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声时而如谁人的呼吸时而如厉鬼嘶吼,有人在讲话……好黑,头好痛。沈御川努力睁开眼睛又被迫闭上,在混沌之中挣扎。
梦吗?醒过来!
沈御川只感觉手和脚都被压住般动不了,头像是要被勒的炸开一般,侧脸也不知为何被扎的痛痒。他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石头地,墙也是。
周围的火光扎眼,沈御川努力适应身体不适观察四周,没有守卫。一个六边形的地牢,但仅此一间,像是权贵人家标配的审问地下室。
沈御川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沈长弈离开的背影,之后他美美进入梦乡,醒来却是这样一幅景象。是有人趁他睡着时绑过来的,不可能睡这么死,被下药了。可他没乱吃过什么东西,那么下药和绑架都是趁他睡着时做的。
沈御川又环视一周,只有一个出口,便是眼前的一道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手臂被绑到身后,小腿到脚腕也被缠得严严实实。
胳膊被别到身后不知多长时间了,肩膀酸痛,他努力地调整姿势却发现坐起来都困难。他的嘴没有被塞起来,可他也没有叫喊,因为那是很无用的,还不如保存体力。
楼梯口的灯光忽然黑暗,一个人影朝他缓步走来。
“瑞丰?!”
瑞丰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
“别怪我,我只是个跑腿的。”瑞丰后撤一步侧过身,雪洪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笑得瘆人,看得沈御川有些心颤。
“混成这样挺有本事。”雪洪抬脚踩上沈御川的胸膛,幽幽道:“我那可怜的儿子惨死于沈长弈之手,如今也让他体会体会我的痛吧?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不过小小的男妓,是让他亲眼看着你被其他人折辱,还是在他眼前把你杀了。哪个好?”
沈御川吃痛闷哼:“沈长弈不算你的亲人吗?”
雪洪哼笑道:“他还攀不上我们雪家人的关系。雪蓝闵更是蠢,不知她哪来的证据状告你,坏我事。”
沈御川啐他一口:“你也挺蠢的。”杀害你宝贝儿子的真凶就在你面前呢。
“对自己儿女失去掌控一无所知的感觉很气愤吧?夏家跟你们是死对头,可是你的宝贝儿子好像喜欢夏家二小姐啊。”
“胡言乱语什么!”雪洪狠狠在他腹部踢了一脚。
沈御川明显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去找几个人,随便怎么玩,别弄死就行。”雪洪转头对瑞丰说道。
瑞丰上前一步将二人隔开:“雪大人,我喜欢,让我独享可以吗?”
雪洪哼了一声甩甩袖子离开,默许了。
雪洪走后瑞丰蹲在他身边悄声道:“雪洪与大赤勾结意图谋反,抓你来是想引诱沈长弈。你不会死……但免不了吃些苦头。”
此情此景瑞丰定是惺惺作态,但沈御川见瑞丰神色古怪,将信将疑:“你要做什么?”
瑞丰咬咬牙,起身抽出身侧的鞭子。
“啊…!”
仅一下,一道鲜红的血液浸透了白衣。而接下来的每一道尽是如此,瑞丰鞭打的频率慢,却保证每一下都浸出血来。沈御川为了忍住不叫咬破了嘴,眼泪从右眼划过鼻梁流到左眼。
沈御川身形单薄娇小,抽不了几鞭子已经没几处好地方了,瑞丰颤颤巍巍的丢掉鞭子跪坐在他身前道:“你……知不知道怎样伪造,那种痕迹啊?”
沈御川疼得不想说话,目眦尽裂,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开十万八千里。
“……”瑞丰眉目中充满愧疚“我真的。告诉我吧,不然你我都得完蛋。”
“脖子…掐吧…”沈御川声音微弱,每个字却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瑞丰跟着沈御川的指示在脖子上伪造出被玩弄后的红印。
“你只求沈长弈快些回来吧。”他说着往沈御川手里塞了一个握起手便看不见的刀片,随后转身离去。
越接近舒州边疆气温越低,在春和景明的月份,此处还会飘落小雪,更别说与舒州接壤的大赤了。
“叫什么大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沙漠地区。”朱舒的声音被狂风淹没。
寒冷的天气是大赤屡屡宣战梁国的主要原因,作物冻害频发,仅有的粮食和物资皆投入军队,要不就是被贵族私吞,大赤人民饭都吃不上,到了冬天被活活冻死的不在少数。
不知何来的倔强与自信,大赤君主唯一念头就是攻打梁国向内迁移,而不是与之和谈。
沈长弈和朱舒在二月廿五到达舒州边关,整整行进两天一夜。萧杜德没有告诉他们再多的消息,不过当他们踏入军营的那一刻,顿感不妙。
许是寒风萧瑟,边关寂寥,才显得如此这般死气沉沉。没人接待他们,演武场里训练的军队不超二十。
驻守营地的士兵上前拦下二人。
“明卫朱舒。”
“巡护沈长弈。”
“求见将军。”二人共同道。朱舒拿出了二人的令牌,交予相看,那人进去通报。
沈长弈松了一口气:“还好你想得周全。”
原本沈长弈的令牌是在林尔那里的,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自己拿好咯。”朱舒将其丢给沈长弈,他接过配在腰间道:“能不能换一换样式,这么丑的东西御川不会喜欢的。”
朱舒翻了个白眼:“……自己说去。”她好奇心作祟,一脸八卦样往沈长弈身边挪了挪道:“你跟他~怎么样啦?”
