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破镜重圆】 第3章 3颗星

好像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夏天，没完没了的夏天。

“你好厉害，这次考试这么难你还能考682。”宋星晚不语，盯着成绩榜上的证件照，男生咧着一口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第二名罢了，也没什么。”她淡淡回，随即捧着书就走。

这是她刚转过来的第一次模拟考，考成这个水平她其实并不满意。

临川的秋来得慢悠悠，入夜才有点凉飕飕的感觉。刚下晚自习，宋星晚戴上耳机低头数着砖格，复盘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等最后一班公交。

正想得入迷，肩膀上突然被拍了一下，她吓得跳起来。她惊恐地看向作祟的那人，一张没心没肺的灿烂笑脸，又是他，蒋晨明。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喏，给你。”声音好若盛夏暖阳，自然微扬的语调。

好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无论做什么，都没办法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哪怕是她刚刚被吓了一大跳。

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透明的瓶身还有水雾，冰的橙汁汽水。

“不是说好了等我吗，又偷偷溜跑了。我就去打了个球，回教室你人都不见了。”

他跑过来刚站定，似是极委屈，额上还有薄薄一层汗，碎发耷拉在额前，一双好像曜石般深邃又晶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她看。樟树叶的剪影打在他脸上，微风拂过，树影摇晃。

宋星晚被晃得头晕，低头抿嘴说了句，“不用了，谢谢。”

谢谢是谢这瓶汽水。

蒋晨明没再说话，空气中只剩秋蝉低鸣，树叶簌簌的声音。

好半晌后，他缓缓开口：“我看你跟其它同学都聊得挺开心的啊，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惜字如金。”

公交车按时抵站，她也不用抓破脑袋去想答案。

一路无言，下车时还有一段同行的距离，蒋晨明才又突然恍然大悟得说：“该不会是因为我抢了你的第一，你生我的气吧。我听宋叔说，你以前一直是第一。”

宋星晚想说不是，考不到第一是她技不如人。

可这莫名酸涩又慌乱的心跳骗不了人，她低头，算是默认。

“好啦，我看了你单科成绩，理科学霸啊，就是语文差点，我想想这玩意儿怎么学哈。”

他托腮思考，随即：“多说点儿话就好了。来，跟我说。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瀑布，啊呸呸呸......”

她被这人神奇的脑回路逗笑，敞开心扉承认她羡慕嫉妒后，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你是不是在乱教啊，小球的运动轨迹怎么能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你自己上课不听讲。”

同一班公交上，她借着昏暗的车灯给蒋晨明讲物理。可惜这人全不是那回事，她全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怀疑你带坏我，这样下次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考第一了。毕竟整个一中放眼望去就只有我能与你抗衡了。”

“大哥你别做梦了行不行，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叫什么？大哥？再叫声听听。不过我比较喜欢听叠字的。”

在这儿点菜呢，宋星晚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我看的见哦。”他示意车窗，宋星晚回头看他们的倒影，于是转头对着他翻了个标准的嘲讽加倍的白眼。

“诶，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拽。”

“你没发现的事情多着呢。”宋星晚吐舌。

说话声悠悠，带着一格一格以秒跳动的时间，一句一句刻在她心上。

她从未刻意记过，却又不由自主地在这个隆冬恍然想起。

***

吃饭的地方不远，他们信步走着，空中细细飘着小雪。

蒋晨明盯着沉默似是在深思的女孩，冷风吹过，她捂紧脖子上的围巾，雪花飘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她也不知，只是垂眸，十分认真地走着。

他故意落后了两步，她也没发现。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瞧着没二两肉，套那么厚的羽绒服还是空落落的，感觉一阵风都能吹跑。

风卷起她的长发纷飞，些许雪花却在发上赖着不走，他抬手想拂去，迟疑了一秒，还是将手揣进了口袋里。

“宋星晚！”他缩着脖子双手插兜，在后面喊她。女孩一脸疑惑地回头，他这才得逞地说：“走慢点，好冷啊。”

她没回答，却放慢了脚步。

火锅店烟雾缭绕，红油锅扑腾翻滚着热气，宋星晚低头看着自己无人问津的推送，叹气声隐在喧闹中，却还是该死地被对面那人捕捉到。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遇到什么难事儿，说出来我帮你。”蒋晨明托着腮十分认真地看她，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烦人又无赖。

