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25章 以毒攻毒

城主府。

“渺，渺，渺......”

门前的守卫支支吾吾，眼见何渺渺男装的模样，不知如何称呼。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在这好好看着吧，我们先进去。我大哥在正殿么？”

那侍卫并未关注蒋汐，只与旁边人面面相觑，后凑到何渺渺耳畔，“黄丞还在府中，城主正与他议事。”

何渺渺点头，带蒋汐阔步往内，绕开主道后，碎碎念个不停：

“这小煜跟他哥简直一个样，老是神出鬼没，这会儿又不知道去哪了。”

何渺渺双手环在胸前，还在仔细琢磨着马车上那一幕。

她让蒋汐扮作婢女，袁昶煜倒是不紧不慢来了句：难道不是书童或侍卫更合适些么？

何渺渺听完是觉得有道理，毕竟自己已是男子装束。

但她这后知后觉反应竟还不如小煜一个旁观者，倒是让何渺渺有些哭笑不得。

“小姑姑，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袁昶煜换上新衣，束发的金冠更衬得人品貌非凡。他身后有两名清秀婢女，上前对蒋、何行礼。

“蒋姑娘，家父有请。”

蒋汐点头，何渺渺兴致刚起，转角廊亭处，一个干练的身影靠近。

何渺渺皱眉撅眼，五官都在朝袁昶煜传达质疑与不满。

小煜这家伙每次都这样，拦天拦地欺上瞒下都可以，唯独拦不住传雪。

叛徒。

何渺渺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你们不是去皇城了么？为何——”

传雪作揖：“几位世子确已到达皇城，州主有令，卑职得贴身保护郡主。”

袁昶煜把眼神挪开，装作没看到何渺渺的眼神。

小郡主握拳上前，捶到袁昶煜右胳膊，“就知道你小子靠不住，传雪一来，你就缴械投降。”

传雪闻声，脸色微变，语速变急了些：“郡主，卑职只是听令行事，与将军无关。您是州主的掌上明珠，卑职万不敢懈怠。”

袁昶煜默默无声，蒋汐却将他片刻失落的样子尽收眼底。

何渺渺轻哼了声，无意责怪，勉为其难地接受。众人往前。

*

遥遥看去，大殿伟岸，肃穆庄严。

中年男人背影挺拔，从暗处迈出步子，那光影从下往上过渡。袁昶煜瞧得人脸，恭敬地行礼：

“父亲。”

袁枭示意众人进殿，阶上的主椅竟还有一人正襟危坐。

“黄丞，这便是我儿寻得，疑似南兮县主之人，蒋汐，蒋姑娘。”

是他。

宰相黄振，袁枭的昔日同窗。

“七王爷已逝八年，县主虽未受册封大典，却早已是皇室中人。伍寒将韩池垣象苑所获图册传书于我，本丞请命吾皇，派高尧入藏书阁查阅旧史，证得南兮县主真容。前日申城边围处，我的人发现疑似县主之人，后来追至晓玉楼附近。”

袁昶煜心生震愕。

三哥不是在信里告诉了父亲，让他避开黄丞么？

可现在黄丞怎么知晓......

袁昶煜下意识瞥向袁枭，中年男人却未回看他一眼，反倒是黄振悄悄注意着殿中人的神色。

而蒋汐本就对她笔下的“第一忠臣”心生好奇，一番偷瞥下来，竟撞见了黄振片刻的异样。

只是下意识的选择，蒋汐身子一动，佯作有飞虫扑过，成为众人的焦点。

袁昶煜这才没有继续朝袁枭使眼色。

高尧走出来，毕恭毕敬，“听闻那日的晓玉楼出现刺客，四公子、渺郡主与南兮县主身陷其中，倘使在下能多进去探一眼，说不定还能施以援手。好在三位无恙。”

一番解释将他出现过的原因、目的讲得清清楚楚，袁昶煜一时接不了话。

袁枭拱手，“高大人有心了，犬子有幸，没让县主受伤，否则，老夫定要将他好好惩治一番，以慰七王爷在天之灵。”

黄振起身下阶，顺着袁枭的话，神色激动，“南氏虽起兵造反，但吾皇念及一母同胞手足之情，王爷王妃伉俪情深，八年来始终挂记南兮殿下。如今燕王世子满月宴在即，若此等好消息传入皇城，必将是普天同庆、双喜临门！”

袁枭父子终于对视，袁昶煜不得不为蒋汐挪开一条道。

黄振已经点到她的名了。

蒋汐此时还在仔细琢磨几人的话语，忽觉旁人目光，抬起头来，竟发现殿内多双眼睛早已齐刷刷地看向她。

袁昶煜替她解释，“姑娘失忆，初见丞相，稍有无措，望黄丞见谅。”

