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季天阳起床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他在床上多躺了5分钟,很快昨夜的记忆就潮水一样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于是,季天阳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深深思索,一会儿要怎么面对林旺。就这样又荒废过去10分钟,思索无果,他只能讪讪自床上起来,扭捏半天走出了房间。
他刚来到客厅,恰巧碰上晨跑回来的林旺打开门走了进来。
“你醒了?”
林旺一嗓子叫住要往洗手间跑的男人,季天阳只好回头淡定回了一声:“啊,起来了。”
林旺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根本不给季天阳反应的时间,直接又伸出双手按在对方的侧脸上,直将季天阳的嘴巴夹鼓了起来,才笑着说:“你现在清醒了?”
脸上压满林旺运动后积攒在手掌上的汗渍和温度,季天阳鼓着嘴巴说:“真醒了......”
说着话这人脸上还带着点对自己这动作不明所以的懵懂,看得林旺更加心情舒畅,他终于放开人,状似无意道:“那赶紧洗漱,准备上班。”
季天阳却一把拉住要走的人,小声说:“昨天......对不起。”
听到这话,林旺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不那么生动了,他板起脸来淡淡道:“以后少喝酒。”
来到调查科后,季天阳终于又在组里见到了消失了一天的程是非。
他赶紧小跑着凑到人前:“你一会儿忙不忙,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程是非点点头:“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后,会议室里坐着季天阳、程是非、林旺三个人。
程是非解释:“我刚刚把研究中心那边的课题材料交给林旺的时候,他听说你要找我聊,主动要加入。”
季天阳张了张嘴,貌似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直接开口询问:“之前有个困扰的事情,我这两天才想起来要问你。是关于吴惜仔的。”
程是非稍微挺直了放松的脊背,正色道:“跟你这次申请李梅母子来调查科接受询问有关吗?”
“呃,有点关系,但也没什么大关系。”季天阳想了一下说道,“地震过后我刚认识吴惜仔的时候,我们两个人是被送到一个病房的灾后幸存者,但是在我出院前,也就是地震后的第三天他却被转了病房。我听护士说他是灾后PTSD产生了幻觉被送去了精神科,可是我在精神科却没有找到他。再后来,与吴惜仔相识之后,我又问起他当时转科的事情,他只是说自己被一个人带去了一个单人间,并且与外界隔离。那个人不像是医院里的医生,却每天观测他的精神问题。后来要把他送去首都的时候,他跑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了,他本人也从此失去了看见鬼影的能力。”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季天阳目光变得焦灼:“我想问的是,那个察觉了他的精神问题,并前来测试的人,是不是研究中心派来的?”
问题一出,林旺也立刻将目光转向程是非,后者却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时间太早了,我那个时候甚至都还没有进入造物中心。但是我浏览过中心建立至今的所有异能者档案,我可以肯定,没有吴惜仔的相关记录。所以那个人,并不是中心派去的。”
“那会是谁呢?”季天阳咬了下嘴唇,直觉觉得这个问题不容忽视。
“是曾经提出过人为变异的那个科学狂人吗?”林旺突然出声。
这下季天阳与程是非的眼中都充满了震惊,只不过后者要更快恢复镇定:“没有证据。但,是一种可能。”
“呼,”林旺长出一口气,他将身体彻底转向程是非,“我想,现在也是时候把沈旭的遭遇告诉我们了吧?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应该不是什么保密级别很高的案子了吧?”
程是非想了想,他觉得每次涉及到沈旭的事情,自己总会顾虑过多。他一直是一个用绝对理性主宰生活和工作的人,不多的几次“有失水准”现在想来,都与沈旭多少有点关系。也许是当事者迷,但不管什么原因,程是非总要在碰到与这个人相关的问题上,变得更加谨慎和小心。
“其实我能进入造物研究中心,并被委以重任,沈旭的事情,是一个开端。”
程是非盯着会议桌上的插排,像是陷入了一段回忆。
“最早,大陆针对震后变异者成立的造物研究中心,是由当时全球最资深的脑科学专家余远道博士牵头建立的。目前,研究中心的首席科学家依旧是余博士本人。由于幸存者人数有限,其中发生变异的更是凤毛麟角。余博士靠自己的声望,加上大陆的支持,最先秘密招募的都是发生变异的科研人员。三个月前的中心大楼内,算上余博士也只有一个六人调研小组。现在五个特调组的对接人,除了我以外,都是建立之初加入的第一批异能调查员。而我们小组的第一任对接员,也是当时权限仅次于余博士的高级研究员,叫余思维。”
说到这里,程是非略微低下了头,他的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自己第一次来到研究中心时,那个亲自接待了自己的,满身骄傲的男人。
男人穿着板正的铅灰色西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知性的力量和天才的气息。
当时男人专注的视线放在程是非的身上,肯定地说:“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有科研天赋与能力,是研究中心急需的人才。”
顿了一下,男人原本高傲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
“你跟我很像,假以时日,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中心的高级研究员。”
“余思维?”林旺则是又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
“他跟余博士有什么关系吗?”季天阳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程是非轻轻叹了一口气,捏了捏鼻梁说道:“他是余远道博士的儿子。”
......
