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孤玄没说话,目光落到她脸上,看见自己,她似乎很惊讶,嘴唇无意识微张,两人视线相撞。
李书颜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思绪一片混乱。
事隔半年,她只是在街上碰到长公主,并跟着走了一程而已,他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
这个人不会做无用功,阿绿是贺元琳侍女,她的行为几乎可以跟贺元琳划上等号。联想到阿绿反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在无意中掺和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中。
对于贺孤玄,李书颜总归少了些敬畏之心,此刻脑子乱糟糟,只犹豫了一瞬,学着阿绿的样子甩着脚丫扭头跑进宅子。
贺孤玄脚步一顿,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她是怎么回事?”
薛崇光向暗处打手势,黑衣人从树上一跃而下,跪到地上回道:“李大人是在市集上闲逛碰巧见到长公主的马车跟着过来的,她一路向附近村民打听到的此处,臣能确定她不知情。”
这多管闲事的毛病一如既然,贺孤玄抬脚进门。
天已经暗了下来,李书颜一头扎进傅宅,这种旧宅白天还好,到了夜里视线受阻,被各种建筑物一遮,到处是黑影幢幢。
刚才脑子一热跑了进来,这会开始后悔。
自己跑个什么劲,就算贺元琳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已经有阿绿前去通风报信,她要是好心大可在门口帮忙拖延时间,总好过现在这样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饶来饶去她又回到戏台位置,门口贺孤玄等人已经不见踪迹,到处找不到贺元琳,喊又不能喊,她心砰砰跳着,慌不择路乱窜。胡思乱想着,要不要趁着门口没人偷偷溜走。
突然闻到一阵佛香,顺着味道摸到主屋,见这的门半开着。李书颜靠近几步,推开半掩的门,借着月光,终于看清屋内:一排排傅氏族人神位,列的整整齐齐。
供桌上放着新鲜贡品,三只线香只烧了小半。看来贺元琳不久前还在这里,傅大哥的族人拜拜也无妨,李书颜双手合十,口中一边念叨:无意打扰,一边向后退去,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向后仰去。
一个温软的身子从身后抵住她,李书颜稳住脚步回头,贺元琳跟阿绿并几个侍女正站在她身后。
“是你们!”总算碰到了,李书颜心里一喜,不管阿绿说没说,自己既然碰上总要跟她说一声,“圣上.....”
“我知道,”她起了个头,贺元琳比了个噤声手势打断,顺势靠近去拉她手,“怎么这么冷,是伤没好全吗?”
借着手上动作把袖中的东西塞到她手里,用唇形描绘:“藏好。”
什么东西?李书颜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心中有一箩筐疑问,这个时候只能先压下,顺着她话应道:“半年前落下了病根,一到夜里就这样,不要紧。”
递过来的东西触感冰凉,刚好一握,应该是个金属铸成的物件。贺孤玄漏液赶来是为了这个东西?既然贺元琳这么郑重其事的交代她,李书颜准备贴身收着,她扯开衣襟,正准备塞到里面,东西滑润,一不留神脱手而出,掉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一惊,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寻,李书颜已经看到,正想弯腰去捡。
“皇姐今日怎么耽搁到这个时辰?”贺孤玄自暗处走出,迫人的目光直直看着两人,“虽说今日是傅氏族祭,怎么他自己不来反倒劳动皇姐来此,堂堂公主之尊,傅氏先祖怕是受不起皇姐这三番两次的祭拜。”
这话说的豪不顾忌她脸面,贺元琳脸色刷的变白。这几个月她确实来了三次,一次上漆修葺,连着今日一共两次祭拜,看来她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那日从牢里出来她的说辞并没有取信他。
这些时日以来,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监视之下。
若是能未卜先知,她或许会告诉他虎符下落,毕竟是自己亲弟弟,她的心总是偏的。可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能把东西交出去了,不然他定会疑心进而联想到一些事情。
一边庆幸前几次不曾动手取物,一边又怪自己今日太过冒失,她应该等的再久一点,眼下这要命的东西正在两人脚下躺着。
李书颜一直没敢抬眼看他,地上东西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只要他一低头,必定就能看到,她心脏快速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放缓呼吸,悄悄挪动脚步换了个站姿,借着动作,用脚轻轻踩住,终于舒了口气。
他的视线立即追了过来,他记得她上次伤了脚,难道到现在还没好全,怎么站姿这么奇怪?
