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斯跟在方刃身后走进铺子,引起店里的客人一阵小小的骚动,他也似乎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围观,也就坦坦然全然不理。
“小娘子,今日是圣上千秋节,东市有灯会,你可愿意和我带着二弟一同前去?”
夏挽情在心里高兴,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蹲下身来捏了捏方刃的脸。
“奴家自然愿意,不过此等良辰佳节,方公子怎么不和林公子、阿莹妹妹他们一起呢?”
“啊,”方斯眼神闪躲,一把将方刃拉到身边,指着他说道,“还不是二弟闹着非要一起来,他们几个都不愿意让我带上他,这不就只剩我和他了么?”
方刃听到这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方斯赶紧轻轻踢了他一下,方刃捂住嘴一个劲点头,然后斜眼瞪着方斯。
夏挽情装作没有看见兄弟俩的小把戏,微笑着点头答应了方斯的邀请。
见夏挽情点头,方斯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笑,眼眸弯弯,灿若星辰。
“那便说好了!我们晚上来接你。”
陆拾弋带着两个伙计从店铺后面的库房走出来,完全无视方斯和方刃,跟夏挽情说了一句“库存已经全部点好了”,掉头又回后面去了。
方斯带着弟弟走出来的时候,夏挽情在后面听到他俩小小的声音。
“拿我当借口也不至于这么说我吧!哥哥坏人!”
“你今日功不可没,一串糖人一串蜜枣怎么样?”
“还要一包牛肉干!”
“你在换牙,吃多了被娘亲发现我要完蛋的!”
“放你那,我每次只吃四根!”
“成交!”
夜幕初临,东市的灯会已经开始了,街边小贩赶着准备自己的摊位,卖河灯的,卖米茶的;耍把式的,演皮影的;画面具的,猜灯谜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两旁的店铺一家家全部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花灯:鲤鱼灯、莲花灯、鸳鸯灯、仙鹤灯,还有可以手持的兔子灯、云朵灯和山雀灯,一排排被商贩摆放在架子上,惹得路过的小孩走不动道。
夏挽情应了晚上的灯会之约,干脆就拿出自己早就定制好的大团花齐胸襦裙,参照敦煌神女图上红色与黛色相间的搭配,外披一件夕颜花刺绣的拖尾罩衫,粉中透红的衣衫配上青黛色的披帛,飘逸灵动,鲜活出尘。夏挽情又将秋冬自己设计出来的璎珞流苏戴在了胸前,它以“人”字形向两边手臂散开,环抱住肩膀,将金箔和猫眼石挂满后背,在灯光下闪闪泛着五彩的光斑。
春娘在身后看得出了神,直到夏挽情喊她才反应过来。
“你记得找画师把我这一身画下来,前后图各一张,画在米色的的麻布上,然后直接把这串璎珞流苏挂在上面,放在铺子里展示。”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踏风而至,停在珠宝行东侧的官道上,一只骨节分明,葱白纤长的大手掀起帘子,露出方斯俊逸爽朗的面容。
夏挽情长裙拖尾,肩上环佩叮当,刚一走出店铺,立刻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里离东市不远,我们走过去就可以了,公子觉得呢?”
方刃抓住夏挽情的手,连连点头。
“那就赶紧往回走一段,刚才我看见一个卖小鱼的,红的黄的可好看了,哥哥姐姐带我去看看吧。”
方斯和夏挽情一左一右牵着方刃,走在长街上,夏挽情今日兴致很高。穿书三个月来,第一次好好欣赏一下自己所书写的世界。
此时夜幕降临,街市两旁的花灯纷纷亮起,流光溢彩,远远望去,整条东市街宛如一条流动的彩虹。绚烂的灯海中,娇俏的少女与俊朗的少年穿行其中,与这繁华的夜市融为一体,夏挽情听着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身边路过的少男少女呼朋唤友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若不是之前落水的真实感,夏挽情会怀疑自己只是在无数纸片人中走过。
“夏小娘子喜欢这个吗?”
夏挽情正坐在金鱼小摊前,陪着方刃捞小金鱼,方斯提着一个兔子花灯走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她。
“好看。”
“你喜欢就好。”
“哥哥我也要。”
“你的小金鱼怕热,会死。”
“……”
不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人群又往前面涌了过去。
“杂耍开始了!”
