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按正规流程召幸王璇,一来阿璇身在妃位,此举以示尊重;二来由彤史记名,如若日后真诞下皇嗣,也有理有据。
咳咳,他倒不是求子心切,总得防范于未然。
李睦就看主子把往日常穿的白绫中衣脱下,另换上一件明黄绣龙纹的寝衣,心下暗暗好笑,真是从里到外武装起来,陛下未免太郑重其事了。
转头发现皇帝瞪人,“你还杵着作甚?”
李睦:……
他不得伺候叫水吗?到时候屋里一片狼藉,难道还劳累陛下娘娘亲自收拾?
当然他不是通房丫头,可他干的活比起通房丫头有过之无不及。
萧煜板着脸,“你出去,今晚朕不许任何人打扰。”
他知道阿璇性子多么怕羞,倘有人在侧,保准紧张得十根手指都没地放了。
李睦叹口气,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这不是担心陛下头遭侍寝出岔子吗?这要是闹了笑话,一世英名可就毁了。
谁叫主子性情执拗,旁人也无法。李睦将几个内殿太监悉数屏退,不许他们暗中窥探,临出门前又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您当真有把握?”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档事比起行军打仗也容易不了多少哩。
回应他的是怒不可遏一声“滚”。
李睦缩缩脖子,得嘞,陛下还真有自信,唯愿这俩摸象的盲人都能顺利入港。
被抬起勤政殿前,王璇先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青雁藤黄在浴盆里放了许多茉莉,玫瑰,丁香,整个人几乎熏入味了,拧一拧都能挤出花汁来。
她面上却笼罩着一层忧怿之色,并非对侍寝的不安——该知道的她都已知道,并不含糊——而是对忠诚的怀疑。
常言道,好女不嫁二男,好马不配双鞍,她既不能忠实于梦中的阿玉,也无法忠实于现实中的夫君,这令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知怎么办才好。
倘若这两个能合成一个倒好了,她也无须抱有良心上的负担,但,怎么可能呢?
王璇嘴角苦涩的牵动了下,赭石道:“娘娘保持这个姿势正好。”
接着为她涂上一种可以吃的口脂——作为正式侍君的前戏。
王璇恍然回神,当务之急是要在御前好好表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万一初次承宠就以难堪收场,她这辈子也只能老死宫中了,还谈什么二选一?
侍寝规矩不能穿太多,但初夏的夜本就分外湿热,王璇又裹了件厚厚大氅,丝毫不觉得凉意,反倒像放进蒸锅里的饺子,热气一层层漫上来——那轿子本就密不透风。
萧煜抬眸,就看到小姑娘的脸跟被蒸熟了似的,红一阵白一阵,斑斑驳驳,是晕开的胭脂水粉。
他不禁笑了笑,把一面靶镜递到她手中。
王璇微有点恼,自己是为谁精心妆扮呀?可随即就见皇帝亲自捧了盆清水给她洗脸,那点儿气恼很快烟消云散了。
卸去妆容,王璇整个人松快一大截,皇帝这样平易近人,比白日里看着温和多了,就是那衣裳颜色不太衬他,蜡烛本就是黄的,再穿一身黄烘烘衣裳,几乎跟背景融为一体。
她更不好催促他宽衣,多猴急呀。
王璇矜持地坐着,萧煜为缓解局促,问她用过膳不曾。
王璇说没有,嬷嬷们交代过,侍寝前不能吃太多东西,怕出状况,一般都是净饿。
可她还是趁人不备偷吃了碗糖蒸酥酪,说完还得意地哈了哈气,向他展示口中酒酿与牛乳的香味。
萧煜忽然凑近来,王璇以为他要辨明真假,越性扬起脸儿,嘴唇也不自觉地撅起。
唇上忽然一凉,萧煜含笑道:“的确很甜。”
王璇微微脸红,他居然不打招呼就来偷袭,自己该斥他轻薄吗?可她本就是来“任君采撷”的。
心情分外凌乱,更叫她困惑的是,自己对萧煜此等行径竟未感到冒犯,是天子太过威重,抑或她本就是个淫/荡的女人?
眼看她脸上快要烧起来了,萧煜忙道:“可要熄灯?”
王璇点头,再这样看下去,她自己也会跟酥酪一般化掉。
萧煜吹灭灯盏,暗室里两人静静对坐着,不知是哪个先动的手,等回过神时,百炼钢已化作绕指柔,哪还有半点生疏客套?