“没什么。”她淡淡回，而蒋晨明说话的劲头丝毫没被打消，开始自问自答。

“你还没问我回国多久，回来做什么呢？”

她确实没问，也确实不感兴趣。

“不过的确我们还没寒暄过。”

他眉头微皱，似是思索，想到什么又舒展开来，一双小狗般圆润的眼睛亮晶晶地，嘴角噙着笑意真诚地问。

“那么小宋同学，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实现你当大记者的梦想。”

宋星晚被这诚挚的语气、加上炯炯的目光刺得心跳漏了半拍。

她想下次体检要去好好查查心脏，心律不齐，老毛病了。

“如果说报道开车十公里，只为营救在江面漂流小狗的好心人的英勇事迹，这种算记者的话，那我勉强算半个，毕竟工作快一年了还是个实习记者。”

半晌后，她想到前天熬到凌晨加班追的一个报道说。

“实习记者怎么了，你嫌弃这是小新闻啊。”

她没回答，径自把肉丢锅里。

“别灰心，这是社会正能量啊，这人多有爱心，救助落难小狗，关心保护小动物，这种事情我最爱看了，这样的好心人就该被大家知道和赞扬，你的报道很有意义......”他格外夸张地说。

“那是只破鞋。”她打断他。

很好，终于轮到他呆滞了。

“另外说一句，那个好心人喝多了。你继续。”

她加重了好心人的咬字，并伸手示意他可以继续说。可他消停了，效果很好，她想。

热腾腾裹着满满红油料汁片得薄薄的牛肉入肚，再喝上一口暖融融的炖的刚好的鲜香羊肉汤，屋外雪舞冰飞，屋内烟雾翻腾。

世界安静又喧闹，美食相伴，佳人悦目，宋星晚心情大好，虽然这佳人一副吃瘪的表情。

她看着对面的蒋晨明几经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逗他挺有意思的。

以前也这样，这人话太多了，恨不得路边两只狗吵架他都能跑过去插上一嘴。

但宋星晚总有办法让他闭嘴，安静地在画报上躺着，供她欣赏，比如现在。

“嗯，那个，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工作很开心的，记者是你的梦想......”憋了半天，他终于抬起头格外真挚又诚恳地说。

这下宋星晚的黑色笑话再也收不住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把工作当梦想啊。

还说的那么认真，她怕再听脚下的城堡就人满为患，于是立马打断：“打住，毛肚再不吃就老了。”

“好吧。”三秒之后，“你是在禾大读的大学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原来是在这怀疑她成分，禾大的怎么混成这样。

“没有。”她回。

“那是哪里？清北？还是你也出国了。”他追问。

“青大。”一个普通二本，她眼皮都没抬地回，一秒过后又补了一句，“别说抱歉！”

抬眼正好撞见对面那人呼之欲出的抱歉嘴型，她直接眼神警告。

蒋晨明做了一个拉拉链的闭嘴的动作，再没说话，一顿饭也快吃完，她拿出平板随便刷了刷附近热点，看看有什么值得报道的，也算消消食，几分钟的功夫再抬头，蒋晨明已经把单买了。

“多少钱我转给你。”她点开聊天框，忽略上面一长串语音条和照片，直接打开转账界面。

“能不能......”他小声说。

“不能。”她霸气回。

“能不能这次就当我请的，下次你再请回来我们就扯平了。跟女生吃饭让女生请客多没面子。”他似是委屈，但宋星晚不吃这套。

“放心大哥，除了你没人关心你的面子。不过确实得关心一下我的面子，毕竟你还算个好房东，没把我赶到大街上……”她借用尤沐对蒋晨明贵人的称呼，冷冰冰地说。

带着对他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的些许讥讽，她又补充道：

“请成全我对贵人的一片感激之情，这顿算我请你的，谢谢你，好人一生平安。”她伸手拿账单，瞥了眼数字，发了个全数的红包。

蒋晨明扭捏不想收，她却没管他的矫情，收拾收拾就想离开。

再抬眸就是他略显局促地站在原地，本来像瓷娃娃般精致的脸颊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怎么，晕开一片微红，反倒多了丝人气。

他那双清澈的眼里此刻带着些许迷茫，薄唇微张，低垂着脑袋，似是嗫嚅难言。阳光拨开云层，穿过风雪的封锁线，打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又易碎。