方斯一手抱着方刃,另一只手护着夏挽情,看着杂耍表演的人把道具搬上台子,两个扎着双髻,年纪不过十岁大小的小姑娘翻着跟头来到人群面前,将无数个彩球抛向空中,连成一个圆环。
身后的台子很快搭好,两个裸露上身,胸口和脸上都画着火焰图案的青年男子走上台前,将板凳一个个搭成了高架,其中一个男子一跃而上,单脚站立,引起台下众人欢呼。
高台两侧的红色灯笼接连亮起,四个做同样装扮的男子敲响面前的大鼓,每一段鼓点结束,高台上的男子必定又攀高一阶。不仅如此,台下人将一盏荷花模样的花灯扔上高台,被台上的男子一手接住,手指从胸前一划,居然燃起一颗火苗,在众人惊艳的眼神中将花灯点燃,端在手上摆着各种高难度动作。
台下男子还在往上面递板凳,高台也还在继续搭,夏挽情被这声声入耳的鼓点所感染,看着高架上的男子,屏住了呼吸。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高台上的男子身形晃动,连带着脚下的凳子一起在微风中摇摇欲坠。
夏挽情下意识抓住了方斯的手腕,嘴唇抿成一条线。
方斯感觉到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小手,嘴角忍不住狠狠上扬,看向台上杂耍的时候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夏挽情。
鼓点在这时疯狂的响起,气势如虹好似千军万马即将奔袭而来,高台上的男子将花灯往往空中一抛,抬脚将脚下凳子一个个踢掉,眨眼间就稳稳的落在了地上,和同伴向台下众人鞠躬。台下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好!”
方刃的巴巴掌拍的最响。“好厉害!哥哥快给打赏!”
方斯把方刃放下来,往腰上一摸,钱袋子不见了。
“诶?”
见方斯低头四下看,夏挽情也下意识摸了摸腰上的钱袋,正好摸到一双手在解她腰上钱袋的绳子,她一低头,和小偷四目相对。
小偷:“……”
一把扯下夏挽情的钱袋,小偷瞬间抽回手,转头撒丫子就人堆里跑。
“抓小偷!”
方斯把方刃交给夏挽情,冲着小偷逃跑的方向就追了上去,结果那小偷好像突然被谁踢了两下,双腿一弯跪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方斯直接毫不费劲的追到他身边,一脚踩住小偷的背,拿回他手里捏着的两个钱袋子,唤来官兵将小偷带走了。
那小偷摔得着实诡异,夏挽情下意识的朝四周看了看。
人群此刻一部分不明就里,还在给杂耍的投钱,一部分被官兵抓人的声音吸引,朝方斯这边围了过去。夏挽情并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
“没有吓到小娘子吧?”
夏挽情摇摇头,将钱袋子收好。
陆拾弋坐靠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干上,茂盛的树冠和灯架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他把玩着手中的石子,脸色淡然,没有参杂任何的悲喜。
突然有人大喊:“吉时到了!”夏挽情一行人抬头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数万盏天灯好似夏夜闪烁的星辰,从宫墙之内缓缓升上天空,东市最高的酒楼此刻也传来琵琶和瑶琴的乐声,颇有几分“怅望银河吹玉笙”的诗意。
原来此刻是皇帝出生的时辰,人们也在这时纷纷放飞天灯,祈祷家国平安,亲人无恙。
方刃在天灯上写了“成为天下第一大将军”的字样,在他满眼的期待中缓缓升上天空。方斯回过头,看夏挽情的灯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夏小娘子没有心愿吗?”
夏挽情思忖片刻,抬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朱唇轻启。
“心愿倒是有一个,只是觉得实现不了,所以就没写。”
方斯被这个水波盈盈的眼神看得心神荡漾,不自觉的说道:“夏小娘子子不妨说来听听,看方某能否帮助你实现。”
夏挽情略一颔首,故作娇羞,但眼神却直直的看向方斯,丝毫没有闪躲。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听得这话,方斯的脸上瞬间升起一团红晕,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拿着天灯愣在当场。
陆拾弋在听到夏挽情这句话时,身形一顿,忍不住转过头朝二人看去。
夏挽情的脸微微仰起,在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宛如出尘的美玉,她眼眸明亮,嘴角略弯,像只温柔可人的小猫,丝毫不掩饰她满眼的欢喜和期待。
陆拾弋喉结上下轻滚,垂下眼睛不再看过去。地上的天灯还在陆陆续续的升空,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沉,直至掉在地上,陷入土里。阿玖这时候跳上树来,在陆拾弋的耳边说道:“宫廷宴会结束了,崔力正在出宫的路上。”
“走。”陆拾弋收回神色,先阿玖一步抬步跃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方刃看着面前两人面面相觑,却又含羞不语,歪头看着他们。
“夏姐姐这首诗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一个人吗?哥哥你有没有人可以给夏姐姐?”
方斯支支吾吾半天,只挤出一句“这首诗不是这个意思,二弟你不懂”,夏挽情偷笑。
方刃叉腰一脸不服气:“哥哥你不是个人吗?把你给夏姐姐不就行了?”
“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
夏挽情终忍不住轻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