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26章 大夙圣主

被黄振这么一捧，袁府中人当真把蒋汐当作了皇室，锦衣玉食、嘘寒问暖、小心谨慎地伺候。

那高尧更是时刻跟在她左右，生怕她哪里磕了撞了。

但蒋汐倒更觉得黄振没安好心。

说是送个侍卫，不如说是多了个监视器。再回想正殿前那番话，她不由得给自己捏了把冷汗。

得亏不是在皇帝面前，这宰相动辄就给她招个欺君的幌子，怎么看都不是善人。

一边想着，蒋汐一边起身，朝门口的人唤了唤，“高公子。”

高尧惊恐：“殿下直呼高尧姓名就好。”

“我想出去走走，你知道何渺渺在哪么？”

“我也正找你呢——”

清甜的女声远远传来，何渺渺已然换成了郡主打扮，“府里闷得慌，不如我带你去申城逛逛？”

高尧立直身板，态度强硬：“郡主，为保证殿下安全，还请郡主留步。”

何渺渺朝他狠狠瞪去，但想到袁枭都得听黄振的，只得咽下这口气。

她拽起蒋汐的手，倒头望向高尧，男子严厉的目光瞬地有些吓人。

“我们就去后花园转转，你不放心，便一起去咯。”

语毕，一个惊慌失措的家仆端着盘子，幸亏传雪眼疾手快，将人拦下，否则就要撞到蒋汐。

篮子里五颜六色的糕点散落一地，那毛手毛脚的家仆伏地谢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是奉赵总管之命，为府中贵客送五珍糕的。但小人在袁府中不慎迷了路，眼看着时辰快过了，这才慌慌张张冒犯了大人。”

那人一个劲地磕头，蒋汐端详须臾，随后上前将人扶起：

“你没受伤吧？看你这糕点有滋有味，却也没法再吃了，可得辛苦些，重新做一份了。”

何渺渺原不算在意，却在当对上那人五官时，猛地想起来沽名山前的场景。

蒋汐话都说了，高尧也不好发作，只得由着那人收拾现场。

那人佝偻着身子，忙忙再道歉，蒋汐回身，示意何渺渺：“走吧，去后花园，我听婢女们讲，那边仙客来开得很艳。”

何渺渺点点头，并不再多说，一如常态跟上。

*

密密林林的树种参天，袁昶煜迅速赶到后山。

“我已如约而至。出来吧，何必再躲躲藏藏。”

话音未落，后方的空气加速流动，一只扇面猛进攻击。

李实来势汹汹，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袁昶煜定睛识人，却来回不到十招，就落入下风。

袁昶煜退步，李实才手下留情，不再进攻。

“袁、昶、煜。”

李实推开扇面，风度翩翩。

“你知道我？”袁昶煜拧了拧眉，“汉阳林子里那执墨扇的神秘人，就是你？”

“眼力不错。”李实淡淡一笑，“但这内力轻功，是比你哥差了点。”

袁昶煜警惕，“你还认识我哥？难道，你就是李实？”

“汉阳竹林以后，你一直在跟踪我们？”

“同道而已，如何能算跟踪？”李实合扇，神色认真，“何况，疑似我妹妹的人跟你们结伴，我不得查个究竟？”

袁昶煜并未放松警惕，“你的目的是什么？给我的筹码又在哪？”

李实浮笑，“年轻人，你可真不会做生意。”

“我既说了，以晓玉楼真相换你的合作，那我的筹码自然是晓玉楼之事。”

李实右手一晃，顷刻贴上一张皮面具，袁昶煜难以置信：“高、高尧？”

“不错。”李实揭下面具，又恢复了原来的容貌。

“那日晓玉楼中，协助孙鸿潜逃的官府之人，就是他。”李实目光炯炯，“这，便是我的筹码。”

“......我如何能信你？”

李实淡笑，“只是亲眼所见，没有别的证据。”

“你——”

袁昶煜愤而无奈，“若仅是这样的诚意，你能指望我给你什么样的合作？”

扇柄在掌间悠悠地起落，李实稳如泰山，“南氏被先皇帝满门抄斩，而我，虽没有成为那刀下亡魂之一，但却是南氏血脉。袁伍寒未将我的行踪上报朝廷，说明你们需要我。”

“而目前，袁府在江湖的所言所行，黄振一清二楚。高尧可是他身边第一侍卫，若说高尧见孙鸿，与黄振没有半点关系，你可信？”

袁昶煜攥紧手心。

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三哥查密卫方皓死因，一直追到敛余江江周文身上，但江周文死了，还是无魔山动的手脚。

那孙鸿正是无魔山的领主。

不过，无魔山的护法对此却并不知情。

最坏的可能，是孙鸿受了旁人的指令，而这个旁人，就是袁家一直信任的宰相黄振。

高尧只是听从黄振的命令行事。

黄振所作，瞒了袁家，又给袁家使绊子。他同时是知晓三哥江湖身份的关键人物。

如果黄振想对袁家怎么样，利用先皇那朝野分界的旨意，申城袁府上百人都会成为他的傀儡。

袁昶煜后背出了冷汗：“你想要什么？”

李实悠然转身，“做个交易，我助你袁家躲过这次风波，你把我送到蒋汐身边。”

袁昶煜略有思索，“既然担心蒋姑娘的安危，为何那日要放任她随我们离去？”

