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154章 （一）重回[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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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

滂沱大雨咆哮呼吼，暴烈雷电隆隆阵阵，吞没了城市深夜的沉寂。

巡逻完小区内外，门卫郭明的眼皮子打架，头刚沾枕，睡意狂袭。当有声书终于念到**，折叠床上的男人已经鼾声连绵。

这是凌晨两点四十一分。

雷雨不停，剧情不断，如同过去上千个值夜班的晚上，下一只闹铃会在三点四十分响起。

可小区门口突然传来一道迅猛的撞击声。

小车急刹，轧出了惊鸣的警音，刺醒人的神经，震得郭明弹起床，紧张地勾稳拖鞋，抓起雨伞就往外跑。

晃亮的远视车灯照出了淋淋阵雨最窘急的样子，身着白衬衣的青年男人慌张下车，顾不得雨势，“对不起、您怎么样？！”

隐隐辨清车头凹陷的痕迹，郭明叹气着摇头，下意识摸手机，打着伞快步上前，“小伙子，要不要帮忙？”

喧哗雨声没有减弱，白衬衣男人全身湿透，扶起路边摔倒的人，“老人家、你——”

衬衣男子翻过人脸，心头发怔。

竟是个年轻小伙。

透着车窗，他只看到了黑色长衣，还以为是老年人.......

“有啥事不？”郭明握着伞撵来。

沿着伞骨，雨滴哗哗流向昏迷的男人。郭明甚至已经打开通讯录界面，按了“120”三个数字，昏迷男子突然睁眼，推开衬衣人，戒备地往后退，看得出来有点虚弱。

“你需要去医院吗？”衬衣车主想靠近，那男人立马撑起身，拒绝他的接近。

郭明这才看清楚这人穿着古装、连头发都是长的。

衬衣男人知趣地拿出名片，“不好意思兄弟，雨天路滑，我车速太快，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后续如果有任何问题，医药费抚慰费，我照单全收。”

男人却像全然没听他的话，左顾右盼，直到望准小区门口发光的四个大字，才小心翼翼地摸出怀里字条，轻颤着手打开，想要确认笔画图形是否相同。

雨中的另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清楚状况。

郭明生了一颗乐善的心，哪怕眼前人看上去不好接近，还是关怀地问，“小伙子，你到底咋样？遭车撞了，有没有哪里痛？需不需要去医院？你吱个声！”

他看长衣男子珍视纸条，放低声音，缓和语气，“老哥哥姓郭，单叫一个‘明’，你是有啥困难吗？说句话嘛，老弟！”

郭明往前走了半步，男人突然抬起头，咬字发音不够自信，试探地问，“谷城双云县铜陵街......街——”

“铜陵街道。”郭明咬字清晰，顺便问，“你是外地人？”

“.......铜陵街道明惠苑局——”

“那个字一声，念‘居’。明惠苑居。”郭明提高音量，担心雨势大了，面前的人听不见，“这里就是谷城双云县铜陵街道明惠苑居。”

那车主从后备箱换了件干的黑衬衣，打着伞再靠近，“兄弟，你不是被我车撞了，刺激了脑电波？不然这样，我现在开车送你去医院，挂个神经科？”

“无妨，多谢。”黑衣人听出来他话中关心，不想说太多，只微颔首致意。

郭明：？

车主：？

......不是真碰到个精神不正常的吧？

车头凹陷，人却没有流血受伤，要么不说话，要么一来就拿腔拿调、文绉绉的。

男人说完就转向小区，虽然依旧拧紧眉头，脸上却有压不住的激动，大步流星，甚至提腿跑起来。

郭明拿走车主手中的名片，“杨琦，谷城庆明拍卖有限公司......你是老板哦？”

“对，老人家，我——”

小区门禁发出警声，郭明没空纠正这小年轻缺乏眼力见的称呼，拔腿就回。

杨琦看了看手表，朝郭明大声喊，“老人家我还有急事，之后要找，麻烦您电话联系！抱歉！”