沈长弈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道:“你想听好的还是坏的?”
“都听。”
没等沈长弈说下文,中军帐一人掀帘出来,魁梧高大,身披铠甲,马尾高梳。
夏方锦缓步朝他们走来,站定面前,他的气势如虎如蟒,不愧是常年驻守边关在外征战的大将军。
沈长弈道:“见过夏将军,陛下说军中之事不可宣扬,只派我二人前来调查。可陛下并未细讲,请将军告知。”
“跟我来吧。”夏方锦扫了沈长弈一眼。
三人来到了存放军粮的仓库,沈长弈很敏锐,在朱舒的帮助下大概检查了全部的粮食。
“未掺沙石不缺斤少两,也没受潮,有何不妥?”
“正因如此。再随我来。”
三人又去了军医营帐,只见多批士兵卧床腹痛难忍。
“还是粮食的问题?”
夏方锦点头又摇头,道:“你们来之前我也检查过军粮了,看不出什么破绽。可我军三万人接连出现腹痛症状,甚者口鼻出血。”
“怪不得让我俩来呢。”沈长弈小声嘀咕着。
军粮的挑选与运输皆虑周藻密,若问题出在军粮上,能做到如此隐蔽天衣无缝,定是朝廷内管理此事的重臣为祸源。沈长弈调查分析能力强,而明卫在旁见证,一旦把凶手逮出来当即铲除。
沈长弈又折返回粮仓,每一袋粮食用手捻出或大致去闻。在一袋黄米面前停下脚步。
仓库里腐木和杂粮的味道充斥四方,有异味也很难察觉。沈长弈叫人把这一袋黄米面拎出仓库,叫人来闻。
除了面的味道,还有隐隐约约的臭味。
“这是不是坏了?”有一个小士兵说道。
夏方锦摇摇头:“检查过好多次了,没坏。”
“夏将军,毁你们一袋面没事的吧?”沈长弈欲把这一袋面尽数倒出探其真相。
夏方锦道:“没事,用你的俸禄补回来。”
沈长弈莞尔,他把黄米面分为好几小堆,一一实验。
“林尔在就好了,毒什么的他最懂。”
林尔也大致教过沈长弈如何辩毒:验毒,要从色形味三方入手。例如毒药混入液体,隐其色,盖其味,毒粉也是同样的道理。
黄米面,色黄,面粉状。如果有什么毒粉同它一般,那混入其中真真是大海捞针。
沈长弈先在第一小堆浇了一壶热水,按平常食用方法,搅拌混合,并无异样。
“等等,再拿凉水来,别让它结块,沏开后拿纱布过滤。”
帮手的士兵按照吩咐做,纱布摊开后,有一小把黄色粉末藏匿其中未被溶解。夏方锦接过纱布细细端详后又交给手下,道:“给军医看看。”
沈长弈走到另一小堆面粉前,拨出小小一捧,“有火没,烧它。”
“哎,你疯了吗,想炸死谁?”夏方锦呵斥道。
“哎呀我不就拿这么点吗,快搞吧。”
沈长弈将那一捧面粉放到远处空地,用带火的箭矢射向面粉。接触一刻顿时火光冲天,火与面粉炸出一朵小蘑菇云。
“接着试。”沈长弈令人又分出好几小堆面粉,一个个按同样方法。
夏方锦一头雾水正要制止沈长弈时,这一捧面粉爆炸后竟燃起了淡蓝色的光,“那是什么,磷火吗?”
沈长弈脸色阴沉下来:“不是磷,是硫。硫粉乃大赤产物,色黄,制成毒药可让其内脏腐烂,顷刻致命。看来这黄米面里掺杂了硫粉,但量不多,做成吃食毒性减弱,但仍会让将士们腹痛。我在齐州就见识过了…”
往军粮里下毒,传出去不仅扰乱军心,更惹得民众恐慌。若让有心之人添油加醋,说到底竟是皇帝不重视军队,到时候梁国国防便如风中之沙、破铜烂铁,不吹而散。
夏方锦愤愤道:“真是好手段!下毒之人必是与大赤有勾结,谁管这事的?”
朱舒道:“太尉啊,雪洪。”
夏方锦道:“靠,半截入土的人了。夏雪两家不对付,至于如此吗!当年我妹妹也是死于雪家人之手,他娘的……你们回去如何处置他?”
朱舒道:“夏老哥别急,没有证据我们不好办事的。”
夏方锦气愤又有些担忧,问道:“如果真查不到证据呢?”
朱舒看了沈长弈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