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倾的房间带了小阳台,平时写作业累了会去溜达一圈,看看星星——天文学可以说是除生物外他最喜欢的学科了,可惜自从小学的自然课后他就再也没机会正经接触这方面的课,除了物理里第一二三宇宙速度的计算。
写完英语脑子一团浆糊,于是他去厨房拿了个苹果,回来坐阳台上慢慢啃。下完雪的天总是晴得很,月明星稀的夜空看起来是蔚蓝色的,偶尔有一丝两丝的云被风吹过月亮,隐隐渗出七彩的光。
看着看着好像窗户上有红色光点在跃动,王倾一愣,站起来打开窗,在寒风中哆嗦着踮起脚往楼下看,有人在那用激光笔晃他,于是有些好笑地拿起手机给李景攸打电话:“啾啾你今年多大啊?”
李景攸好像被冻得够呛,牙齿打架地说:“你还记得以前的暗号啊?下来,我有事找你。”
王倾觉得奇怪:“大冷天的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把自己冻个半死?”
李景攸哼哼唧唧:“重要的事情,你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王倾此刻只庆幸陈芷瑄没听见,不然又要胡思乱想了,于是叹了口气:“那楼道总行了吧?别吹感冒了你。”
“行,你给我开个门。”
“哎,马上。”王倾挂了电话,飞快地抓上一件外套跑去客厅,没等对讲第一声铃响完就接起来,按下开锁键,趁爸妈没发现就悄悄溜出门去,电梯也懒得等,直接从楼梯间飞快地跑下去。
李景攸鼻尖红红的,抱着手臂站在一楼,不时吸吸鼻子,估计是真冻坏了。
王倾见状不由歪头道:“要不上我家喝点热水?”
李景攸迟疑了一下,恍然道:“啊,是啊,我直接说去你家不就好了……那走吧。”
王倾挠头,小跑着去按了电梯:“到底什么事啊你至于这么作?等会儿发烧了不是完蛋?”
李景攸走进去,直接背贴着扶手,有些泛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王倾刷卡、按键,等他回过头来看自己的时候,望着他的眼睛同样平静地问:“苏林和周济相的事,你知道吧?”
“叮——”电梯门慢慢合上,舒缓的音乐响起来。
王倾的心狠狠地一沉,但他安慰自己说是电梯起步造成的超重现象,并不是因为心虚。
“行,我知道了。”李景攸笑起来,说话却带了鼻音,“我说呢。”
王倾裹紧身上的外套,发现是陈芷瑄上次赔给他的那件,心里的烦闷又添了几分,叹了口气:“你指望我做什么呢?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那我成什么人了?”
李景攸那双清亮的眼睛慢悠悠地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然后笑起来:“是啊,你正人君子。我没指望你像我那些哥们一样天天想方设法地助攻,但总归发生什么事要告诉我一句吧?而不是像这样袖手旁观,看着我做那些徒劳无功的事。”
电梯停了下来,王倾这次是因为失重而感到心慌。
“叮——”电梯门打开。
他笑起来,点了点头:“对啊,我是比不上你那些哥们。”然后走出门,回头问,“但是这么多年来,你又真正做了什么?不是一直都像个胆小鬼,只会在她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做无用功?你敢让她知道吗?”
李景攸两步跨出来揪住他的外套,声音低沉地问:“你说谁胆小鬼?”
王倾不耐烦地挣脱,抚了抚外套上的皱痕,继续笑着直视他:“谁从喜欢林林的第一天起就不敢告白,非要熬到这个学期才开始行动,我说的就是谁。”
李景攸气笑了:“要不是因为我不会打架,我真要揍你了。”他说着轻轻踢了踢王倾的脚踝,“我要喝热水,快开门。”
“冻死你活该。”王倾嘴上嘟囔着,手上倒是很诚实地打开门把他迎了进去,还高声说了一句,“爸妈,李景攸来了,我们一起写数学作业的。”
李景攸挠了挠头:“可是我没带书啊。”
王倾翻了个白眼:“那你赶紧滚我房间去,我烧个水就来。”
李景攸又挠了挠头,这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要说你比不上我那些打球的哥们。”
王倾给他扔了双拖鞋:“快滚!”