袁昶煜说的是“姑娘”，而非黄振口中的“南兮殿下”或袁枭所讲的“南兮县主”，听上去悖了官场之礼，但黄振不好发作，毕竟名头得由圣上定。

这姑娘一日没入宫，那便一日不是他们说的那人。

但，他黄振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这么谨小慎微就能得来的。

黄振拂一拂衣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蒋汐躬身行礼。

袁枭等人虽吃惊，但只能纷纷效仿。

一人喊，可以是假；三人喊，则要考虑为真；若是三十人、三百人都这么喊，假的或真的就不再那么重要。

黄振赌的就是那九五至尊的心思——他到底是想找“南兮”，还是需要一个“南兮”。

“南兮殿下不必害怕，殿下乃我朝亲王侧妃，理当认祖归宗。臣会将此事禀报皇上，若殿下愿意，即刻便可随臣一同回宫，接受皇上册封。”

袁枭将黄振的算盘看得清清楚楚，可何渺渺、袁昶煜等人却想不到那一层，只在心里暗暗疑惑，甚还猜测黄振是不是老糊涂了。

蒋汐也明白自己只是“待定”之身，便试探地开口：

“我......世子满月宴即至，若在此刻将事情一并告知皇上，万一打乱皇上节奏，或许不妥吧。”

她刚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应当先让黄振起身。

但话说回来，已故亲王未过门的侧妃，真实地位会比当朝宰相更高么？

黄振眉心微拧，起身时仍面带微笑：“殿下所言极是。只是为人臣子，哪有欺瞒圣主的道理？微臣却得将此事如实上报，也算是了了吾皇寻亲之愿。殿下刚到申城，想必是奔波许久，微臣愿将身边第一侍卫留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高尧上前，袁枭抢在蒋汐说话前答应下来：

“黄丞思虑周全，臣以为，南兮殿下或可在臣府中歇息一晚，明日袁府亦将出发行至皇城，届时殿下再由我袁家人护送入京，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蒋汐没再多说，这些人葫芦里都在卖药，她一时半会琢磨不明白，只清楚——唯今跟在熟悉的人身边才是最佳选择。

蒋汐胡乱搪塞了几句，黄振很快离开。

*

袁府书房。

袁昶煜刚刚踏进，就将满腹的疑惑悉数托出：“父亲，您为何能肯定蒋汐就是南兮？又为何让她亲见黄丞？三哥信上所言之事，怎能仅凭高尧一面之词就此作罢？”

袁枭默默无言，只身走到暗柜前，拨开机关，取出一只盒子。袁昶煜顺势接过，眼前所见竟令他面色失神。

“虬......虬龙鼓？”

袁枭点头，“前日宵禁之时，晓玉楼外，罗钏受伍寒之命捉拿断后之人，那人正巧落入我城护卫兵圈套。伍寒和那无魔山护法闯入晓玉楼一事，本就没有风声，我原也以为万无一失，却在审问犯人时，从他身上搜出了虬龙鼓。”

从沽名山庄到申城晓玉楼，与袁家有关的虬龙鼓两次出现，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袁昶煜沉声，“所有黑衣人有来无回。但若‘有来无回’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袁家这次......”

可能有大难。

“一切都发生得太巧，虬龙鼓、黄丞和南兮县主都在同一日进入申城。”袁枭神色凝肃，“另外，我并未对黄丞讲过小寒信中之事，黄丞与高尧为何要主动述说晓玉楼行踪？”

“......”

袁昶煜握紧了拳头。

难道、难道说——

“父亲，这会不会是黄丞的试探？”

可多年来，袁家一直在替黄振做事。

他是朝野忠臣之首，为天下百姓谋利守益。袁伍寒能以江湖之身入武林，黄振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袁昶煜不满黄振，那只是因为他觉得黄振既有济民之心，便该以丞相之权作出实事，要么让圣上扭转先皇旨意，要么自己为百姓支持公道。

毕竟那朝野分界后，模糊地带的官府不敢管，江湖又太猖獗，受害的只有老百姓。

可黄振两件事都没有做。

他只在背后为三哥出谋划策，或者解决一些暗地里的事情。

黄丞从不出面，冒险的只有申城袁家三公子。

袁昶煜并不觉得这是担当者所为。

“如今，我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黄丞今日话中有话，那位蒋汐姑娘并非毫无主见之人，但性情耿直，言语中容易让人抓去把柄，你可得看好了。”

“父亲，若她不是南兮，此去皇城，岂不是面临着欺君之罪？”

袁枭顿了顿，语气沉重，“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若要在这重重迷雾中识得正道，便得另抛诱饵，冒险一试。”

袁昶煜震惊，“您的意思，便是要这小姑娘的性命，去换得我们的线索？”

“小煜，所以我才要你看好她，必要时将她救出。但，袁家这次，或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

袁昶煜刚想反驳，却突然察觉到屋外的不对劲。

“嗖——”

一支墨色羽令箭破窗中柱，送来一张字条。

【欲知晓玉真相，只身前往后山。】

袁枭轻抚下巴的胡须，“竟能在袁府来去自如......”

袁昶煜猛地想起来什么，“父亲，或许很快就会有新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