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箭穿透了顾漠野的肩膀,他渐渐失去意识,头昏沉沉落在谢子云肩上。
“陛下!”宇孚一脸着急。
天已破晓,鸡鸣声起伏不断,后方的侍卫骑马紧追不舍。
七羽的队伍已在街上等候多时,远处见三人风尘仆仆而来,身后跟着大批官兵。
“所有人掩护陛下撤离!”
七羽骑上马匹,准备与敌人殊死搏斗。
谢子云的手颤抖着,他轻抚顾漠野的脸,“不要睡,我不准你睡,听到没有!”
他眼角滑落的泪蹭到了顾漠野的鼻尖。
“我会坚持撑到你安全的,放心……”顾漠野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等到他们的马匹撤到七羽后方,驿站的侍卫们纷纷拔出大刀,严阵以待。
此时两旁的店铺突然开门,里面陆陆续续走出许多伙计,纷纷搬运着瓷器与绸缎,角落拉出几辆马车。
一位熟悉的声音响起:“抓紧啊!这批货都是今早就要朝着海南出发的,赶紧打起精神,别给姑奶奶我偷懒啊!”
七羽呆呆伫立在原地,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张余莲一身绿罗裙,双手挽袖叉腰,吆喝着搬运货物的伙计。
她一脸嗔怪看向七羽,“还不走?”
对面追来的侍卫叱骂着伙计,可惜全部被拦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漠野的部队离去。
七羽握拳,向张余莲以示谢意,转身策马离去。
见他安全离开,张余莲扯着笑去应付那群气急败坏的侍卫,“哎呦,各位官爷抱歉啊,这货今早就要去海南,您别见怪……”
七羽久久不能回神,刚才的张小姐与之前大相径庭,以前是名门闺秀,举手投足颇为谨慎得体。
而反观现在,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带着独当一面的成熟。
这或许便是张余莲当初要的结果。
如若是这样,七羽祝福她,张弦戈知道了想必也是同样开心。
部队一路来到九乡的驿站,谢子云搀扶着让顾漠野躺在了床榻上。
此时顾漠野已经昏迷过去,谢子云死死握住他的双手,不愿离开一步。
直到看病的大夫来了,他才依依不舍站在一旁。
“怎么样?他现在到底怎么了?”
大夫眉头紧锁,闭眼诊断顾漠野的脉象,半晌,他一脸愁容起身,面向谢子云。
“这位公子是中毒了,依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他是否前不久便中过其他的毒?”
谢子云不知道顾漠野之前经历过什么,更不知道他之前就已经中过毒了,他疑惑看向七羽。
只见七羽确定点头。
得到验证,大夫点点头,“如我所料一般,该公子是旧毒未清又添新毒,毒上加毒,恐怕……”
谢子云两眼空洞,“恐怕什么?”
大夫叹气一声:“恐怕不剩几日了。”
此话一出,谢子云哭着抓住大夫的肩膀,“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他、他刚刚还好好的,好好的。”
看见谢子云一脸的悲痛欲绝,行为上魔怔一般。
七羽上前拉住了他,“你冷静一点!”
谢子云立马放开大夫,“对不起,我失态了。”他看看顾漠野,然后瘫坐在床边,静静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恐怕是觉得空气太寒冷,谢子云怕顾漠野会冷,便一直帮他搓手,一会儿又帮他哈气,试图以此让他暖和一点。
大家看了纷纷感到惋惜。
七羽将大夫拉到一边,表情严肃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先生要是觉得诊金不够,我这里……”
说着七羽便想掏出怀里的银两。
看他误会自己的意思,大夫赶忙将他的手推回去,“不是我嫌钱不够,是这位公子已经回天乏力了,恕在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了。”
听到大夫的回答,七羽沉默不语,垂目望向谢子云。
见屋里气氛低压,大夫也觉得他们太过可怜,他突然灵光一闪,“好像还有一个办法!”
七羽催促他快点说出这个办法。
那大夫思索一番,“这附近的三清山上,有一座三清道观,里面的道长都是世外高人啊!这也许可以一试。”
“三清观?这些不都是骗人的?”
俩人的谈话谢子云都听到了,他默默在心里记下:三清山,三清观。
听到七羽质疑三清观的实力,大夫责怪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此话七羽将信将疑,敷衍着点头。
送走了那名大夫,宇孚疑惑询问七羽:“将军,你觉得那大夫说的是真是假?我们有必要去吗?”