“好嘞!”李景攸换上鞋飞奔进房间了。
王倾的手其实还抖着,心里也慌得厉害,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去烧了开水,冲了感冒冲剂,再拿了两个橘子才进了房间。
李景攸靠着床坐在地上,看着墙上的照片,见他进来便指着其中一张苦笑了一下:“你说我非拖到这个学期才敢采取行动,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王倾看过去,照片里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生,怎么看都不像高一学生,于是“啧”地把手里东西递过去,然后脱下外套坐他旁边:“你已经脱离苦海成学校有名的帅哥了,可我还早着呢。”
“哪有?我看你最近长高了不少,应该也是开始蹿个儿了。”李景攸说着猛地喝了一口药,舌头都差点被烫掉,“嘶”地一声,“你不能兑点凉水吗!”
王倾便笑道:“这是霍比特人的恶意,感受到了吗?”
李景攸瞪大眼睛:“哎,这霍比特人可是你说的,我从来都没鄙视过你啊!”
“行了,大舌头省省吧。”王倾把外套团成一团抱在怀里,“林林的事我算是各方面都知道最多的人吧。但是我作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只希望她能高兴,别的事都不想管。”
李景攸瘪了瘪嘴:“行,你们青梅竹马,我是半路杀出来的,你当然不可能向着我……但是对你来说我总得比周济相重要吧——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争一争高低。”
王倾有些为难,但发现李景攸的脸色因为他的迟疑变得有些尴尬,忙道:“哎,不是,你肯定是更重要的,但是我想着周大神的情况有点复杂所以就犹豫了一下……”
“他什么情况?和他好朋友喜欢的人不清不楚吗?”李景攸呼呼地对着杯子吹气,有些不以为然,“那个人还是简语晴,啧。”
王倾知道他表妹的事,所以也对他这样明显的嫌恶感到理解,只是解释道:“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吧,是简语晴单方面对大神有好感。”
“哦!”李景攸喝下一小口药,“那周济相还能有什么特殊情况?”
王倾摇摇头:“别人**不能说。”
“什么啊……”李景攸笑着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你不说我自己问他。”
王倾惊得身子往后一仰:“什么鬼?你有大神电话?你别……”可是这时候再伸手可来不及了,李景攸的短信已经发出去了。
王倾吓得不轻,忙问:“你发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他下学期奥数要不要参加。”李景攸说着还把短信给他看了一眼,“别紧张,我是那种不会说话还出卖朋友的人吗?”
王倾长出一口气。
李景攸边看着手机边咕嘟咕嘟地喝着药:“哦,他说‘不参加,我下学期不在学校’……什么意思他不在学校?”
王倾干脆起身去把外套挂在门后:“不说。”
“小气。”李景攸于是自己发短信问了,边打字边念,“‘什么——叫——你不在——学校’……发送!”
王倾觉得好笑,伸手抢过他喝完的杯子:“行了,你自己好好聊天吧,我去把杯子洗了——还要喝别的吗?”
“要!”李景攸伸长手脚摆出一个“大”字,瓮声瓮气地笑道,“橙汁!感冒了要多补充维生素C!”
“没有!我给你弄个泡腾片!”王倾翻着白眼退了出去。
等他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李景攸双手抱膝坐在那里缩成一团,活像只无家可归的大金毛。他听到房间门响动立刻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湿漉漉的,指着手机有些哽咽地问:“你说的是这个情况吗?可是他还这么小怎么会得癌症啊?”
“……”
他在同情他的情敌吗?
李景攸见王倾不说话,又把头埋回臂弯,很是不甘心地说:“这下我根本赢不了了啊!”
王倾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书桌上,重新坐回他身边:“你不要这么悲观啊。”
李景攸惊讶地抬起头:“难道我要和一个病人竞争吗?我才不咧……”但是他很快就抱臂思考起来,盯着木质地板喃喃道,“可是他下个学期不在学校,那我就算近水楼台了,也不是完全赢不了啊……而且苏林这会儿接受他,应该是同情占了上风吧?卑鄙啊周济相……而且她也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多年追求者呢……嗯!”
王倾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见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颓丧的表情也渐渐消失了,总觉得他的想法在往不太对劲的方向跑,于是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哎?你别犯浑啊。”
李景攸闻言一拍大腿,“嚯”地一下站起来,给王倾抛了个帅气的wink,带着被冻出来的鼻音瓮声瓮气地笑着说:“我才不犯浑!现在没机会不代表我以后也没机会!我回去了!”
