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出,刘灵如遭晴天霹雳。
虽她依旧是礼部侍郎未过门的儿媳妇,虽妻妾有别,可贵妾与贱妾到底是不同的。她并不排斥夫君纳小,相反她很清楚,光靠指婚,想长久地拿捏住一个男人是不可能的,他若是看上青楼流莺,或是那些身世漂泊的瘦马,刘灵完全不介意把她们接进府来,甚至乐得当个开明大度的贤妻。
可她再想不到这女子出身正儿八经的士宦之家,祖上显贵,只现下没落了,她本人还颇通书香,自己只是区区知县之女,如何宾服得住这等人物?
刘灵冷汗涔涔,好厉害的下马威!她知道自己站错了队,却不曾想夫家这般绝情,转眼便已成弃子。
解铃还须系铃人,刘灵眼下四面楚歌,在京中求告无门,只得又设法贿赂太监,送了封信往玉照宫去,这是她最后的身家了。
王璇看完信倒呆了半日,她对刘灵倒没什么憎恨,人皆有私心,这很正常,何况两人从以前就交情泛泛,不过是韩自芳介绍认识的罢了,算不上闺中密友。
她只奇怪刘灵来意,是怕自己报复?不,她还没那么闲。
青雁嗤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希望娘娘管管礼部侍郎家务事呢。”
刀子割身上才知道痛,照青雁看这刘氏纯粹活该,谁叫她帮着钱秀英沆瀣一气的,可别说是被威逼利诱,她一个外乡女子,无根无基,人家凭什么能胁迫她?
即便成功了也不见得有什好处,既失败了,钱氏自然要一股脑推到她头上,谁叫她蠢。
王璇摇头,“我管不了臣子家事。”
更不会给皇帝吹枕头风,她没那么大能量。再说那个妾都进门了,总不能把人给撵出去吧?
青雁很是欣慰,娘娘虽然心善,大体上还是很拎得清的。便撺掇王璇给刘氏回信,若想跟侍郎府退婚,自己或可代她请旨——不就是觉着受委屈了吗,这样不如意,还非得嫁进去吃苦才算?
至于刘灵收到信后会否觉得王璇尖酸刻薄,这她可不管了。
以后不来往更好。
青雁又道:“娘娘当务之急是抓紧皇上,这几日陛下见天儿往玉照宫跑,衣不解带,人都累瘦了。”
王璇思及也分外愧怍,自己只是点轻微风寒,倒害得人家为她担惊受怕,不惜跟慈宁宫翻脸,她这些行径跟祸水也差不多了。
青雁道:“你光是歉疚顶什么用?得拿出诚意来呀,漂亮话谁不会说。”
自然是李敦教她的,李敦又是得师傅授命。
王璇苦着脸,“我有什么是他稀罕的?”
想道谢,可皇帝富有四海,压根不在意区区身外之物。若说做个香囊扇坠什么的,看看萧煜身上挂的那些,王璇便自惭形秽,绣娘们的手艺比她好十倍。
唯一拿得出手的字,也因为多日不练而生疏了,叫人贻笑大方。
青雁眼珠子转了转,“您可以以身相许呀!”
王璇窘了窘,又不是卖身葬父,还能怎么个相许法?再说,她本就是皇帝的人,没看她背井离乡住进宫中了么。
青雁不知她有意推诿,只当姑娘心性单纯,索性将话再点透些,皇帝虽未召幸,姑娘大可以自荐枕席,宫里可不流行矜持,自己这方手脚慢些,保不齐就有手脚快的后来居上了,杨家人可是虎视眈眈呢!
王璇将头垂得更低,嗫喏道:“太快了点……”
其实不算快了,该知道的她已知道,而跟阿玉的亲身实践也已证明,这档子事并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只是……仍有点纠结而已。
青雁坐困愁城,恨不得钻进她心里瞧一瞧,可她清楚自家小姐的羞缩,要她主动开口是难为情,临了只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这般,陛下再来时,您试着请他留下可好?”
王璇声如蚊呐点点头。
青雁松口气,自顾自着人布置下去。
另一头李睦也在纳闷,淑妃娘娘刚进宫时,陛下似乎抱定宗旨要冷她一阵,何以现下却改了主意,天天去玉照宫探视?
萧煜轻轻叹息,他原以为晾着她是为保护她,却忘了宫里恩宠才是最大的护身符,便为了阿璇不被慈宁宫诘难,自己也不能演过头了。
更令李睦困惑的是,皇帝为何迟迟不召寝淑妃?若说是顾念淑妃身子,他瞅着淑妃可比太后推举的几个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娇小姐要强健多了。
还是皇上自己乏力?可他瞧那日内殿扔掉的中衣,万岁爷分明是正常男子呀。
——又哪晓得两人早已在梦中偷尝禁果。
大抵万岁太会怜香惜玉,怕吓着人家女孩子吧。李睦想了想道:“既这般,您再去玉照宫时,不妨试着提出留宿,看淑妃有何反应。”
萧煜沉默良久,终是点头。他不能一辈子与她在梦中相会,总得回到现实里来,这样,他们了解的才会是真实的彼此。
王璇牢记着青雁说的,女追男隔层纱,阿玉对她再好,终非她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她若在他处流连忘返,早晚得误了他——否则一旦事破,她倒是还好,皇家顾惜声誉不会将她赐死,顶多打进冷宫,他却是会万劫不复。
况且两人事前不就说好了么,只将其当成一次必要的练习,如今是时候撂开手了。
王璇摇摇头,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思绪撇开,灯影下笑靥如花。
萧煜望着一时竟有些失神,她仿佛着意妆扮过,绡帐里散发着清淡的胭脂气味——那是他让李睦专程送来的胭脂,纯以花露制成,没市售的胭脂那么深红,却更为自然贴近肌肤。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陛下可要留下?”
“你可要朕留下?”
语毕都有点囧,自己怎不晓得慢半拍,生怕风大闪了舌头。
萧煜更快反应过来,“好。”
生怕错过难得的温存。
他没细问,怕问透了就尴尬了,只当她病中孤单,无父母亲朋在侧,少人陪伴。
王璇也不好明说,病才刚好就缠着皇帝行房?她又不是狐狸精变的。
太熟练也会让别人起疑。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地和衣而卧,一直到身畔传来均匀的吐息声,萧煜才试着往里挪了挪,环抱住她的腰,在她脸上轻轻印下一吻。
如此,足矣。
次早醒来,又是日上三竿。皇帝帮她免了近几日请安,倒是不怕起迟了慈宁宫问罪,可王璇摸了摸仍残留余温的床榻,情绪分外懊丧,自己怎么真睡过去了?
奇怪,素来习惯独居的她在他身边竟半点不紧张,好像荣归故里似的,有种异样的安全感。
青雁还以为昨夜已经玉成好事,及至见姑娘衣衫整齐,不由得哀从中来。
可恨姑娘还一脸懵懂,错过这次,以后保不定再无机会。帝王是最多疑敏感的人物,倘以为姑娘对他毫无兴趣,又怎么肯来碰壁?
王璇道:“圣上励精图治,本就不会为儿女私情所困。”
像是在为自己解释,语气却不知是惆怅还是放松,她该高兴吗?似乎并不觉得。
昨夜或许真该更主动一些的。
玉照宫战战兢兢,生怕又会回到从前乏人问津的地步。事实证明主仆几个都多虑了,仅仅隔了两日,勤政殿便传来消息,皇上翻了牌子,要用凤鸾春恩车接王姑娘过去。
李睦于是恍然,敢情皇帝在等敬事房将淑妃绿头牌做好,再堂堂正正召寝。
您可真讲究仪式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