扇面上下掀动，李实的思绪缓缓收回：“她有她的想法，我并不想强迫她做任何事。”

“......那你就这么确定，她是南兮县主？”

袁昶煜态度诚恳，“而若她不是，你还会选择保护她么？”

李实微眯双眼，试探道，“若我不会，你会么？”

袁昶煜坦言，“我虽不知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但，不管蒋姑娘到底是谁，她已经失忆，接下来要面对的，本可以与她无关。我并不希望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在失去所谓的‘价值’之后，被弃若敝屣。何况，这本是袁家与圣上之间的事，我并不想让外人成为代价。”

“宅心仁厚袁少将，果然名不虚传。”李实轻笑几声，“如此说来，若要你助我将她带走，你也愿意？”

“恐怕你得先让她愿意跟你走。”

袁昶煜不再多留，“郑霖，这是你的名字。若能易容成另外一人，或许更能达成你的目的。”

*

夜色已深，蒋汐跟何渺渺在房内打打闹闹的声音也弱了。

侍卫换班轮流之际，敏捷的身影掠进树梢，五声均匀的动静在窗边响起。

蒋汐等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开门。

“果然是你，沽名小贼！”

何渺渺叉着腰指向来人，“那天你逃之夭夭，我们还没分个胜负！”

“嘘——”

蒋汐示意她更加小声地说话，何渺渺依旧不服气。

沽名山庄是什么地方，这人那日颐指气使的样子总让她不舒服。

“你......”

王霖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何渺渺，“原来，那日的黄毛小子是你啊，竟是女扮男装。不过，你这男女性别，看上去差别也不大嘛。”

“王霖。”

蒋汐先于何渺渺埋怨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可知道私自潜进来被发现，有什么后果——”

不对，王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袁府。

......袁伍寒的身份已经在江湖暴露了？

“吴寒，申城城主袁枭之子，难怪到哪都有一种官贵之气。”王霖漫不经心道。

蒋汐跟何渺渺都愣了愣。

王霖轻笑，很快正经起来：“我本是去看鸢鸢姑娘近况，却在城中发现了赤炎宗和曙峰刀的人。”

“听他们提及，消失十二年的武学至尊秘籍重出江湖，各大门派都闻声前来。可在这申城内，又如何会有江湖的东西？出于好奇，我想先探探这城主袁枭府邸。谁知，今日刚进来，便遥遥地看到你了。”

“你、你刚才是在诓我们？！”何渺渺的怒意涌上心头。

王霖也不反驳，“你这么问，我倒是更确定了心中所猜。吴寒不跟他爹一个姓，难不成他是化名？其实他叫袁、吴、寒？”

王霖皱了皱眉，“念着倒也有点奇怪。”

蒋汐问，“你这么大胆，只身前来，不怕被人捉了去？”

王霖没来得及，反而感觉到何渺渺的不对劲。

“你，你要做什么——”

“咚——”

闷棍一敲，王霖头昏，就这么倒了下去。

蒋汐也万万没想到何渺渺真会对他动手。

这时，三名男子听到声响，赶到蒋汐房前。

“殿下，出了什么事？”高尧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啊——嘶——”蒋汐发出声音，“没，没事儿，我刚刚梦魇了，没事，麻烦你们了。”

袁昶煜轻轻敲门，“姑娘当真没事么？”

“小煜。”何渺渺吱着声，作出将要全盘呼出的架势，蒋汐忙向她求饶。

若王霖真在此地被人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但何渺渺只笑了笑，转言其他：“屋子里好像进了只老鼠，你能不能进来看一下？”

袁昶煜愣了愣，“那，待小姑姑和蒋姑娘准备好了，我再进来。”

半炷香后，何渺渺掐着时间差不多，“可以了，不过，只许你进来，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郑霖跟高尧相视一眼，被袁昶煜示意退下，何渺渺为他开门后，蒋汐才将屋内点亮。

袁昶煜瞧见地板上昏迷的男子，没有吱声，只默契地装作寻找异物。

折腾了好一会，外面的人才真正撤离。

“蒋汐，你别怪我。我不相信这个人，万一他得知小寒的真实身份，成了我们的敌人呢？”

何渺渺一本正经，“小煜，大闹沽名山庄那个人，就是他。”

“......李实？他才是李实么？！”

“什么李实，他叫王霖。沽名上山前，他傲慢无礼，还辜负了小寒的信任。”

何渺渺气鼓鼓地瞪着王霖，蒋汐却在听闻“李实”二字后微微一颤。

过了这几日，也不知道李实怎么样了。

袁昶煜瞧蒋汐发呆，问道：“蒋姑娘是想起什么了？”

蒋汐轻轻摇头：“你们打算对王霖做什么？”

“蒋姑娘相信他么？”袁昶煜反问。

蒋汐顿了顿，片刻后才给出答案：“若我相信他，你们会选择相信我么？”

袁昶煜没有答话。

在三哥身份这件事情上，他不敢赌。

“天就快亮了。”袁昶煜望向窗外，“辰时前启程去皇城，高尧定会死盯此处。若要将此人送走，怕也是有些困难。”

“为防止高尧起疑，我得先出去。”

袁昶煜看了看两人眼窝下的黑眼圈，“传雪今夜在城中巡视，我让她天亮之后来接你们。在此之前，先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