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打开房门,对着书房的方向大声说了句“叔叔阿姨再见”,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王倾家。
看他这个自信乐观的样子王倾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挠了挠后脑勺,望着书桌上的杯子在那里站了半天。
泡腾片还在热水里滋滋地响着。
“……啊。”
那就祝他明天不要感冒吧。
和先前一样,李景攸带来的心神不宁总是消失得很快,夏天回忆引起的愧疚不安就这么被周济相的一个拥抱消除了——苏林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不过她写作业的时候还是有点心不在焉,嘴上读着题干,心里却在想这次节目的选曲。于是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一串一串地在她的脑海中穿行,和窗外呼呼的风声合奏。她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在纸上轻轻敲打,按动着那些不存在的琴键。
很快她就悲哀地发现,那根毫无知觉的小指其实一直悬空着,根本没有点到纸面。而意识到这一点后,那四根健康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一阵一阵地甚至带动着整条臂膀都在不自觉地痉挛。
哀从中来,苏林扔下笔,蹲下身子去狠狠捏住左手腕,试图控制那可怕的颤抖。但不知为何,她越是用力掐,胳膊抖得越厉害,最后连带着她的腿、她的脚、她的嘴,她的整个人都开始疯狂地打颤。也不知这样蜷在地上过了多久,她那上下磕碰着的牙终于咬到了舌尖,疼得她一个激灵——那颤栗倒是停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可以把手指废了当作不能再弹琴的理由来搪塞自己,此刻躺在冰凉地板上的她心中却一片清明:其实她不能弹琴的真正原因是她这个人已经由内而外、从心理到手指都彻底废了。触感上的缺失的确可以像敏敏老师说的那样通过反复练习和唤醒肌肉记忆来弥补,可精神上的残废呢?
“林林,我给你削了苹果……”苏林没注意房间外的脚步声,所以被妈妈突然开门的声音吓了一跳,却来不及坐起来,只抬起一张全是泪痕的脸看向门口——而林盼清见她没坐在桌前学习却躺在地上,惊讶之余更是愤怒,连声音也突然变得尖利,“你在干什么?”
苏林知道被抓了个现行的自己肯定难逃此劫,索性慢慢悠悠爬坐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我突然头特别痛,就想趴着休息一下。”
林盼清当然不信,冷笑一声,走过来把盘子重重磕在书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头痛你哭什么?”
苏林怯怯地坐回桌前,没有回话。
林盼清扳过她的身子:“我问你话呢,你哭什么?”
苏林抬手擦了擦眼泪:“痛哭的。”
林盼清直起身来“哦”了一声,松开她,嘲笑道:“那还真是痛啊,要我去拿一片布洛芬吗?”
苏林紧紧攥着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眼直视她:“不用,被拔指甲那天我都没有吃布洛芬,现在这个程度更不用——”
她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狠狠甩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她的耳朵嗡嗡地响起来。
林盼清横眉竖目地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
那个血淋淋的晚上她也是这样,听不明白,看不清楚,只觉得被剧痛淹没,却说不出来哪里痛——也许全身都痛,也许脑袋也痛,也许痛觉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神经,也许她那个时候已经痛死,再没有了知觉。
是啊,也许她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的人没什么好怕的了。
苏林站起身冲进浴室,反手把门锁上。
耳鸣还是嗡嗡地盖过了一切声音,可她的背抵在门上,门被踢砸的震动顺着她的脊骨一阵阵传来,在她的颅腔内共鸣,像夏日暴雨前的惊雷——她从小到大都害怕雷声,可是爸爸妈妈只会责备她胆小懦弱。
就像她小时候见义勇为被剪刀划伤,就像她被勒令停止弹琴,就像她被拔掉指甲,就像她被弄成残废,在他们眼里,那一切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会这样啊?
苏林觉得胸腔里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割她的肉,疼得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直叫到她再没有出的气为止。
等她的鼓膜开始隐隐作痛,她的嗓子像被灌了猩红的铁水一样烧起来,她的理智终于回来了。
砸门的动静已经停下来,变成爸爸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苏林趴到水池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红肿的脸颊和流血的嘴角,配上那对充血的眼睛、散乱的头发,像极了聊斋里冤死的女鬼。
“林林,你出来一下吧?”苏颉之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我把你妈妈送回卧室了,我们聊一聊?”
