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不容自己心慌分神,她此时是一名医者而不是娇羞怯弱的姑娘。
熟练的摊开针卷,拾取大小适合的银针,美眸一瞥,看清穴位,手下的力度适中精准无误的刺在他的穴位上。
沈淮瞬间觉得气血涌动,似乎周身的气血都因为这一根根银针的刺入跳动起来。
缠扰他多年的胸闷头晕乏力之症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缓解。
她的针刺得准,力度又适中,每一根都能扎在他的痛点之上。
一旦刺入便感觉身体被一点点打开,这些年若不是自己勤加练习内功来抵御自己的病症,恐怕早已经走在黄泉路上,即便如此他也会经常病倒。
沈淮精瘦肤白的身躯,因气血的运行泛起了红。下好了所有的针,齐洛看着他神色如常。
有些穴位刺上去,按理说他是会感觉到疼痛的,可他并未有任何反应。
齐洛调整了一下沈淮手臂上的一根银针,仔细看着沈淮的面色她轻轻往下寸许,沈淮一声闷哼,忍住疼痛。
齐洛见有了反映,“不必忍着,你此处气血凝滞,针刺需要深一些,自然会疼痛,若是痛喊出来便是。”
对于针灸服药,沈淮这些年受过的诊治早已经如家常便饭,每次诊治他都是一声不吭的忍着。
如今他只是觉得难受了些,齐洛便好言安慰,既然她如此说,那他也不必再忍。
沈淮朝她点点头,气息微弱道:“你不觉得我吵就好。”
齐洛的调整银针的手微滞看向他,“我醒得的,你身负顽疾多年定是十分折磨,能坚持到今日,怕是得付出超出常人生活多少倍的艰辛。”
沈淮道:“苟活于世,只是还有些未了的心愿罢了,不然何必折磨自己折磨他人。”
齐洛有些疑问:“可否说说有什么心愿?若我能达成,愿助君一试。”
沈淮无奈一笑:“我把我心仪的姑娘弄丢了,我想把她寻回来?”
齐洛听此,停了调整银针的手:“那她可能在哪里,若是你肯说她是何人,我愿意帮你去寻试试。”
沈淮道:“嗯?为何帮我?”
齐洛思虑,是呀,她为什么要帮他呢?她心爱的姑娘去往何处又该她什么事,她帮他寻回,他们定能够美满一世,一思及至此,她的心怎么有点隐隐作痛呢?
齐洛抬首看向沈淮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知公子可曾听过?”
“嗯!”
“我生来并不完美,只能用我这微薄之力,救治世人,也无非是想为自己留个好结果罢了。”
“你会的,一定会的。”
齐洛叹道:“你心仪的那个姑娘一定很好,定是貌美如花且善解人意。”
沈淮道:“她确实很好,只是我不够好,我配不上她。”
齐洛本来轻松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转身查探他脚上的银针,随即恢复了神色,又问道:“你还有别的心愿吗?”
沈淮思考了一下:“别的心愿?也无非就是希望这病躯能有痊愈的一天。”
齐洛眼中有了光亮:“这我倒是可以为你努力一试,虽然你病症很复杂,给我些时间定是可以的。”
沈淮听此问道:“我可否问一句齐二小姐为什么愿意在我这个不相干之人的身上花费心思。”
齐洛抬头看着他:“你并非不相干,救我三次,于我而言足够了。”
山野贫贱村夫之人,她都愿意伸出援手,尽心尽力地去诊治,何况他于她有多次救命之恩,何况他待她温柔且细心,与那些只晓得看外观容貌之人大有不同。
在那些用世俗审美眼光看她之人中,足是不一样的了,他不嫌弃她胖,她笨,她怯弱又胆小。
她好像踏入一个旋涡,不停地把她卷进那个未知中心,那个让她有些期待却又害怕的中心。
夏季夜晚的暖风袭来,吹得齐洛的发丝轻微的摇曳。床头的少女一身白衣,如同世家未染尘埃的仙子,看得沈淮有些出神,他轻声道:“洛洛。”
这一声轻唤,惊得齐洛有些不知所措,抬首看他。
沈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齐洛有些茫然,这称呼也只有亲密之人会这样喊她,比如小九比如哥哥比如老爹比如祖母,可如今他是一个她只见过三次还算不上熟悉的人,这样叫她是否有些于理不合?