虽然是第一次,可在两人的想象里,这等事仿佛已发生过无数回了,模糊了理想与现实的区隔。
王璇仍在颤抖,但并非紧张,而是一阵阵悸动的震颤,跟灶膛里火星子一般明明灭灭,萧煜则不住浅吻着她肌肤,用恰如其分的爱抚缓解她焦虑,于他而言,倒像是复习。
王璇记得李睦说过,皇帝此前从未蓄过娈宠,何以在此道如此轻车熟路?难道曾临幸过某个无名无分的宫婢?
当然,她没资格理论,且她自身也不清白,只是微妙的有那么点不愉。
更叫她意外的是,皇帝给她的感觉竟如此熟悉——她跟阿玉的“试验”其实相当克制,可毕竟那是裸裎相对,肢体交界处,她能清晰感知到双方骨节的碰撞。
而此时的枕边人,他的肩颈,手臂,脚掌,仿佛一寸寸按着她想象订做的,又好像阿玉魂穿到眼前的皇帝身上。
她觉得自己仿佛仍在梦中,这虚虚实实的触感带给她极其美妙的体验,王璇愈发用力地抱紧那个“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迷乱沉沦下去。
李睦紧靠着窗根聆听里头压抑着的低喘,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
陛下只说不许偷看,可没说不许偷听呀,他身为御前大总管,有责任保驾护航到底。
居然进行得这般顺利,看来陛下绝非纸上谈兵的赵括将军,是真真切切有些天分在的。
先皇后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不少了。
*
萧煜并未因宠失度,也不想过分伤着她,因此还是浅尝止辄,但仅是这点现实中的欢愉也足以让两人大开眼界了。
萧煜瞧见李睦畏畏缩缩的模样,刚要申饬,转念想起自己,脸上必定也是一副古里古怪的笑容,懒得废话,唤李睦进来服侍自己更衣。
看来淑妃要学的还有很多,或许陛下真心疼她,才不舍得要她做这些活计。
李睦一边腹诽,就听皇帝道:“等淑妃醒了再送她回宫,她若想留下用膳,也由得她。”
还真体贴入微,李睦故意道:“那么慈宁宫……”
萧煜皱眉,“已经请了病假,何不多用几天?”
得嘞,反正你俩郎情妾意,太后问罪也只能让我顶缸。李睦感慨做奴才的命苦,却还是规规矩矩答应下来。
想看看昨晚战况如何,怎料皇帝分外狡猾,一副杏子红绫被密密裹着淑妃玉体,纹丝不露。
防他跟防贼似的,他一个太监难道还能将淑妃怎样?
又哪晓得皇帝梦里盗用的便是太监身份呢?
王璇迷迷糊糊醒来,差点被一室明黄亮瞎眼,恍惚想起昨晚上自己被抬来侍寝,那么现在……
李睦隔着屏风汇报时辰,又请示是否要传早膳。
王璇恨不得化成一阵青烟从窗户溜走,自己竟在龙榻上睡得跟死猪一样。
哪里敢留下用膳,忙请李睦备轿,想马上回玉照宫。
被子滑落,露出胸口一块块淡色的殷红来,王璇捂着脸,她居然真任由他这般胡乱……
随即想起更严重的问题,她该如何回去?昨晚上穿的那件中衣早就狼藉不堪,上头还有奇奇怪怪的污渍,她好歹得收拾一番才能见人吧。
王璇无法,只能再请李睦襄助,能否帮她寻件蔽体的衣裳?
李睦一时失语,若叫玉照宫送来,不知得费多少功夫,娘娘显然等不了许久,她这会儿还半裸着哩!
王璇羞得无地自容,“不必非得是嫔妃穿着,旁的也可。”
李睦一拍脑袋,然而勤政殿连宫女也无,至于太监们的贴身衣物,他自己都嫌腌臜有味儿,怎可扰了淑妃清目?
几件绣着龙纹的明黄寝衣王璇是万万不敢穿的,李睦也不敢给她挖坑,好在,那不是还有最普通的白绫中衣吗?赶紧翻箱倒柜寻出来,隔着屏风用竹竿挑着送过去。
上头丁点绣样也无,王璇松口气,这样就不怕犯忌讳了。
随即却又奇怪,怎么皇帝还有这样简朴的衣裳?
李睦笑道:“陛下本就不喜奢靡,往日都这么穿的,说是练武的衣裳须透气吸汗,昨儿那件明黄寝衣才是破天荒头一遭上身呢……”
王璇没听他说完,只觉脑瓜子嗡嗡的。原本阿玉与皇帝身量相仿就够叫她稀罕了,如今又多了一层佐证,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盯着那件衣裳翻来覆去细瞧,两眼灼灼的几乎要烧出两个洞来,世上真有这等巧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