她不想聊。
他一定又要开始老生常谈,让她理解她妈妈的抑郁症。
可是这一次她不想理解了。
一直以来谁理解过她啊?
苏林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不想说话。”
“但是你总要面对……”
“我说了我不想说话啊!”苏林又开始尖叫起来,猛地拉开门,指着自己的脸对苏颉之尖叫道,“你要是气不过这边也给我一巴掌好了!反正你每次都站在她那一边!来啊!把我的脸打烂啊!”
苏颉之看到她的一瞬间眼里满是心疼,等她叫完盯着她的嘴角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转身说:“我去给你拿点冰……”
苏林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到房间门口,看到他鬓边的几痕银丝心中陡生愧疚,但嘴上还是说着残忍的话:“我关门了,不要理我。”
锁上门后她回到桌前,把还没写完的作业归了归类,把明天要交的单独拎出来,只是上课要讨论的那些直接放回文件夹丢进了书包,准备明天早上再写。
她轻轻点了点手机的屏幕想看看时间,结果发现好几条未读:有陈芷瑄问她心情好点了没有的,有周济相问她有没有问题要问的,甚至还有许谙宸——他的短信很长,大体就两个中心思想:她不用勉强自己去弹琴,不行的话他也会弹钢琴,可以上台表演;以及她和陈芷瑄不应该对简语晴那个态度,尤其是她,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撕破脸,让简语晴很难堪,这样不利于班级团结。
“啊。”苏林读到最后真的就只发出了这一个嘲讽的音节。
她笑着回了一句:“今蒙班长赐教,不胜感激。”
然后又笑了一下,点了“屏蔽该联系人”——其实她早该这么做了。
苏颉之敲了敲门,低声说:“林林,冰袋在门口,你之后自己出来拿吧。爸爸回房间了,你早点睡觉。”
苏林没回话,继续翻未读短信,发现最后一条是李景攸的:“你这次要弹琴吗?”
嗯?他怎么知道她要弹琴……不对,他的语气怎么像是知道她会弹琴,所以出于好奇地问她这次要不要弹琴?他怎么知道她会弹琴的?
苏林出去拿了放在地板上的冰袋,低头敷着脸边揣摩着他的意思,慢慢走回来——不论哪一层意思,都一定是王倾泄密了。
于是苏林回了个问号。
李景攸的回复答非所问:“我现在给你打电话可以吗?”
苏林清了清嗓子,用手机屏幕看了看自己肿胀的脸,看样子维持着左手拿冰敷右脸的姿势写作业也不太现实,于是回道:“长话短说?”
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苏林又喝了一大口水才接,可声音还是有些哑:“喂?”
奇怪的是李景攸的声音也和她的一样哑,甚至还带了明显的鼻音:“苏林!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我就是想问问你,这次元旦联欢你要不要代表你们班弹琴……”
苏林便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弹琴,汪汪告诉你的?”
“你嗓子怎么了?”李景攸说着打了个喷嚏,“啊,不是汪汪告诉我的,我就是偶然知道的。”
“我没事,你又是怎么了?”苏林疑惑地皱起眉来,习惯性地撇了撇嘴,但是这一次扯到裂开的嘴角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但你不是暑假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我吗,那时候我已经不弹琴了啊……”
李景攸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后又惊又喜的声音响起来:“啊?你记得暑假的事吗?但你怎么之前从来没提过啊!”
苏林抱歉道:“对不起啊,我之前不知道暑假那个人是你,今天看到汪汪那时候拍的照片才发现的。”
“这样啊……”
苏林听出来那声音里的怅然,于是马上开口道,“谢谢你啊!我后来每天都去那个广场找你们,但是你们没再出现了,听说你那天被钢筋刮到,打破伤风发烧了,没事吧?”
“嗨,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李景攸语调轻快,“不过那也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没想到吧?”
苏林这下更好奇了:“嗯?”
“初二的时候我们家刚搬去汪汪那个小区,他爸爸就让他带我一起走,熟悉熟悉上学和回家的路线。放学后汪汪说要去和朋友们说一声,我就跟着他一起去了音乐教室,我们看到你在弹琴就没打断,等你弹完了他才进去,我就站在门口看你。”李景攸的声音很温柔,回忆到这里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个曲子我后来才知道是德彪西的《月光》,之前在公交车上你给我听的第一首曲子也是这个。我本来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但是那天看到一个公主头的小姑娘坐在钢琴前弹得行云流水,觉得很震撼,所以才开始接触音乐的——不过因为起步晚了,只能从吉他这种不太需要童子功的乐器开始。”
苏林听得脸红耳赤,说话都有些结巴:“但……你,你之前怎么都没提过?啊,你是不是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我呀?”
