴,怕我看上啊?”
戒指就像是一个诅咒不仅套牢了陆平舟的手指,也套牢了他整个身心。
面对林业成的调侃,他却难得地正经,非常不爽地骂了一句:“最后一次,别再谈这个话题,不然我翻脸了。”
说完他就抖开林业成的爪子,冷若冰霜地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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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