突如其来的内情,让季天阳与林旺都吃了一惊。
“抱歉,剩下的事情,我觉得应该让沈旭亲自跟你们说明。”说着程是非就退出房间,亲自去外面抓人了。
“你跟他们说了余思维的事情?”沈旭挑起一边眉毛,对于程是非这么快就做出这个决定略感惊讶。
“你不是不喜欢提起他吗?”沈旭又语带调侃地补了一句。
“是的。”程是非先是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又对第二个问题不太认同,“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每次解释起来都叫人心累。”
“哼,我懂你。”沈旭又低低笑了一下,“毕竟是你现在这个位置的前任嘛,要不是他栽了滚蛋了,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顶上。”
“请不要情绪化,我希望你能客观给他们两个人描述一下你的经历。”程是非皱了皱眉,不太喜欢沈旭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唉,程是非啊程是非,你每次提起余思维都觉得心累。就不想想我每次把我老爹干的那些缺德事都讲一遍,跟伤口上反复撒盐有什么区别?”沈旭收起懒散的坐姿,双手按在桌面上,认真地盯视起对面的男人。
“抱歉,因为我们的关系,让你为难了。”
季天阳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就冒出来吸引火力。
“哦,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谁还没点糟心过往呢?”林旺却在一旁冷嘲了一声。
“林旺。”季天阳在旁边偷偷拉了一下这人的衣袖,示意他别激化矛盾。
“好家伙,”沈旭又把脸侧过来看向林旺,面上表情重新恢复了些兴味,“这话还真是有点道理。你很会怼人嘛,比程是非强多了。”
“那可以说正事了吗?”林旺又问。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再把我的故事讲一遍。”
“不用我说,你们也看得出来吧?加入研究中心之前,我就是个普通又单纯的富二代。”沈旭上来第一句话,就把谈话气氛拉入了一个不太正经的基调。
“混吃等死本来是我这一生最简单的追求,但奈何我有个不作就不会死的老爸啊。”沈旭聊起自己的事情,好像特别喜欢用这种开玩笑的口吻,“坏就坏在,我老爸不仅祖上有矿,还为人上进得很。家业被他搞得越来越大,导致我5岁的时候就遭遇了绑架。拜他老人家所赐,本来能做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的我,被迫学了一身自由搏击的功夫。再后来,老爷子眼瞅着就要退休了,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场大地震。正好,老头生前的终极追求,恐怕除了妄想长生不老,最沉迷的就得是变身超级赛亚人了吧。所以上天给了人类这么个机会,他老人家立刻就抓住了。他拿出大把的钱砸给了余思维搞秘密研究,又祭出我去做人体实验。以为足够虔诚了,结果仍旧是黄粱一梦。我失败了,余思维被发现了,组织去抓人的时候他跑了,却只阴差阳错地把差点嗝屁的我弄了回来。”
说完,沈旭一摊手:“讲完了,我的故事就这么多了。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刘星星失踪案,你们也能猜到了吧?诱拐儿童,人体实验,他妈的,全部踩中了老子的雷点!”
“咳咳!”程是非感觉沈旭说得有点多了,咳嗽两声以示警告,然后自己将话题接了过来,“正如沈旭所说,余思维确实自那次违规暴露后就下落不明了。这也是特事科最重要的未结案件之一,所以关于他的任何线索对我们而言都是很重要的。”
“什么?!你们见过余思维?”沈旭这才后知后觉程是非突然向季天阳和林旺提起这些往事的原因,他激动得几乎整个人都要从桌子旁蹦起来。
“不不,我们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是之前别人在C区的经历,好像与这个人有点关系。”季天阳连忙解释道。
“喏,这个人就长这个样子,你们两个要给我牢牢记住!老子的爹已经入土了,现在老子在这个世上最不共戴天的就剩下他了!”
沈旭说着就把手机里的相片怒怼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恰在此时,方明心从外面将会议室的门推开,她冲着季天阳和程是非看了一眼:“天阳,你约见的人现在到了。”
被季天阳申请前来特调科协助调查的正是李梅母女二人。
只见此刻装扮整洁的女人正伸手搂着孩子,有些拘谨地坐在会客室的沙发上,身边是正给她们送水过去的刘若兰。
见状,季天阳立刻走过去,在李梅对面坐下,很诚恳地说道:“你们好,又见面了。这次非常感谢你们能够来A区协助调查,路上还顺利吗?”
见到熟人,李梅和孩子都明显放松了一些,她把手收回来垂至身前,轻轻微笑道:“挺好的,下了火车就有专员带我们来了这里。”
“那就好,”季天阳也松了一口气,“要不你们先休息一下?”
“不用了,有什么问题你们现在就问吧。当然,我的女儿被询问的时候,请允许我在旁边看着好吗?我怕孩子会害怕。”李梅紧张地看着季天阳。
季天阳回头看了一眼程是非,程是非冲着方明心微微点了一下头。
方明心于是走出来:“您好,在接受调查之前,我需要跟您说明一下审问须知与注意事项。”
根据规定,调查对象为普通人时,现今原则仍旧是限制对方的异能知情权,本质上是为了避免社会动荡和对普通人的后续生活产生不良影响。方明心审讯普通人时,官方给出的最常用的理由,通常都是要通过某些科技手段,刺激被审讯者的潜意识,进而诱发深层记忆。
所以当李梅听说,调查开始之前她与女儿都要接受短期麻醉,整个调查过程也会在她们昏迷期间进行时,还是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季天阳听了也提出异议:“孩子还挺小的,还是不要让她接受麻醉了。只要让我在房间里跟她待一会儿,就可以了,好吗?”
“可是默默不能跟你靠语言交流,我需要待在她身边。”李梅犹疑道。
季天阳却宽慰地冲李梅笑笑:“没关系的,我们请了专业的手语老师协助,我只是通过一些简单的心理疗法,让默默给我画几张画就好了。”
男人温和而真诚的笑容让女人犹豫起来,最后她没有再坚持,只是让季天阳做出了绝对不会惊吓或者伤害到小孩子的保证。
方明心觉得季天阳这两天倒是长进不少,想了一下,也从善如流道:“现在有了你,确实方便许多,这个提议我认为可行。”
说着她看向程是非,程是非也没什么意见:“审讯方面,以你为主,我信任你的判断。”