白车疾驰远去，郭明火速关闭警音，本想教训这个没礼貌的年轻男人，却发现他早就退到一边，脸色比刚才更难看。

“小伙子，你奇怪得很。到底咋回事，要找人还是咋，深更半夜，咋能乱闯民宅嘞？”

男人没再说话，也没乱动，固执地站在半檐下，勉强能躲一臂的雨。当马路上再闪过一辆轿车时，他下意识怵了怵。

郭明叹口气，“你往左边站点嘛，好躲雨。”

男人好一会儿才挪动身体，似乎在走神，又好像在思索什么深沉的事，始终盯向天边。

“叮叮——叮叮——”

郭明的闹钟响了。

男人身体颤动，仿佛对除了雨声之外的一切都格外敏感。

郭明摁掉铃声，“.......你找人吗？”

男人等了很久才看向郭明。

雨水沿着脑门下滑，漫过他的睫毛、眼球，冲刷了所有能够以目见得的情绪，后迎来了轻缓的点头。

“你找哪个？叫啥名儿？住几单元？”

男人攥紧掌心，声线诚恳，“.......可否先等天明？”

郭明皱眉，本想叨几句，男人却沉默利落地转过去，半点没有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狼狈。

“......这啥跟啥哦。”郭明挠着头，困意全无，回到门卫室，拿出老花镜，往小区保安群里发消息。

老郭：【东门来了个奇怪的小伙子，穿古装说古话，头发又黑又长，我守到他，你去巡哈小区@刘哥】。

李晓：【啥？陌生人？是不是另有目的哦】

刘哥：【好嘞好嘞】

老郭：【面相善，不像坏人，但我觉得他脑壳有点问题】

赵强：【报警不？】

老郭：【报啥子，人家又没乱来。我们就是小区警察，雨啷大，整醒业主还以为我们咋子了】

没人再回复，郭明想了会，接着发。

老郭：【小赵小李，赶得来不，这哈出门，我还是有点担心】

赵强：【要的，正好遭雷打醒了】

李晓：【郭哥等我半小时，老婆睡戳了，抱到我的】

刘哥：【。】

刘哥：【你硬是哦还要挑生炫耀哈】

老郭：【呲牙.jpg要的】

......

李晓：【调皮.jpg】

雨声渐小，郭明透着玻璃的斜光望出去，男人身影修长，立在明暗交界处，一动不动，就像座活化石。

饮水机灯跳，他洗净杯子，倒了热水，顺便拿了干毛巾，推门出去。

“喝一口热的，擦哈雨水。”郭明把东西递给男人，他却缓缓摇头，没有接。

“......你到底要找哪个嘛？”郭明讲完方言，又觉得他可能听不懂，换了句表述，“你要找谁？先告诉我，万一不在这里，你不是白等了？”

听见“不在”，男人脸色瞬间僵苦，“你、知道在这住的所有人？”

“我是小区警察，当然晓得。”郭明清了清嗓，“你先说名字嘛，还有两个小时就天亮了。小区有门禁，你要登记拜访的业主名字，等我打了电话确认之后，才可以进小区。”

“......电话？业、猪......？”

“......你咋当真跟个古代人样哦。”郭明摇头，直言，“反正等也是等，你先说名字、单元、几楼几号，我去帮你查一哈，等天亮人醒了过后，再打电话，节省时间嘛。”

男人抓住了他“天亮人醒后”五字，才稍微松动脸色。

郭明看他犹豫不决，按捺不住性情，“我又不会害你。我是这的门卫，保证小区安全是我的职责。你站都站这么久了，也不像个坏人。我都相信你了，你还藏啥子嘛。”

最后一滴雨水滑下男人眼角，他抬起头，眸光在白炽灯晕下闪烁，“有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掐紧了掌心，“七单元五楼二号......”

