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府的换子案之前,是那位小王爷欺凌徐永一事,这两桩案子也算是百里鸿闻和戚颖一起挖出来的。
只是遗憾的是,小王爷的“授意”没有真凭实据,徐永本人都清楚很难问这位贵人讨回自己的公道,体贴地没有为难麒麟卫。而鲁王府的换子一案,百里鸿闻呈报给祈安帝,却得到了一个等孔宿回来再议的答复,他无法抗旨。
现在孔宿回到了京城,从宫里走了一道,没再带回不许深查的旨意,百里鸿闻摩拳擦掌,再有人说要拖一拖,他头一个说不肯。
自然,大家都不愿拖延,只需要再用一分力去拨开迷雾,苦苦追索那么久的幕后主使可能就在眼前,这个时候,没有谁不像是百里鸿闻这样激动的。
孔宿一声令下,麒麟卫动了起来,查案的消息经由冯敏才授意透了出去,京城里的人反应不一。
麒麟卫要查案,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落败在他们手中的贪官污吏不在少数,因此百姓们对他们才有真心的称赞,但去一位亲王府邸查案,这就不太寻常了。
像是某种信号,一下就在京城炸开了锅。孔宿还没有带人登门拜访,只是将消息透出去了一点,就在京城里引出了鲁王如何被一介妾室欺骗,鲁王府内那位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的流言。
这些流言之详细,远远超出了“查案”二字能够引发的猜测,不是知情人做不到这一点,显然有些人也憋得狠了,迫不及待地要借着这个机会反扑回来,在鲁王身上狠狠咬下一口。
因为有人蓄意为之,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从南至北,由东到西,京城里每一个饭馆茶楼,乃至于路边的小摊上只要有人,就能听见这样的闲谈。
百姓惊诧又好奇,当作是一则奇闻逸事来听,相信有心人已经做好下一步的准备。
托福,麒麟卫也顺藤摸瓜,摸到了很多别人家的“人脉”,有些人及时清醒,收手不干,有些人心存侥幸,还在外面浑水摸鱼,以为法不责众。
还有人就是故意为之了,比如邓嘉广。
人还没押送回驻地,消息先一步传回来,孔宿已经带人离开,留守的百里鸿闻和冯敏才听了消息很是惊讶。百里鸿闻都顾不上装装样子,面带微笑地再问了一些细节。
堂堂齐国公府的小公子,京城里的顶级门阀,今日公开在酒楼与人斗酒,吹嘘自己知道鲁王府的更多秘密,引来不少人围观。与他站在一边的公子哥们尚且有些惴惴不安,想要阻拦,与他对立的那拨人不肯罢休,起哄要听所谓的秘密。
鲁王、楚王、燕王争储,虽然民间百姓还没有察觉出他们之间的风暴,但在朝堂上其实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
邓嘉广背后是齐国公府,与楚王因姻亲而紧密联系在一起,若是告诉别人他们并非站在楚王一侧,怕是无人能信。
不能说邓嘉广就能代表齐国公府甚至楚王,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吐露关于鲁王府的秘事,何异于当面打脸,这种事情难道是他一个人就敢干的吗?这笔帐自然也少不了算他背后的人一份。
当时围观者中也不乏燕王一侧的人起哄,因为两方相斗,他们才好谋夺一个渔翁之利,便是没有,也不亏。
冯敏才越听越痛苦地忍笑,没有当众发出很不道德的声音,百里鸿闻就肆无忌惮了,追着问,还真像是听戏没听全,所以着急得抓耳挠腮的。
可以想见是怎样一场大戏,不过戏台子才搭起来,鲁王府小王爷的名字才冒了个头,小王爷本人就到场抓了个现行。
只是到此为止的话,还能出动双方长辈来解决,把事情控制在比较体面的程度,最多是小王爷气得狠了暴揍邓嘉广一顿,然后这件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就像这段时间以来,纵使三王你争我夺打得不可开交,所有的纷争也都被压在太平的表象之下,谁也不敢捅破了这太平。
可也不知邓嘉广是真醉了分不清人,还是得了明确的授意,他被阻拦不让说话,也不肯退一步,结果便是他和小王爷在酒楼打了起来,甚至还在鲁王府家丁涌上来之前就把对方的一只眼睛给鼓捣青了。
来报信的兵士已经十分克制,可即便用这样平直的语调讲述,也让人恍惚自己正在戏院听戏,不然为何如此跌宕起伏,不似真的。听听,邓嘉广竟然还敢把鲁王府的小王爷给打了!