七羽摇摇头,“不管真假,陛下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天亮便返回北国,到时再让宫中太医诊治。”
此话有道理,宇孚也点点头。
可看顾漠野现在的状态,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毒恐怕没那么好解。
夜深人静,等到众人睡去,谢子云收拾好包袱,站在床前最后不舍看了顾漠野一眼。
他对着顾漠野承诺,“我一定会救阿野的,等我去三清山求药。”
顾漠野眉头紧锁,似乎是听到了谢子云要为自己做傻事。
趁着夜色,谢子云摸黑偷偷离开了驿站,一个人朝着小道走去。
他步履蹒跚,冻的瑟瑟发抖,“只听那大夫说是这个方向,但着越走越偏……”
谢子云谨慎观察着四周,黑漆漆一片,此时远处传来一星半点儿的亮光,他兴奋跑了过去。
是一位老樵夫。
“老人家,请问三清山在何处啊?”他那双星眸,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挑柴老人提着油灯放在谢子云面前,看清了他的模样。
“你这年轻人找三清山有何事啊?”老人家好奇打量着三更半夜上山的谢子云。
谢子云面露苦涩,“回老人家,我家里有人生病了,危在旦夕,听说三清观的道长神通广大!我便想一试。”
那老人点点头,“没错,三清观的几位道长法力无边,你若是求药,记得找太安真人。”
随后老人为谢子云指路,“看见了吗?就那座大山,想上去难如登天,不过有心自开,去吧。”
说罢,老人挑着柴离去。
谢子云激动看着几里远的那座高山,威武高峻,飞石横生。
他眼里有了希望,“如此险峻之地,想必观中的定是世外高人,阿野有救了!”
心中燃着希望之火,谢子云一步步朝着三清山走去。
来到山下,数不清的台阶如同天梯一般蜿蜒盘上,像是绕柱的巨龙。
谢子云不敢停下脚步,摸着黑一路朝山上走去。
天梯越走越陡,后面如同烂泥铺地一般,谢子云全身泥泞不堪,衣衫全是污脏的泥水。
觉得繁冗的衣袖碍事,他索性将它打结,然后接着向上爬。
越到后面,步履维艰,甚至需要双手辅助爬行。
谢子云一个不小心便朝下划去,呼救声回荡山腰,半道上的树杈救了他。
谢子云“嘶”一声,他摸摸手臂,一股刺痛感袭来,应该是刮伤了。
他抬头望着满天繁星,不知前方的路还有多长,要走多久,谢子云咬牙坚持,朝着上面再次爬去。
这次他留意了,特意将五指紧紧抓进泥浆中,死死扣着,一步步脚踏实地朝上爬去。
半山腰的风刮干了他的汗水,脚下的泥路与四周的荆棘都在阻挠着他前进。
“我应该快到了,再爬一会儿,阿野为了我什么都能做,我也能!”他死死咬紧嘴唇,将力量与情绪发泄到动作里。
月亮升高又落下,微光渐渐将山体全貌显现出来。
谢子云朝脚下看去,一片深不见底,上面覆盖着稀松云雾。
他双腿突然瘫软,不敢再迈出一步,眼见再爬个两百阶便快到了。
“动啊。”他逼迫自己向上爬,但双腿就是不听使唤,彻底倒在泥道上,他崩溃哭出了声,“你快走啊!阿野等着呢……”
无人回应,谢子云像疯子一般自言自语,在这逶迤悬崖峭壁之巅抱头痛哭。
哭够了,他将眼泪抹去,目光坚定不移,朝着山峰再次爬去。
一番九牛二虎之力,谢子云终于爬上了山顶,抬头便是几座庄严肃静的道观。
谢子云拉住一旁的石墩,将自己的身体借力登上了大理石台。
筋疲力尽瘫倒在道观院中,四仰八叉望着破晓的天空。
此时一个道童的头挡住谢子云的视线,“福生无量天尊,请随我来,家师已等候多时。”
谢子云慌手慌脚从地上爬起,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随意整理了一下,便跟上了道童。
来到主庙,台上供奉着三清祖师爷。
一位白发苍苍的道长正在打坐,他口中念着道经,清心寡欲。
谢子云见状直接跪在他的面前,“求太安真人大发慈悲!”地上无软垫,谢子云不停磕头。
道童于心不忍,见谢子云一头血污,便伸出援手,此时遭到太安真人的提醒。
道童立马规矩站回原地。
只见太安真人起身,站在谢子云跟前,伸出手将他扶起。
“我——”谢子云开口被太安真人制止。
“不必说了,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谢子云看太安真人慈眉善目,如今连自己的目的都算出了,便不断点头感谢他。
语气激动万分,“多谢道长!多谢道长!那我们现在就走吗?”谢子云想到顾漠野还在危险边缘,便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耽误。
可惜太安真人摇头,谢子云心凉,生怕他反悔。
谢子云:“道长你不走那怎么能医治——”
“此走非走,我已让仙鹤替为传信,我那顽劣的徒儿医术造诣颇高,此时正好在北国游玩,到时他自会找到你们。”
谢子云一头雾水,“他如何找到我们?道长能否告诉我那位徒弟的姓名、样貌?”
太安真人朝外面走去,“悬壶济世挂壶处,他性情乖张,爱到市井招摇,叫宋汀澜,既然有缘,自会相见,你快快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