男子声线拉沉，敛紧呼吸，终于说出了捧在心尖的名字：

“蒋汐。”

*

夏日高阳拨开云雾，照透大地。

一室一厅内，单人床上的女孩睁开双眼，眉毛下的血丝和黑晕衬得她憔悴又疲惫。

床头柜上的手机“唔唔”响了数十声，她却只是瘫在床上，眸中无光，心思乱飘。

床角边的方便面盒没有清理，凝固的油垢腻在地板上，开水壶靠着茶几角，溅湿了胡乱悬垂的桌布。温和的晨风随窗吹入，拂在她双腿肚，跟记忆里快要忘却的过去重合。

这是蒋汐回到现代世界的第三天。

三天来，她没有出门，没有换衣，没有乱动，只让眼泪一遍又一遍地沾湿了床铺，直到声音哭哑，泪水流干，极致疲倦和衰累，她才晕头晕脑地睡去。

昨天下午饿得身体实在难受，她才烧开水、泡了碗方便面。

手机铃声响了。

在第一天晚上，【蒋爸高妈我女】微信群里有动静。两位长辈发出旅游照，蒋汐像从前那样夸了两句，以工作忙为由匆匆结束对话。父母玩得开心，没有多想。

再看手机时间。

——她的眼睛一闭一睁，只是一觉做梦的功夫。

只是做梦。

她深爱、不舍、依恋的那一切、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一场梦。

一场梦而已。

什么都不作数。

蒋汐在这七十二小时内尝试过上百次重新入睡，可都事与愿违。

她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吗。

可分明晚上闭眼前，她还抱紧路无渊，说要走遍大夙的每一个角落。

她要他陪，他同意了。

第二天睁眼，他会看到什么，他现在会不会很难受。

他.......

肿疼的眼睛再一次涌出泪水，蒋汐痛楚难忍，觉得双眼要碎了，手机铃声依旧不依不饶地响。

她伸出手臂，只想关掉杂音，拇指却摁到了绿色接听键，里面的声音竟从便携音箱里传出。

“小蒋妹妹，最近有人找你麻烦吗——”

是门卫李晓叔的声音。

但他的声音在“哔”一下后消失了。

——音箱电量耗尽。

蒋汐穿越之前，正听着音乐敲小说，后来写得疲乏，才呼呼倒头睡。

音箱的电量更加证明一切都是须臾转瞬，蒋汐的心更疼。

东门大树后的角落，李晓一边偷偷摸摸打电话，另一头盯着门卫室的动静，却没有听到蒋汐的回音。

门卫刘亭松性急，觉得郭明、赵强就要拖不住，赶紧跑过去，“老李，问到没有？”

“蒋妹妹接了电话没开腔。这哈暑假，年轻人嘛，可能要睡懒瞌睡。”

“再打几个看看？那个小伙子比较温和、也有礼貌，就是说话文绉绉的，但不像个坏人。不过老郭和老赵你晓得嘛，扯不来谎，当真穿帮了多不好。实在不得行，我悄咪去敲门！”

“哎呀你你你、等到起！”李晓拉回刘亭松，灵机一动，“你先去找件干净衣裳，问哈那个小伙子要不要换。都淋湿完了，还咋个见人嘛。”

刘亭松一想，这小蒋妹妹单身，那个小伙子长得也周正。看他紧张成那样......说不定还——

“有道理，还得是你。”刘亭松叮叮咚咚地跑开，李晓吐口气，手机却在这时候回响了。

是蒋汐的回电。

“小蒋妹妹，醒了哇？”李晓乐呵呵地问。

蒋汐怕被听出异样，只“嗯”了声。

“是这样，今早上三点过，有个长衣长发还穿到黑色古装的小伙子跑到小区门口，奇怪得很。郭哥问他找哪个，他非要等到天亮再说。后头过了好久，你郭叔才从他嘴巴里盘出来，说是找你的。他甚至说清楚了你的单元楼层跟号数，我们现在在东门门卫室拖他，就怕是找你麻烦的，蒋妹妹，你到底有没得这个——”

“我马上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