李景攸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笑道:“……对啊。就像你不知道那时候救你的人是我,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看到的人是你……吧。”
“那……”
“这些都不重要了。”李景攸嘿嘿一笑,又打了个喷嚏,“我的音乐启蒙,你这次元旦节目弹个琴吧?”
苏林咬了咬嘴唇,把冰袋贴到破损的嘴角边,疼得身子一颤:“我确实是要弹琴的……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几年没弹了手生得很,不是那么容容易易就能上的。而且我们连曲子都没选呢。”
李景攸像是在咀嚼“我们”这两个字的意义,迟疑了片刻才问:“你们是不是已经定下来了?”
苏林也没多想,以为他只是在说班级节目,点头道:“对,我和周济相。我钢琴,他小提琴。”
“哦。”李景攸听起来有些失落。
他再次叹了口气,转而又恢复了他标志性的朝气蓬勃的声音:“我来帮你定个曲子吧!柴可夫斯基的《旋律》,本身是小提琴曲,到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会放到周济相身上,你只需要配合伴奏就好,这样在台上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苏林只听过提琴版本,但是觉得这种小提琴为主钢琴伴奏为辅的模式确实在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情况下非常适用,于是记在了纸上:“不过定曲子的事得和周济相商量了……”
“我不管。”李景攸打断她,苏林觉得他肯定在电话那头做了个鬼脸,“那可是我们上次一起听的最后一首曲子。你不是说要感谢我暑假的时候帮了你吗?就当是你给我的谢礼好了。”
“哎?”苏林一愣,这才想起一个她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你暑假帮我那时候其实是认识我的?那为什么这个学期拿球砸我的时候要装不认识啊?还那么自然地问我叫什么名字?”
李景攸喷嚏连连,吸了吸鼻子才瓮声瓮气地回话,可又是答非所问:“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砸你头的,我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呢!好了,长话短说都说了这么久,我得挂电话了!”
“哎?”
这人挂电话可真果断,连拜拜都不说的。
苏林盯着手机叽叽咕咕地吐槽了一会儿,放下冰袋甩掉手上的水珠时愣了一下。
啊,好像又一次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被他治愈了。
李景攸人真好啊。
李景攸从书架上拿起那个八音盒,慢慢拧上发条,公主头的女孩慢慢悠悠地在琴键上方摆动着手臂。他试着咧嘴笑了一下,但涂了金漆的钢琴盖反射出他那张比哭还难过的脸。
即使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不要和病人争一时长短,他以后机会多着呢——可当下心里还是会很难受,毕竟他真的喜欢了她好多年啊。
他把八音盒放回书架,踢开拖鞋钻进了被窝,脸颊发烫,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
“完了,这下是真感冒了……”
李景攸合上眼,整个人都轻飘飘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仿佛回到暑假打了破伤风后连烧三天的状态。那时的状况才不是他刚刚在电话里轻描淡写的“没事没事”,他一度高烧到了四十度,脑子都要烧坏了。
不过他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力却内心甜蜜地躺在床上,迷糊中总以为苏林来医院看他了。他在梦里已经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目光诚挚地告诉她自己从初二开始就喜欢她了,而梦里的她甚至红了脸笑着点头——可醒来后望着他摇头的轩哥,开学后月考借给他涂卡铅笔时毫无反应的苏林,都在告诉他那一切都是个虚无缥缈的仲夏夜之梦。
直到那个篮球砸到她的头。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命运之神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在那一刻一定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
天知道他那天有多高兴,一路上都咧着嘴笑,惹得他的哥们不住地把巴掌往他脸上轻轻招呼。一回家就把那个早就存在手机里甚至能背下来的电话号码翻出来,可直到要开始写作业了才鼓起勇气打过去,被挂了也接着打,等接通了就立刻把那几句背得滚瓜烂熟的开场白吼出来,生怕被打断。
像是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天的好心情,李景攸翻了个身,烧得通红的脸上浮起一个开心的笑容。
狗子的坑补完了。
20220624:当时写后半段的时候情绪比较激动,检查的时候有些错字和蹩脚语法没有发现,现在修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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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