可她又有些喜欢他这样叫她,轻柔而怜惜,如同像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让她贪恋与享受。
可是他不属于她呀,他属于那个他心仪的姑娘,他该叫那个心仪的姑娘的小字才是。
齐洛的心挣扎迷茫彷徨起来,“这样于理不合,我与公子并不熟悉。”
这一切被沈淮看在眼里,他该如何告诉她,他是重生的过一次的人,前世与今世他心里只有一个洛洛。
今世他要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前世你喜欢的只有我,只是我蠢活一世,竟没有勇气踏出那一步,让我们生生错过。
齐洛理了理纷乱的思绪,针灸的时辰过得很快,她一根一根仔细地撤下银针。看着沈淮面色恢复如常,脉象平稳。
看他慢慢恢复如常,齐洛心中有了小小成就感,毕竟能够用自己医术救人一命,自己从来都是感谢自己习了医术。
可是她救他,不是因为他救她吗,他们之间怎么就生出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来,让她思绪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
齐洛起身告退,并未多说什么,点着伤脚,回了自己的卧间。
这一路虽短,但是她却想的明白。
她不,他心里有心爱的姑娘,她不愿意在他身边享受那片刻的欢愉。在永州每一次被退婚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频频地被人退回。
那份失落,让她再也不想动心,不想期待。如今,如此耀眼的他,她自然是不配的,她不想再被人退回了。
他救了她三次,两次是她性命,一次是救她颜面。陪她吃过饭,照顾过她,安慰过她,还吻过她,她留给他这些念想这些就足够了。
齐洛又在静王府待了三天,她一如往常看书吃饭,诊治脚伤,她好得很快。
她叮嘱了张德,仔细地把沈淮的药方需要注意的事项都写下,沈淮能够下地的时候来看她时,她对他却有些疏离,他知晓她自卑敏感,她只是需要时间慢慢地看清他。
沈淮每次到她那里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略坐了一会便走。
三日后,齐树清到静王府来接齐洛回家,齐洛沉闷的心情终于开心起来。她终于要逃离他的掌心,他的温柔与缱绻,不用再让她心一直乱跳个不停,不用再患得患失。
沈淮负手而立看着离去的马车,洛洛,你会再回来的。
齐洛回到齐府中,先去了齐母的寿安堂,祖母见齐洛整整瘦了一圈,心疼道:“我的好孩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如今脚伤可还疼?”
齐洛抱着有些身姿丰腴却柔暖的祖母,心中顿时生出温暖,一股委屈却直上心头,流了眼泪哽咽道:“孙儿一切都好,只是,只是我想祖母了。”
她不会告诉他人,她的心里有点受伤了,只有自己慢慢舔舐治愈。
齐母温暖宽厚的手掌一遍遍的抚着齐洛的后背:“傻丫头,莫再哭了,别伤到眼睛,想祖母了今日便和祖母睡,我们好好说说话。”
齐洛听此言心中安慰不少,她的家人给她的温暖从来都不少,能够让她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可即便如此又能够怎样呢?
有的时候,心好不容易筑起的堡垒,不如某人的一句话,不如经过一件事,就如大厦将倾一样的垮塌,让她顿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坚强。
齐洛回府的当晚宿在了齐母地寿安堂中,祖孙二人说了很多体己话,齐洛沉沉睡去。
梦中旖旎缠绵,有人轻唤她“洛洛”,而后那人转身离他远去,让她怎地也够不到。
齐洛从梦中惊醒,身旁的祖母熟睡,她却了无睡意,暗想这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怎么会梦到他?终究是自己多情了些。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压了惊,而后再次躺下,等待月入西山,天色破晓。
翌日,齐洛醒来,陪着齐母用了早饭,便回了自己的百草阁。
看着自己在初到之时种下的药草,此刻已经变得繁茂,齐洛心中终于欢喜起来。
白芷很会照顾草木,此刻她正忙着给花草浇水,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到齐洛进门而来,提起裙摆满眼欣喜地跑向齐洛。
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齐洛道:“小姐可都好了,让奴婢好生担心。”
齐洛双手握着白芷道:“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伤已经好了,如今我又回来了,快些做你拿手的好菜来,我这几日都未好生吃过饭,看看你小姐是不是瘦了?”
白芷上下打量着齐洛道:“确实瘦了很多呢。”
两人说笑着进了屋,早有小厮把齐洛在静王府常用的一些东西送到齐洛的百草阁,白芷一件件地为齐洛收拾着。
齐洛正躺在榻上看着医书,白芷正整理着齐洛的衣物,不经意间掉落了在地上的一件东西。
是一个刺绣精致的香囊,白芷拾起,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
白芷疑惑道:“这个香囊倒是从未见过,香味也倒是奇特些。”
听此,齐洛起身看到白芷手中的香囊道:“这香囊我倒是有些印象的,是姨娘给我做的骑装中送来装作配饰的,至于这香味,我倒是没有细细的闻过。”
齐洛拿过白芷递来的香囊仔细闻了闻,却是有些奇特,但是并无什么不同。
香囊也有些破损,许是因为她坠马之时在地上不小心磨损,从香囊里面露出了一些香草,齐洛倒出了一些在手掌上仔查看着,里面香草药倒是她从未见过之物,一时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齐洛只叫白芷收好这些物品,随即吃过午饭后小憩。
靖王府中。
沈淮病了几日后,大病初愈,此时他病愈却不同以往,只觉全身较比以往更舒畅些。
想不到齐洛一介世家小姐,能够治他多年顽疾,由此可见她的医术超出了许多名医世家。
沈淮能够下地之后便在书房,不停地批阅积攒的公文,他身为吏部尚书,虽不经常在朝,可还有很多公文公务需要他亲自处理。
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游走,所到之处,无不是直指要害。
正专注之际,张德走进来,在沈淮身边耳语几句。
沈淮瞬间变了脸色,竟然是他?张德点头确定。
沈淮放下笔,走进院落,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天气好了些,明日是该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