贺元琳一见他关注李书颜就紧张的手脚发颤,极力压下抖动的手:“原先是怕他伤才好见到这些触景伤情,才想着代劳,圣上说的是,既然他回来了,这些让他自己来做就是。”
贺孤玄:“皇姐能想明白就好,天色已晚,皇姐才带了这么几个人出行,今晚跟朕一同回宫居住吧。”
这是连公主府也不让她回了,脚下东西还没藏好,她心七上八下。
自己没打算轻易脱身,梗着脖子故意道:“长安在圣上治理下,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哪里会有危险,进宫多有不便,我就不打扰圣上安寝。”
宫里寝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怕打扰他安寝?贺孤玄眸光变的幽深,明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还是顾及一母同胞之情,没想到她不领情。
想到生母,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准备给她最后个台阶下:“前些日子宫中整理旧物,翻出好些儿时旧物,其中就有皇姐的,不如一同前去,省的朕一人睹物思人。”
话到这个份上,她不能拒绝,给了李书颜一个眼神,缓了脸色也笑道:“那就一起去瞧瞧,前几日做梦还梦到小时候的事。”
依着贺元琳的心智,哪会不知道圣上别有用心,刚才那番作态李书颜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
先是身形微晃,接着身子一歪,虚不受力般,直接跪倒在地上,还趁机行了个礼。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贺元琳心头微震,不等贺孤玄动手,眼疾手快弯腰去扶她:“既然腿脚不便,圣上不会怪罪的。”
两人借着衣袍遮掩,李书颜顺手把东西塞到鞋子里。
东西体积不小,刚才在泥地里踩着就硌脚,这会塞到鞋里,滋味更是一言难尽,她起身后,装都不用装,一只脚虚不受力,站的歪歪扭扭。
贺孤玄盯着两人没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元琳已经不敢跟他对视,这会只想快点把李书颜送回去。
顶着发麻的头皮:“我许久没去看你,还不知道你的腿到了夜里是这个样子,你还是早些回去让李院判看看免的落下病根。”
贺元琳扶着她往外走:“我还要进宫去看有趣的玩意,就不送你了,你一路小心。”
李书颜也不敢去看身后那人,一瘸一拐点头道:“我知道,刚才从集市上过来还没回去报信,家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那得赶紧回去,”两人一唱一和,实际上只有彼此知道两人心跳有多快,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到了旧宅门口,李书颜跟贺元琳对视一眼,双双撇开眼去,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就跟在她们身后虎视眈眈。
还得再演一会,她装作腿脚不便的样子,艰难走向马车。
贺孤玄越看越不是滋味,那伤是孙三所致,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自己曾经说过,事急从权,若没有他的授意,孙三也不会有胆子下手,倒要好好问问到底下了多重的手,害她时至今日还会旧伤复发。
贺孤玄逼近她身后。
只听到两声惊呼,不等她反应过来,贺孤玄拦腰把她抱上了马车:“既然李院判这么久不能把你治好,也不用再费时费力,今日正好一同到宫里来,朕找人来给你好好看看。”
贺元琳脸色一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万万不可?”
“怎么?”贺孤玄抱着人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眉目间一片冷意。
眼看就要上马车,没想到前功尽弃,李书颜受惊不小,本来自己跟他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才是,可是这会贺元琳面有难色,只好轻声道:“我还没通知李家人,他们会担心。”
这还不好办,薛崇光很有眼色,立马吩咐下去:“去李家送信。”
“等等,”贺孤玄准备把人抱进马车,李书颜一只手死死扒着车壁,冲着薛崇光喊道,“有劳薛统领,就说我去公主府了。”
贺孤玄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不虞,进宫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丑事不成?
李书颜撇过头去就是不看他。自己那点破事闹的李家人尽皆知,要是被他们知道她又搅合到宫里去,除了李如简乐见其成外,其他人恐怕要夜不能寐了。
贺元琳呆呆看着两人同进了一辆马车,脑子乱成一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