宋星晚咽了下口水，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饶是心狠如她，此时也浅浅反思了一下，她刚刚对所谓“贵人”的冷硬态度。

淦，跟一个直脑筋计较什么呢。

“好了，下顿你请可以吧。”她放缓语气。

三秒得到肯定回答：“好！一言为定。”

他还是没变，要哄还是很好哄的，半个台阶就好了，宋星晚深谙此道。

依旧是走路回家，蒋晨明跟着一起拿他的东西，他们商量好大概住一个月，等她找到新房子就搬走。

吃个饭的功夫，路上的积雪已经被铲雪车清理的差不多了，零星有车辆行驶。宋星晚拿出手机随便拍了几张照片，打算回去写篇城市建设的正能量水稿。

正沉思着，一声尖锐又带点欣喜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打乱。

“儿子！！！”一辆玫粉色的宝马正好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上一个粉面含春、双眸晶亮的眼□□人正激动地朝她挥手。

她一脸懵，蒋晨明却犹如惊弓之鸟，用胳膊肘推了她两下，极其慌张地解释：“我妈我妈！”

那难怪眼熟，车停靠在路边，还没等她礼貌打招呼，宛如老式收音机的嘈杂电波音，登地一下滋滋响起。

“这就是你的女朋友啊！好好好！好眼熟啊，是晚晚吗？你跟晚晚处上了？！！！我这一颗心总算落地了，这不能久停，我停个车马上来。”

好怪，明明都是中国字，连起来她就听不懂了。

“啊？”她抬头问旁边已然僵化成木乃伊的蒋晨明，一阵狂风吹过，他仍岿然不动。

得嘞，这人傻了，等着吧。两分钟过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像抓住海里的浮木一样，使劲儿拽着她的胳膊，“拜托拜托帮帮忙，我骗我妈说我找到女朋友了，她才没把我绑去相亲的。”

“所以呢？”她冷眼看着搭在她身上的爪子，不屑一顾。蒋晨明却坚定地很反常，她直接戳破他的心思：“你的意思是让我顺水推舟不否认，把这事混过去。”

“谢谢你，我请你吃大餐。”他终于松开手，同时松了一口气。

宋星晚不惯他，“你想得美，你是妈宝？直接坦白说啊。”

“你不知道她最近有多恐怖，恨不得我立马娶一个回去。”他说得可怜巴巴，好似结婚堪比上刀山凌迟、下火海油烹。

这倒跟她想法一致，但她有原则：“那我也不可能帮你，你家的事情我才不掺和。”

蒋晨明看宋星晚软硬不吃，而耳边已然响起车辆停好的提示音，行人踩过积雪的沙沙音好像他的死亡倒计时。

他在深海里扑腾，一个浪潮卷过去，他胸腔里的水还没吐干净，穆长清就要拿绳子栓住他的脖子，把他绑回去相亲。

他摇脑袋清走恐怖画面，站定身体，郑重其事地说：“我送你一条独家专访，包你转正。”

“请细讲。”宋星晚来了兴趣，早这样说多好。

“RS科技公司CEO的独家专访。”

“这不是个游戏公司吗，而且从来没接受过外界采访，我只在总台的节目上见过一些报道。”

说话间，宋星晚看到三百米开外的地方，穆长清已经出现在了视线里，她一身厚重的奶牛纹外套配上大红的漆皮包包，脚踩一双棕色细跟长靴，热情地朝他们这边挥手。

蒋晨明也看到了，于是拉过她盯着她的眼睛，十分郑重地说，“我保证，我以我下半辈子的人生幸福发誓，要是我骗你我就倾家荡产、疾病缠身，孤独终老……”

“好了，我信你是真的。”

“呼……”

“专访我很心动，但不值得我蹚这趟浑水。”

距离两百米，穆长清脸上的灿烂笑容看得更清晰。

“不会很久，很快我妈就跟爸回临川了，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说我们分手了。”

“三个月？”

“对。”

“独家专访？”

“对。”

距离一百米，蒋晨明已经不再挣扎了，所以当他听到“成交”两字的时候还很茫然。

直到他听到宋星晚用甜甜的又带着些许娇羞的语气跟自家老妈说话时，他才回过神来。

“你好阿姨，没错是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有个孩......”

“啊？”

宋星晚挽过蒋晨明的手，轻抚过耳边的发丝，含羞带怯地说：“不好意思，是我们有个恋爱在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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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