百里鸿闻听了乐不可支,道:“之前见文珩与我走近了一步,他就怕得不敢再来接近,现在才过去多久,就有了这样的胆量。这叫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但其实百里鸿闻心里想的是,莫不是鬼上身,邓嘉广的里子换了个人吧?
“你又怎知当初那模样不是故意做出来给你看的?走吧,去迎一迎,好歹是个‘小王爷’呢。”冯敏才摇摇头,率先一步走在前面,把百里鸿闻弃置在身后。“咱们互相之间,废话不必多说了,我又不会安慰你今日也没能跟着老大一起去鲁王府办案。”
一个指挥使孔宿,已经让人如临大敌,要是再来一个同知百里鸿闻,两个人一起登门,几乎等同于麒麟卫明摆着不给鲁王面子了,外头的流言也得变得更加汹涌起来,因此,百里鸿闻留在麒麟卫驻地待命。
这一等,倒是真有事找上门来,没让他闲着。不过百里鸿闻坚决否认冯敏才的臆断,道:“虽然我是有点不服气吧,但是这么麻烦的活不用我去,我高兴好吗?”
冯敏才道:“你就嘴硬吧。”
百里鸿闻快步追上去:“我发现你们这群人最近对我都很不友好,干什么?真的是串通好了要把我排挤出去吗?”
冯敏才随口道:“哪有最近,不都一直是这样吗?”
百里鸿闻不依不饶、撒泼打滚、很不客气地往冯敏才背上一跳,使出一招泰山压顶。
他还一边大笑道:“真排挤还是假排挤,还不从实招来!”
然而冯敏才早就料到了他在背后的小动作,迅速往边上一躲,“闹归闹,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可不是我的错。”
百里鸿闻就呲着牙收了他的神通了。只不过想到被迫暂停的案子重新开启,他这心里的兴奋,一时半刻还真的压不下去。
邓嘉广当众把小王爷的眼睛打青了一只,人还能留着一条小命,是因为麒麟卫的人及时出手,把他们双方都请来麒麟卫驻地。
小王爷气狠狠地走在最前,作为“受害者”,自然而然是客人的礼遇,出面接待他的是冯敏才。礼貌的面具一戴,狐狸尾巴一藏,他看起来真的有种不一样的劲儿,在麒麟卫这帮武夫堆里脱颖而出,成功赢得了小王爷的信任,把他当作是和自己站一边的人,毫不反抗地跟着他走了。
他自然不知道徐永如今就在麒麟卫驻地,甚至完全忘记了曾经与他的交集,这会儿还在心里想,原来麒麟卫也不是那么可怕。
邓嘉广不近不远地跟在后头,是被押回来的“犯人”,他目光晦暗不明,盯着小王爷离开的背影,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了百里鸿闻悠哉悠哉地走过来,说话的语气还是那样的讨厌:“邓公子何时想弃文从武了,还是说你想提前体验一下野史留名的滋味,于是跑出去给大家留下了这一桩逸闻?”
邓嘉广理了理衣襟,不屑道:“本公子出手帮你们麒麟卫解决了一件大麻烦,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取笑,这就是百里同知的待客之道吗?”
“哟!”百里鸿闻惊奇地看着他,“我怎么不知道邓公子何时与麒麟卫有了合作?”
邓嘉广目光锐利:“你敢说今日把他弄来这里,没有我的一份功劳?还是说徐永终究没这个胆子迈出这一步,只想着让郑承文一命抵罪就知足了?”
“可惜了,邓公子,在我们这里,论不上功过相抵那一套。徐永之案,与你无关,而你今日的举动……我不知道是否有你家长辈的授意,但进了这里,不是我要你给小王爷一个交代,而是你须得给律法一个交代。”
邓嘉广皱眉:“徐永真的愿意放过害他的人?竟是这般懦弱!可你们麒麟卫也要当作不知吗?我还以为麒麟卫不会向除了陛下以外的人低头。”
“说这么多,那些与你还是没有关系啊。套近乎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百里鸿闻状似惋惜地摇摇头,“而且我们可没有让你去打鲁王府公子啊,这罪名麒麟卫可不会帮你分担。”
邓嘉广梗着脖子,狠狠地瞪他,决然不信他们不会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
这边,鲁王得知长子与人斗殴进了麒麟卫,着急忙慌就要出门,正与孔宿一行人在门口遇见。他私心看来,孔宿恰好掐准了这个时机来堵人,心思之深常人难及,当下就有些脸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